第二百三十三章 坚盾（四）

    “张嫂——”她的话尚未说完，身后便传来严厉的呼唤声。林若兰沉着脸，凌厉的眼锋逼得张嫂不敢抬头：“你下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哎，哎……”张嫂嗫嚅连声，低着头急急忙忙溜回厨房。

    “见微可以知着。”程明轩看着张嫂的背影，没头没尾的说了这句话。

    林若兰却马上明白他的意思，抿了抿嘴角，垂下眼帘，“自古以来，所有上下主仆关系，无非是主人给予恩惠，换来仆人的感激与忠诚。大约是我给的恩惠不够多，才没有换来足够的忠诚。”她冲着书房伸手一引：“首长，有事请到书房里谈。”

    方岩看着他们走进书房，双臂抱在胸前，一言不发的靠在客厅门柱上，这个位置，既可以看到书房门口，又可以顺带留意整个一楼所有的角落。张嫂的身影在厨房门口一闪即逝，方岩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程明轩跟着她进了书房，张了张嘴，本待不说，却最终还是忍不住劝诫的欲望：“若兰，虽说我不愿意横加指责，但你现在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够决断。这样的家里，必定会有很多需要保密的事情，不论为公为私，你都应该当机立断，心软和迟疑是最要不得的累赘。”要么不动，一旦行动，则应如九天惊雷，瞬息出手，一击成功。

    为方便金昊与部下谈工作而不受佣人打扰，书房里放置了饮水机。林若兰倒了杯热水，双手捧到程明轩面前的茶几上。她轻轻咬着下唇，脸上有片刻的惶惑，但目光即刻转为坚定：“等金昊回来，我就另外雇个合适的人。”

    “不必事事都要等他来决定，男主外女主内，只要你下了决心，我来帮你找人。”程明轩摆手示意林若兰不必为难：“你放心，我会托以前的部下代为寻找合适人选，人找到之后，会有人对她进行适当的培训，我既不会见她，也不会让她了解我的存在，小昊不会为此生气。”

    他轻轻拍拍低头不语的林若兰，带着慈和的神情微笑道：“若兰，你的聪明才智其实并不在小昊之下，你和他相比，只差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勇气！与敌狭路相逢时，能瞬间扭转战局，击溃敌人的勇气！该冷静的时候冷静、该宽容的时候宽容、该狠辣的时候绝不留情！这就是小昊比别人更优秀的地方。”

    程明轩望着若有所悟的林若兰，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以你今天的地位，实在不必总是这样如覆薄冰、小心翼翼，更不需要在自己的家里耗费心神去周全什么主仆关系。小昊就象是一头纵横天下、战无不胜的豹，而你需要做的，就是与这头豹紧密相依，让自己的脚步永远跟上他的节拍，以免被别人趁乱取利！懂吗？孩子。”

    要么让自己的人生更上一层楼，与金昊永远比肩而立；要么一生甘当一个平庸的主妇，直到发觉自己再也追不上金昊的脚步。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林若兰成长了！一股暖暖的热流涌进林若兰心头，她震憾的望着程明轩，一直以来，她以为程明轩对她示好，无非是为了间接向金昊求和，所以纵然心存不忍，却并不真的将他放在心上。

    凝望着这位在自己最彷徨无助的时刻，毫无保留的把人生经验灌输给她的长辈，她站起身来，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您，我懂了。如果金昊是一把锋利无匹、纵横疆场的剑，那么，我就要成为他的盾，一面可以在他披荆斩棘时，为他护住要害，让他无所顾忌的盾！”她熠熠生光的眼睛仿佛透过层层迷雾，看到了远在万里之外的金昊。

    “坐下，孩子，今天没有别人，咱们爷儿俩好好聊聊。”程明轩示意林若兰坐在自己身旁，他沉吟片刻，非常慎重的开口：“我今天本来是为了程晏的事向你道歉的，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我已经惩罚过他了。”

    林若兰默然片刻，轻声问道：“程晏说的是真的吗？我……真的……不能生育？”

    “孩子……”程明轩不知该如何回答才不会惹来她的眼泪，他的嘴唇嚅动了半晌，末了却只能轻轻的点头。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林若兰并没有哭泣，她轻轻的“哦”了一声，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紧紧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闪着平和宁静的笑意，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道：“在您来这里之前，我的确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但是，我现在想通了。”

    程明轩略觉放心，“那就好，小昊费尽心思把这件事瞒住你，不为别的，只为让你永远快乐无忧。我最怕因为程晏的鲁莽而导致你独自离开，等小昊回来时，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林若兰轻轻的笑了，凝望着书桌上放置的金昊的照片，她的目光变得优雅深沉：“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真的狠下心来离开他，即便前方烈焰腾腾，我依旧会去做那只扑火的飞蛾。因为在他心底那片天地间，仅容我一人纵身遨游。能得到他的心，容一世宠溺，恋一生温柔，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已经足够了。”她的神色从阴晴不定到渐渐放松，好似才打完一场仗，松了一口气一般。

    程明轩突然觉得这个女子与第一次见面时不一样了，她似乎——变得更美了，美的大气，美得端庄，美得恰到好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间都透着优雅和尊贵，那么的自信、高傲、完美和不可轻视，即便曾经身受重伤，即便曾经挣扎在死亡线上，今天却更加神采飞扬、美艳动人。他松了一口气，知道危机已经真正过去。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程明轩站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忽然站住：“本来不该告诉你，不过我今天破例违一次纪，小昊的任务完成了，三天以后就会归国。”

    这是自从金昊走后，她听到的最让她欣喜若狂的一句话。程明轩已经大踏步离去，林若兰用尊敬的眼神望着这位就连背影都像山岳般挺拔的老人，明亮的灯光下，这位老人看起来是那样骄傲，又是那样孤独。

    送走了程明轩，林若兰带着欣喜的心情回到卧室，再过三天，她就可以见到金昊了。

    已是午夜时分，她却没有半分倦意，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金昊的照片，轻轻的摩挲着。照片上的金昊站在沙滩上，背景是海天一色的碧水蓝天，天际的一抹斜阳为他昂然屹立的身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流光。他的唇边挑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中透出些许柔情，那伟岸如山、肌肉贲张的躯体如同太阳神阿波罗一般，带着强大到不容人轻视的强悍与傲然。

    “金昊，你现在还好吗？累不累？饿不饿？是不是又受伤了？”林若兰把照片搂到胸前，轻声细语，她一遍又一遍在心底复习着金昊的样子，想着他们曾经在一起渡过的一个又一个不平凡的日子。“金昊，快些回来吧，我好想你。”

    仲夏的夜晚，静谧而宁馨，夜风通过敞开的窗口吹进来，带来阵阵茉li花香。萤火虫的光芒在黑夜中显得光彩夺目，青蛙与蟋蟀的鸣唱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属于大自然的美妙交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