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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依旧半夜,没有电闪雷鸣,是清风徐来的宁静的夏夜。

    包烟烟坐在客厅里摆弄她的手术刀。

    茶几上有一大盆热气腾腾散发出诱人香味的肉汤,汤色红亮,引人垂涎欲滴。肉汤的旁边是一块血淋淋的生肉块,肉色红艳,令人肠胃翻搅。

    包烟烟喝一口肉汤,然后将锋利的手术刀插进生肉块,血水流淌在茶几上,很恶心。

    她却不觉得,津津有味地品尝着美味的肉汤,又兴味盎然地看着淡红的血水,那痴迷的目光像在鉴赏艺术品。

    门铃又响。

    她拔出手术刀,拿在手里去开门。

    “你又晚归了。”她说。

    “你干吗?”半裸的元开双手环胸,摆出防卫的姿势。

    “杀人分尸。”包烟烟举起手术刀,刀刃上还带有血丝。

    “什么味道?”元开嗅到了屋子里弥漫的肉香,禁不住被吸引进门。

    “香肉。”包烟烟坐回沙发上,用汤勺舀了一块炖得烂熟的肉塞进嘴里。

    “你……”元开神情紧张,冲进里屋,不一会儿又冲出来。

    看样子松了好大一口气。

    “你以为这是猪?”

    元开确实以为这个女人饥不择食,把可爱的猪给宰了炖成香肉,所以他才那么紧张冲进房里,直到他看见肥嘟嘟的猪安然睡在它的窝里,才松了一口气。

    “我会跟钱过不去吗?”包烟烟斜睨他一眼,“今天你又表演了一出密室失踪记,何解?”

    “早些年到崂山去学了一手穿墙术,传授的高人说不可露于人前,否则法术会失灵。”元开嬉皮笑脸地胡扯。

    “你就编吧,看你的狐狸尾巴还能藏多久。”

    元开下意识侧身低头看身后。

    “笑话,我是人怎会有狐狸尾巴,”元开淡淡轻笑,如绽开的百合,“你,在等我。”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有那么一瞬间,包烟烟闪了神。

    他的眼很亮,他的鼻很挺,他的唇很薄,弯弯的嘴角像温润的花瓣,浅浅的笑意竟如此夺人心魄。

    马上,她回过神来,玫瑰色的唇瓣上弯,勾出一朵同样魅惑的笑。

    “你在等我。”

    他懂,他以为她不懂。

    良久,直到百合有点残,玫瑰有点败,上弯的嘴角有点抽搐时,两人相对傻笑的情况才得以改观。

    “吃不吃?剩下的留给你。”

    包烟烟甩手将手术刀插在血淋淋的生肉块上,起身回房睡了,带着不确定的情绪。

    可能会失眠。

    “当然吃了,不吃多浪费。”元开捧着汤盆,狼吞虎咽。

    在恶毒女兽医的虐待下,他已经三天不知肉味了。

    也许……

    “包小姐在吗?”有人在诊所外面喊。

    “我是。”包烟烟停下手边的工作,走到门口回答。

    “这是你的信。”邮差从包里拿出一封厚厚的信件递给她。

    “谢谢。”

    包烟烟瞟了一眼寄信人的地址。

    是一个人间蒸发很久,她以为早该登仙的人写来的。看也懒得看信件内容,她直接扔进垃圾桶了。

    包烟烟和朱雅致的孽缘,应该说是友情,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那时还在上中学的包烟烟,已经发挥惊人的敛财天赋,成为校园地下钱庄的老大,干些放债给学生,在索取高额利息的勾当。朱雅致敲是校报的王牌学生记者,为了揭露黑幕,只身独闯龙潭虎穴……直闯包烟烟所在班级,死皮赖脸说要参一股(要揭黑幕就要先当卧底)。包烟烟看在她很有诚意的分上(朱雅致献出自己积攒的所有零花钱),点头首肯。

    如果说朱雅致开始还秉承着正义的理念,不失有一颗为同学造福的热心,那么到后来她终于不幸被利益所诱,被包烟烟带坏,成为校园两大女魔头之一。

    在多姿多彩的中学生涯中,包烟烟和朱雅致联手缔造了她们庞大的事业王国,并向外拓展,扩张到全市的中小学校。那时连幼儿园的小朋友也知道:没钱就找“包租婆”!只要能付出昂贵的代价,“包租婆”一定满足你所有的物质欲望!

    不过可惜呀,两大风云人物也有毕业离校的一天。她们一毕业,辉煌的事业也就结束了,总不可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故意留级吧。

    上大学后,包烟烟选择念兽医,朱雅致选择念新闻,为了各自的理想她们休生养息,所以大学生活很平淡,偶尔联系一下也没有什么有趣的话题。毕业后,包烟烟老老实实开了一家宠物诊所,朱雅致则远走天涯,说要去当个冒险家。一消失就是大半年,每次回来都说自己有奇遇。据她所述,不是和怪兽亡命搏斗就是和外星人斗智斗勇,比电影还精彩,而且写成书出版还成了畅销作家。包烟烟作为朱雅致未成书之前的梦话的第一听众,丝毫没感觉幸福,反而觉得是种不堪负荷的负担。

    距离朱雅致最近一次消失快有四个月,按照惯例,她会先发一封信通知归期,然后通常又会比通知的归期晚一周左右出现。她已经把包烟烟的诊所当成私人休息中转站,累了,必会回来坐一坐,休息够了,又展翅高飞。往常,包烟烟不太在意朱雅致的死活,但这一次真正希望她活着爬回来。因为,有重要事!

    她好像从未真正问清楚元开和朱雅致的关系,该是问清楚的时候了吧。

    “过来。”包烟烟向元开勾勾小指头。

    “汪汪。”猪很兴奋地摇着尾巴滚过来。

    “滚开,我没叫你。”她将可爱的猪踢到一边,指着那个蹲在角落里偷吃鸡腿的人说:“你过来。”

    元开背对着她没有动。

    谁知道她在叫谁,他又看不见她的动作,只有趴在他脚边的猪会那么笨去自投罗网。

    他才没有那么笨。

    “猪都比你听话,何况它是狗你还是个人呢。”包烟烟刻薄的言语让人受不了。

    元开回头给她一个受伤的眼神,嘴里还含着半只鸡腿。

    “说你呢?”包烟烟伸出玉腿,打算来个反身回旋踢。

    元开迅速来个连串蛙跳,堪堪躲过她的攻击,免除用嘴去啃泥土的下场。

    “起来,说正事。”包烟烟落座于沙发,端起一杯鄙水啜饮。

    元开站起来,将嘴里的半只鸡腿囫囵吞下肚,洗干净油腻的手,坐到她的对面,径自倒了一杯冰水牛饮。

    包烟烟的态度是多么严肃,他倒想听听她的正事有多正。

    “你和朱雅致怎么认识的?”

    “酒吧认识的。”元开回答,“我在酒吧喝酒,遇到雅致,我们一见投缘,她看我无容身之处就把我带回家。后来她要去出远门,就让我来你这儿了。”

    “那你在酒吧喝酒之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没有容身之处?”包烟烟见元开如往常一样说到这里就打住,不耐烦地挥挥手,说:“不要告诉我你失忆,这种滥俗电视剧里的情节早落伍了,给我一个新鲜的理由。”

    “我一直在睡觉,睡在一张大床上,床铺软得像云朵,我就像飘在云端的浮尘……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意识是模糊的……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酒吧里喝酒,好像我本该坐在那里……”元开陷入回忆中,说话说得断断续续。

    “哈、哈、哈!”包烟烟学戏曲里那种仰天长笑的腔调,“不如你告诉我,你是天使落凡尘好了。”

    “你要这样认为也未尝不可。”元开托着下巴认真地思考,“也许我真的是天使……”

    “很有可能,西方的天使都是暴露狂,和你不喜欢穿衣服的怪癖一样。咦,你怎么不学他们光屁股,还有你的翅膀呢?”包烟烟一阵抢白。

    “我穿了裤子!”元开的表情变得阴霾,长长的眼睫毛低垂着,掩盖了他眼里的愤怒。

    “管你是仙是妖!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朱雅致去哪儿?”

    “好像她说要去体验生活。”

    体验生活?以前不是说寻找遗失的世界吗?

    朱雅致的神经又出故障了是吧?

    “她写信说近日将归来,怎么样?老情人相见很兴奋吧。”包烟烟用食中二指夹着信纸(后来又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在元开的眼睛边晃了晃,她在注意他的表情。

    好像没什么变化。

    真扫兴9以为他会激动一把,结果什么反应也没有,几乎可以用木然来形容。

    “哎呀,她回来我就轻松了。你收拾收拾东西,等她回来就跟她走,到时候被忘了提醒她,把你在我这里的所有花费都结算清楚。”包烟烟很市侩地说。

    元开给她一个更加木然的脸色。如果她期待他有什么反应,那就错了,经过四个月的魔鬼集中营锻炼,他几乎可以做到心如止水老僧入定,涵养大大的好。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和朱雅致是怎么认识的?”也许是受到友情的感召,包烟烟难得有幸打开话匣子说往事。

    元开并没有接话,在他内心柔软的角落,有一股温柔淡淡化开。他知道,这时的她只需一个听众。而她,也许不知道,在长长的话语中,她偶尔会露出怀念。

    她时常说,没有什么比钱更重要,没有什么比赚钱更有意义。每时每刻都在说,像给自己下咒语。他注意到,她的食物并不特别精致,她的衣服也不特别华美。那么,她不是一个贪图享受的女人,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这时候,一个女人流露出来的怀念和一个男人流露出来的温柔,似乎达成某种平衡,在这小小的诊所里交织出一种奇异的氛围。当事者浑然不觉,在玻璃幕墙里的他们,已经成为路人欣赏的一幅绝美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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