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领袖风范(一)
金昊的病房门口,几位医生围着林若兰正在交待着什么,米雅似乎刚跑完马拉松赛一般,浑身无力的跌坐在长椅上,盯着林若兰发起呆来。
几位医生离开了,林若兰转身要回病房,看到直瞪瞪盯着她的米雅,在看看她身边的行李箱,愣怔片刻,随即礼貌的笑笑,伸手去推房门。
米雅无言的凝视她,忽然自嘲的一笑,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悲伤:“林参谋,我要走了,临走之前,能跟你聊几句吗?”
林若兰迟疑片刻,转身向米雅走了几步,坐在她身旁的椅上,注视着敞开的窗户外明媚的阳光,深深吸了口气,问道:“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害怕?”
“不是。”米雅轻轻摇头,嘴里满是失败的苦涩滋味:“我承认我非常害怕,虽然我是军报记者,却从来没亲眼见过鲜血淋漓的战场,刚到这里的时候,如果不是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我甚至认为这不过是场演习。但我不会因为这份害怕,就放弃我想要的男人。”她平静的注视着地面,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喜欢,从何处萌动了爱情。自从上次见过他以后,脑子里记挂的、心里企盼的,全是他清冷的面容。把他记挂在心里,是一件那么那么欣悦,那么那么难舍的感觉。”
林若兰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疑惑,长长的睫毛轻轻眨动着:“那你还要走?”
“是的,而且这次走了,以后再也不会来看他。”米雅微微勾了勾嘴唇,率直的说道:“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心里憋得慌,就想找个人聊聊。”
“嗯。”林若兰轻应一声,以从容不迫的眼神看着米雅。
“他对我一直避而不见,我就猜到他心里有人了,我以为我能在他心里挤出一个位置,哪怕为此失去我自己以及我用二十六年时间构建起的人生观、世界观。没想到,他根本对我不在意。”米雅垂着头,林若兰无法看到她的脸色,“飞蛾扑火,折翅灭身,就算前方烈焰腾腾,我也不会惧怕,但——我惧怕他的冷漠与无动于衷。”
“我不懂他的理想和抱负,不懂是什么造就了他身上那种不可掩饰的王者气势,更不懂他儒雅外表下那颗冷硬的心。”她以微不可闻的声音低语:“也许,那颗心只会为了一个人柔软。”米雅霍的站起身,脸上带着悲伤的骄傲:“有句话叫,一期一会,难得一面,世当珍惜。我会记得他在我心里留下的一切,哪怕,这一切短暂得如同昙花一现。”
林若兰缓缓起身,看着米雅的目光中,多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同情和赞赏,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还能活得这样洒脱和坦荡?直言不讳的说出自己的爱恋与悲伤,直言不讳的承认自己的失败与挫折。她向米雅伸出手,低声说道:“一路顺风。”米雅握住她的手,两个亦敌亦友的女人就这样彼此凝望着,几乎同时轻吁了一口气。
看着米雅提着行李离去的背影,林若兰忍不住低叹一声,走回病房,默默无言的坐在金昊床边,一下接一下轻抚着他的胸口。
“怎么了?”金昊看着她黯淡的眼神,“你又在为谁多愁善感了?”
林若兰沉默片刻,还是把米雅对她说的话一句不落的复述给金昊,末了,她叹息着低问:“你说,我是不是害苦了他?”
“傻丫头,你想得太多了。”金昊按住她放在自己胸口的手:“剑峰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他自己的事,只要他没有伤害别人,其他人就无权过问,也帮不上忙。”他微微动了动身体,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其实,大多数烦恼都是我们自己给自己找来的,只要自己活得潇潇洒洒、问心无愧,你就会突然发现,世界原本简单,复杂得是我们自己。”
林若兰托着腮痴痴的看着窗外,消化着他说的话,过了一会儿,她依着他的肩膀,轻声说道:“金昊,你这样劝我,为什么从不劝劝你自己?不要再自寻烦恼了,好不好?其实,你早就该看出来,他一直在弥补自己的过失,别再和他较劲了。你妈妈毕竟去世十二年了,他的年纪也越来越大,何不让逝者安息、生者释怀呢?有一天,当他真正老去的时候,当你再也不可能见他一面的时候,你会不会为了今天的行为而痛苦后悔呢?可这世上,又上哪里去买后悔药呀。金昊,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金昊把林若兰的手疼惜的握在掌中,互相取暖般摩挲着,慢慢闭上了眼睛,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微微抖动的睫毛泄露了他内心澎湃着的惊涛骇浪。
傍晚时分,雷鸣起出最后一包炸药,许明亮擦擦满脸的汗水,小心翼翼的接过炸药包,放进武警送来的爆炸罐里,两名武警战士轻手轻脚的抬起罐体往楼外走,雷鸣在他们身后提醒道:“千万小心,不要震动。”
“明白。”武警战士抬着爆炸罐送到楼下一辆排爆车上,看着排爆车远去,所有的人全都长出一口气,这才发现,汗水早已浸透了他们身上的衣服。
吴远山伸出双手拍拍雷鸣和许明亮的肩膀,一竖拇指,“干得漂亮!”他一挥手,“走,去看看你们师长,我也该回北京复命了。”
金昊的病房里很安静,他刚刚从一场小睡中清醒过来,正垂眸看着伏在他身边打盹的林若兰。天色渐暗,为了让他好好休息,护士没有开灯,房间里光线很弱。从窗外投射进一抹夕阳的余辉,照在他饱满的额头与线条完美的下颔上。
静悄悄的在外室待命的护士发现他醒了,走到门口正想进来,却被金昊摆手制止,立即听话的退了回去。
林若兰睡得并不踏实,每隔几分钟就会醒来一次,支撑着坐一会儿,再因为极度的疲倦而睡去。算起来,连惊带吓,她已经三十六个小时没有好好休息了。感觉到身边的人微微一动,她立即蹭的一下坐起来,瞪大眼睛看着金昊,发了一阵呆才醒过神来:“你醒了?要喝水吗?肚子饿不饿?”
“怎么不多睡会儿?”她的下巴似乎更加尖削下去,脸色苍白,眉目间也尽是灰暗的颜色,金昊的心拧得几近窒息。
“我不敢睡。”林若兰轻轻把下巴拄在他的手臂上,满眼尽是忧郁:“万一你有什么事,偏偏我又睡着了,那你怎么办?”
“有护士在,怕什么?今天晚上在旁边那张床上好好睡一觉,天不亮不许起床,听到了吗?”金昊微微拉下了脸,不容分说的下着命令,他正想叫进护士吩咐她们给林若兰送晚餐来,门就被人推开了。
吴远山大踏步走进病房,他来到床边看着金昊清醒的眼神,脸上充满轻松喜悦的笑意,连说话的声音也清朗开怀:“我让你的兵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见你,这两个人军事素养和应变能力都不错,值得好好培养。”
“我明白。”金昊点头:“教官,让您受累了。”
“说什么呢你?”吴远山伸出大掌慈爱的拍拍他的头顶,接过林若兰端来的茶水喝了一大口,“不论是你还是剑峰,或者是我教过的所有学员,我全都把你们当亲生儿子看待,你们有难,我当然要挺身而出。”他掏出一直放在衣兜里的飞鹰领章,忍不住唏嘘:“可惜了啸天,我本来一直把他当成接班人在培养。”
金昊也看着那枚领章:“我答应过凌啸天,把他的儿子训练成合格的特种兵,等我伤好之后,就去找那个小子。”
吴远山沉吟片刻,声音有些沙哑的开口:“这件事恐怕没那么容易,当年他妻子去世后,为了不影响训练,他把儿子寄养在一位退役战友家里,这个战友的名字叫王学义。我们以为他牺牲之后,我曾经派人去接过他儿子,但是王学义已经在半年前搬了家,邻居都不知道这一家人搬到哪里去了。”
“哦?”金昊颇为意外,他挣扎了一下,想要坐起,伤口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出声,“既然是退役军人,当地武装部应该可以联络到他,教官没试试这个途径?”
吴远山颇为难过的摇摇头:“我去了当地武装部,有人说他去南方打工了,也有人说他带着家人来X省开垦,他们也查找不到王学义的去向。十年来,我没少托分散在各地的老战友打听王学义的下落,但他好象故意在躲着我们,每次刚刚有点消息,线索很快就断了。”他苦笑了一下:“这件事,已经在我心里悬了好多年了,我总觉得万分的对不起啸天和那个孩子。”
“看来,他是想把那个孩子据为己有。”金昊死死的瞪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低沉而坚决的说道:“教官,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一定要把那孩子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