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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2)

    “公子,马来了。”晏落牵马而至时,发现吕雉已没了踪影。

    扶苏颔首,眼神似不经意地轻掠过晏落耳畔。

    “公子,马缰。”晏落将缰绳递向扶苏。扶苏却并未急着去接,只是意味深长地注视着那握着缰绳的修长五指。

    “公子,缰绳。”晏落见扶苏注视着自己握缰的绳却不语,于是又唤了一声。

    扶苏的黑瞳一闪,出其不意地伸出手来,没有接过缰绳,却是一把握住那拽着缰绳的手,猛地一拉,力道之大,出乎了晏落的意料。未来得及反应的人,便这样毫无防备地跌入一具温暖宽阔的胸膛。

    扶苏冷眼旁观着怀中人的手足无措及酡红的双颊,黑瞳中渐渐浮现了然。脑海中那张倾国容颜乍现。呵,若非那个人他也不会先入为主地以为女生男相亦非大不了之事而完全忽略了晏落是女人的可能。若不是吕雉一语惊醒梦中人,自己还真是蒙在鼓里呢。心中的怀疑其实早在她跌入自己怀中时得到了印证。那淡淡的怡人幽香,绝非寻常男儿该有的。那样清新好闻,比任何的花树香氤都让人受用。

    心念一动,在晏落欲挣扎前,已冷冷推开她,“我们走吧。”

    不顾眼前人的诧异与愣神,径直自地上捡起马缰,翻身上马,独自先行而去。

    到达咸阳宫前,宫门内外已点起照明灯火。晏落望着前面那个一路都无语策马的人,他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与自己交谈。到底是为何原因?

    思忖之时,两旁侍马官已躬身上前牵过扶苏和晏落的马,引往马厩。

    “扶苏公子。”晏落疾步追上那个匆匆前行的身影。

    “什么事?”扶苏止步回首,面容清冷。

    晏落刚要开口,被一声惊呼截断:“扶苏公子救命!”

    但见两个云鬓散乱的宫女一脸惊骇地飞扑在扶苏脚下,四只手都死死抱着扶苏双腿,似抓住救命稻草般。

    “有什么事,起来慢慢说。”虽然这双宫女的突然出现出乎扶苏的意料,但他面上并未露出丝毫的不悦,黑瞳中的愕然也很快被温和所取代。

    “扶苏公子,胡亥公子他要剃奴婢们的头发!”

    “扶苏公子,没了头发,让奴婢们今后有何颜面见人!”

    胡亥公子?就是始皇帝最小的那个儿子,宫女宦官口中的胡闹千岁?见那两个宫女满眼含泪,无比委屈的样子,看来其胡闹个性并非虚言夸大。

    “原来你们逃到这里来了。”一声略带稚气的喝声,同时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出现在众人视野。那是一个相貌相当俊美的少年,一袭绣了金线花纹的黑袍象征了无上的皇氏威严,一双星眸熠熠闪烁,正紧盯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宫女。

    “这两个宫女做错了什么,你要剃她们头发?”扶苏往前迈了一步,将那两个宫女挡在身后。

    “没做错什么。”胡亥扑扇着大眼,满不在乎道,“我只是看她们头发生得乌黑光亮,想借来做毛笔玩。”

    “胡闹!这头发岂是能随便借的!”扶苏面色一沉,黑瞳也倏地冷了下来,“你要毛笔我送你就是。”

    “大皇兄真的要送胡亥毛笔?”胡亥问时,脸上分明写着意外和兴奋。

    “难道由着你胡闹不成?”扶苏沉声冷颜道。

    胡亥脸上的兴奋顿时不见,颇有几分委屈道:“大皇兄若不舍得,莫送就是。怎么倒像是我要向你讨一般?”

    扶苏黑瞳微觑,“说话这般目无尊长,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皇兄吗?”

    “大皇兄送三皇兄四皇兄五皇兄毛笔时,不是眼里也没容下我这个弟弟吗?”胡亥反唇相讥,全然不顾长幼之礼。

    “这都是什么人教的!竟然这般不识礼法!”扶苏怒意升腾,黑瞳中已染上浓重的不悦。

    胡亥瞥了眼扶苏,将眼转向跪在地上呆看着眼前皇子相争的两个宫女,“还不给我滚回府去!也不看看谁才是你们的主上!”

    两个宫女闻言,求助地看了看扶苏,发现胡亥正死死瞪视着自己,不得不哭丧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向胡亥府第挪去。

    “大皇兄,小弟先告辞了!”胡亥揖了礼,也不管扶苏铁青的脸色,昂首甩袖,阔步离去。

    晏落望着扶苏那张冷然的脸,不禁回忆起他在谷堆上与吕雉有说有笑的一幕。为什么对待一个黔首女孩他都能那般和煦宽容,对待自己的亲弟弟却又变回了那个冷漠难测、高傲清冷的皇长子?令他不悦的,究竟是胡亥的言行,还是这座令人窒息的皇宫?

    推开铁门,皓皓月光下,一仙子正对月抚琴。那琴音似通人心,那样清澈动人,如化雪潺潺流过,抚平心上烦躁。

    “这么晚了,晏公子还未睡?”乔松仍在专心抚琴,未抬眸已猜到来人是谁。

    “乔公子对月弄琴,也是好雅兴。”晏落大方走近乔松。

    “晏公子深夜来访乔松这方寸之地,才是真正好雅兴。莫非墙外繁华已看腻了不成?”

    “公子这儿有树影、有虫鸣,当真是繁华换不来的。”琴声止,隐隐有虫鸣声此起彼伏,这在寸木不生的咸阳宫中根本休想听到。

    “晏公子怎么才进宫,就已经想用繁华换清幽了。”乔松一语点醒晏落。曾几何时,她竟已经对这宫廷生出排斥来。

    晏落刚想开口,被乔松含笑止住,“叫我乔松就行了。这样公子来公子去的,太过见外。”

    这提议正合晏落心意,“上回听乔松说起课算到有宾临门。莫非你通晓伏羲八卦?”

    “通晓不敢当。闲来无事卜卦解闷罢了。”乔松笑道。

    “二皇兄,二皇兄。”一清脆男声打断了两人谈话。

    晏落回首,只见向自己走来的人正满脸怒意。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自己见过面的胡亥公子。

    那他所唤的二皇兄……晏落惊诧地望向乔松。

    而乔松正温和地望着胡亥,柔声应道:“怎么了?”

    “大皇兄他太欺人了。我不过绞了两个宫女的头发要做毛笔玩。他竟然将这事回禀了父皇,还口口声声称我不合礼法规矩。现下父皇要派那个大迂淳于越来教我功课。”胡亥蹲至乔松面前,托着头道。口气熟稔而放松,全然不见面对扶苏时的刻意与不自在。

    乔松竟然是始皇帝的二皇子。可是为什么?这个相貌奇美的皇子不仅被一道墙隔于宫外,更是蜗居于十步宽长的方寸天地间?莫非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咦?你是何人?怎么见了本皇子也不行礼?”胡亥倾诉完胸口怨气,这才注意到晏落。

    “胡亥,不得无礼。晏落是我客人。”乔松轻斥道。

    “二皇兄要是帮我想法子回了淳于越,让我给晏落行礼都行。”胡亥嘻嘻笑着,稚气未脱的脸上隐隐透着秀美灵气。

    “淳于越尊儒教,而我秦国尚法。你不如求父皇从学与赵高。”乔松此言一出,胡亥立刻喜上眉梢,“赵高好。不像那淳老儿酸腐,定不会逼着我背书。”

    “好了,既然已有了主意。你也该早些回宫去了。这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乔松怜爱地抚了抚胡亥额,目色中溢满了兄长对幼弟的关爱。

    晏落听得满腹疑惑。为何乔松要让胡亥“回宫”?这里不正是皇宫吗?胡亥探望自己的兄长,又为何不能久留?

    “我才不怕呢。父皇受奸人挑唆,误会二皇兄。可胡亥却清楚得很,这世上,再没比二皇兄更善良的好人了。”胡亥说着,双眼已泛红。

    “胡亥听话。你既知道二皇兄疼你。也该知道二皇兄不想因自己连累了你们。”乔松软语相劝,那样温和可人,连晏落这外人看了,都忍不住觉得心间异常温暖。

    “那……我改日再来看二皇兄。”胡亥依依不舍,却也不愿违背乔松。

    “晏公子,乔某腿脚不便,恕不远送了。”似水凤眸转向晏落。

    晏落这才注意到,乔松仍如上回般,坐在树旁藤椅内,未曾移动半分。他的双腿,难道……

    “看什么看。走啦!”胡亥狠狠瞪眼,仿佛生怕晏落的探视会伤到乔松般。

    “那晏落先行告辞了。”抱了抱拳,与胡亥先后离开。

    他的双腿,连立起都不能吗?这样玉做的人儿,竟然有腿疾。那身风韵神姿,若能立起,恐怕连娇柳都要逊其三分吧。不自禁地,幽幽叹了口气,“真是造化弄人。”

    “你这大皇兄的走狗,少在这儿虚情假意了。”胡亥猛地拿眼瞪向晏落,“我二皇兄再怎么样,都要比扶苏好上千百倍!”晏落茫然望向胡亥,这个惺子还真是好斗又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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