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五）

    毛团不安的蠕动了一下，看着在头顶盘旋的金雕，以极其压抑的声音不满的低叫一声：“喵——”它已经长成了一只肥肥壮壮的大猫，老实而乖巧，平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趴在金昊腿上打瞌睡。它不喜欢凌鹰那只金雕，因为当它们第一次见面时，它就差点被金雕当成野兔抓去大快朵颐，若不是凌鹰抢救及时，它已经成了金雕的裹腹美食。

    林若兰拍拍它的肥屁股，抬头看看正在徐徐降落的金雕，低声安慰道：“别害怕，它不会来抓你。”毛团显然不怎么相信她的话，拼命抓着她的衣服往上爬，林若兰几乎无法控制它。直到头顶被金昊的大手拍了一下，毛团才不情不愿的缩回爪子。落地的金雕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瞟着毛团，那模样好象在说：“千万别让我找到抓你的机会。”

    林若兰把毛团递给站在身后的保姆冯嫂，这个保姆到她家里上班已经有两年了，是程明轩让老部下帮忙寻找和培训的。平时话很少，勤快利落，人很本份，也知道分寸进退，在不需要她的时候绝对不会出现。看见金昊伸手圈住了林若兰的腰，她立即抱着毛团回了家。

    林若兰倚靠在金昊身上，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不忍：“是不是练得太狠了？他还在长身体的时候。”

    “他的运动强度经过专家科学计算，不会超量。想成为一名合格的特种军人，是没有捷径可寻的，要比别人走得更快、更远，秘诀只有一个：吃得苦中苦。”金昊双手插腰，脸上露出赞赏而温暖的笑容：“我一直在观察他，他不但聪明而且好强，有极其强烈的自尊心。他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完成了别人需要花费四年才能具备的能力，有剑峰用两年时间给他打下的牢固基础，再加上这半年的强化训练，他现在的体能和抗击打力已经出类拔萃。如果他在今后的学习中，充分利用他聪明的大脑和顽强的意志力，可以想象，在不久的将来，他必定能够远超于我。”

    林若兰微笑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金昊用这样的语言去赞美一个人，尤其是，对方还是一个不满十四岁的孩子。但她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忧：“那些老师行吗？昨天我去听了他一堂课，那位物理老师没有按照教课书给他上课，而是在天马行空的讲一些与考试内容完全无关的知识，虽然那些知识很实用，但是这样讲课，他将来能考上军校吗？”

    “教课书？”金昊轻轻哼了一声：“你放心，以他的聪明程度和超常的记忆力，拿到高中毕业文评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至于考军校，对他来说更加没有任何难度可言。”他说着以手势示意站在操场中央的方岩停止训练，待到凌鹰气喘吁吁的跟着方岩走到面前，金昊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沉声命令：“今天的操课到此结束，去洗个澡，然后到我书房来。”

    凌鹰迅速洗了个战斗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来到书房，默不作声的挺立在金昊面前，等待着进一步的指令。他的脸部线条正在变得如钢铁般硬朗，那双墨黑的眼眸中，也带上了属于男子汉的粗犷气质。坐在一旁的林若兰突然有种感觉，在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冷厉中带着骄傲与彪悍的气息正在缓慢凝聚成形。

    金昊认真的端详他很久，终于面无表情的扔给他一张地图，指着地图上的176高地平淡的开口：“这里驻守敌军一个团的兵力，现在给你一个连，命令你夺取这个高地，告诉我，这一仗你要怎么打？”

    凌鹰接过地图，微拧着眉头，抄过放在桌上的三角尺和笔在地图上来回移动着作图，一双墨黑的眸子灵动的闪烁着，不到五分钟，他完成了作业，抬起头来，指着176高地侧面的一处山谷胸有成竹的说道：“在这里部署一个尖刀班，这个点是敌军撤退或者增援的必经之路，尖刀班可以初步达到断敌退路、阻敌增援的作用。”他又指着176高地右翼说道：“连队的主攻方向定在这里，如果敌军撤退，可以分兵一部与敌军齐头并进支援尖刀班全歼敌军，并且可以利用右翼的峡谷设伏，全歼敌增援部队。”

    “很好。”金昊的眸子里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他轻轻舒了一口气，负手在室内踱了几步，走回办公桌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资料袋递给凌鹰，在这个资料袋上赫然写着“凌啸天”三个大字。看着凌鹰接过这个资料袋，他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你的父亲是特种部队最全能的指挥型人才，他天生就拥有强大的个人魅力，更拥有遇强则强的战斗意志，这样的英雄，是在无数次血与火的考验中最终脱颖而出的强者。这个资料袋里装的，是他在特种生涯中经历过的所有真实的战斗，希望你能从这样一位英雄身上，找到他最宝贵的品质。”

    看着凌鹰把资料袋慎重的抱进怀里，金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拭净唇边的水渍，紧接着说道：“你陈叔叔观察了你整整两年，你和你父亲一样拥有作为指挥员必备的灵活敏捷的头脑、不俗的逻辑思维能力、强大的想象力与创造力，也拥有作为狙击手的冷静理智的性格，同时你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诡雷陷阱设计技巧。可以预见，未来在特种部队里，必定有你的一席之地，但是，这也是一条充满艰难险阻的路，想在这条路上出人头地的人，必须兼具勇气、信心、执着与天赋，如果你选择了这条路，甚至还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先不要急着回答，听我把话说完。”金昊挥了挥手，示意凌鹰不要插嘴，继续说道：“你父亲的遗书中希望你参军，但军人也分为很多种类，不一定非要成为特种军人。到你十八岁的时候，只要随便考上任何一所军校进修四年，就凭你刚才那一手图上作业能力，到你毕业的时候就能成为中尉军官，凭我的资历和级别，可以把你安排到任何一支常规部队，三年之后，你就可以顺利晋升上尉。我再保送你进国防大学深造两年，你就晋升少校了。等你到三十岁左右的时候，至少也是一个副团职。”

    金昊踱到凌鹰面前，伸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抚慰的笑意：“从现在开始，我放你四十八小时假，你可以留在宿舍里或者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四十八小时后你要亲口告诉我你的选择。无论你对自己的未来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凌鹰垂头看着被他捧在怀中的资料袋，看了很久，再抬头时正遇上金昊犀利冷静的目光，禁不住有些紧张，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却最终咽回了肚内，“是，金叔叔。”

    十分从容的目送凌鹰的身影走到门外，金昊的眼神突然出现了一丝难得的怔忡，默默的出了一会儿神，他忽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转头去看正在沏茶的林若兰，目光在刹那间转为柔和。

    精巧的茶杯杯身上以纤细如丝般的金线篆刻着绽放的兰花，一旁的茶壶里，柔和的水沸声如同优美的音乐，闲散而舒展。

    “这茶是雨前的毛峰，清心宁神的效果最好。”林若兰说着，执壶将沸水注入茶杯，一瞬间，清冽刻骨的茶香在热气中酝酿、膨胀、上浮、展开……温柔的暖意轻轻的抚慰着肌肤乃至心灵，在这个宁静的时刻，焦躁、不安、迫切的心情也如同破裂的水泡一样，化为淡远悠然的祥和。

    金昊默默的走到她身边落座，接过她递来的茶水轻轻啜饮着，清冽的茶香进入身体，他忽然间放松了全身的神经，静默片刻低笑一声：“兰儿，还是你最明白我的心思。”

    林若兰眨着眼看他，想问的问题很多，但到最后只化为一个：“你明明很希望他成为特种兵，为什么还要把进入常规部队的前景描绘得那样好？你就不怕他……”

    “他有为自己选择未来的权力。”金昊望着林若兰，目光中渐渐沉淀下所有的不安，最终归于深深的平静：“虽然我和剑峰教会他很多东西，但他的路该怎么走，我无法替他做出决定。我只能对凌啸天的在天之灵做出承诺，无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会尽全力助他成功。”

    这是金昊的自信，是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考验，在刀光剑影中积攒下来的绝对自信。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到，毫无疑问、毋庸置疑。

    当天夜里，方岩起床查哨时，看到凌鹰的房门下隐隐透出灯光，不用进门也可以猜到，凌鹰正在专心阅读父亲的故事。

    第二天起床号吹响以后，凌鹰揉着因为熬夜而通红的眼睛，习惯成自然的背上背囊去跑步。雷鸣和方岩正在操场上对着一张地图在研究临时空降场的位置，看见他，方岩笑道：“师长不是放了你两天假吗？怎么又来跑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