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孔家父女与月来楼（上）
沈以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头有些痛，像是被谁打了一拳一样。她皱着眉从硬邦邦的床上爬起来，手低下按着的褥子，倒是柔软顺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单薄。
环顾这屋子，实在是不太像有人长久居住过的。偌大个房子，里面除了一张方桌，两条长椅，也就剩她身下坐着的这张雕花木床了，其他连个花瓶都没有，实在是有够简单。
沈以歌迷迷糊糊的还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的时候，晕倒前脑子里闪过的对申城的诅咒再次回到了沈以歌的脑海里。
沈以歌蓦地睁大眼睛，控制不住的又把申城的祖上先人问候了一遍。
“该死的申城，要是知道你所谓的‘新生’是这么个‘新生’，我沈以歌就算拼着后半辈子孤独终老，也决计是要和你这厮老死不相往来的！”
沈以歌从来没有这么生过一个人的气，就连当年第一次知道董畅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她也只是难过了两天，然后就放任他去了。
沈以歌也不是说董畅那个败类就多好，不生气只是因为了解他是个什么货色，愚蠢的留有一丝希望，想要继续维持现状，唯一的办法也就是视若无睹。
可是申城不一样，申城给人的感觉太过正直，给沈以歌的希望也太大，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以后，强烈的心里反差自然让沈以歌受不了。
而最让沈以歌受不了的则是，到了这么个地方，她该怎么活啊！
想到这里，沈以歌又忍不住想哭了。
“呀！你醒了！”
沈以歌欲哭无泪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了。
沈以歌紧张的看向门口，心想这人怕就是救了她回来的恩人了。
就见推门进来的是个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模样长得倒是周正，慈眉秀目，翘鼻樱唇。姑娘上身一件藕粉色对襟短袄，下着湖绿色百褶曳地裙，布料不怎么花哨，但是看起来清秀可人的很，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样子。
沈以歌在打量她的恩人，人家姑娘自然也在打量她。那好奇的目光，让沈以歌实在是不能忽视。
“那个……是姑娘你救了我？”
沈以歌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善一些，毕竟人家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且有可能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必须仰仗人家才能生存呢。
听见沈以歌跟她说话，那姑娘似乎有点害羞的往门扇后面藏了藏，脸上也漾起了一点羞涩的绯红。
“……我和爹探亲回来，在城门边上发现了你。”
那姑娘小声的回答了沈以歌的问题，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就跑，不多会儿就领回来一个三四十岁，儒生样子的男子。
那男子清瘦的脸庞上，蓄着下巴一撮胡须，略显文人刻板的紧抿的嘴巴上方，倒是有一对清亮的眼睛。而这时候，那双眼睛正略显探究的看着沈以歌。
沈以歌心想，这男人怕就是小姑娘的爹了。
于是沈以歌站起身，恭恭敬敬的给男人鞠了一躬。
“您就是救了我的恩人吧，真是太谢谢您了。”
沈以歌自己鞠了一躬倒是没怎么觉得不对，倒是吓了门口站着的中年男人和他的女儿一跳。两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想着：这是哪里的礼数？怎么不男不女的？
直起身来的沈以歌看了两人的神情自然也反应过来了，古代的礼数无非就是男子的拱手礼和女子的万福礼，她这么鞠个躬，的确是不中不西、不男不女了。
沈以歌干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
中年男人和他的女儿倒也没跟沈以歌计较，各自给沈以歌回了个礼，然后中年男人开口。
“在下孔世儒，这是小女秀秀，不知姑娘芳名。”
沈以歌对孔世儒这‘古色古香’的说话方式相当不适应，于是只能很尴尬的回答。
“哦，我姓沈，沈以歌。”
孔世儒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屋子中央的方桌对沈以歌说，“沈姑娘，请坐”。然后就率先坐到了桌子东面，孔秀秀就站在她爹身后。
沈以歌知道，这是“审问”的架势，就自觉自发的坐在父女二人对面，有些拘束的把手放在并起的膝盖上。
“沈姑娘不是我大明人士吧，你这头发……”
孔世儒看看沈以歌奇怪的着装，再看看沈以歌卷曲的头发，然后断定沈以歌不是‘自己人’。
沈以歌揪了揪自己绑在脑后的，烫成了大波浪的头发，有点无奈。不知道几个月后孔世儒看到她头发竟然慢慢长直了，会不会觉得她是妖怪。
“我的确不是这儿的人，我这头发……它是被别人卷成这样的，过段时间还会变回来的。”
沈以歌对自己的解释很无奈，她知道孔世儒他们听不明白，可是她更解释不明白啊！
不过孔世儒虽然惊疑，觉得不可思议，却也没有硬纠结在头发这个问题上，毕竟他还有更多的问题。
“那沈姑娘家孜方，如何到此？怎会晕倒在我凉风府城门边？”
孔世儒问到这个，倒是让沈以歌想起了带她到这儿来的那只小熊狸，也不知道那小东西现在在哪儿，没有它，她估计就要死在林子里了。
不过，沈以歌也不能跟孔世儒说是只熊狸带她来的啊，恐怕他连熊狸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家……很远，在海的那边，你们应该不会知道。我也是机缘巧合才跟着迷了方向的船队来到这儿的。在此之前，我们也不知道大明的存在。至于我为什么会到这里……其实我是被骗来的，已经不知道我原来的地方在哪里了。”
沈以歌边说边想边编，倒也勉强给她编出来一个故事。
至于人家信不信，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孔世儒和孔秀秀对视一眼，眼睛里都露出迷茫的表情。
海的那边？这真是他们完全不了解的世界。他们知道海的另一边有其他的人和国家，也有外国的传教士、商人来过大明王朝，可是，那些对于孔世儒这样的人来讲，还是太过遥远了。
“不过你们放心，我真的不是坏人，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沈以歌看着孔家父女一脸犹疑不安的表情，赶忙保证。完了她咬了咬牙，心里默念‘大丈夫能屈能伸’，然后腾地一下站起来，对着孔家父女又是一个90°的大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