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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圣堂。

    江万海面色凝重地说:“耿仲,最近圣地山庄有没有招陌生人进来?”

    耿仲如实回答:“没有,自从去年腊月就没有新的人进庄了。”

    耿仲是圣地山庄的主管,庄内的大小事务都要由他经手。

    “嗯。”江万海点了点头,“给小茹家里些银子吧,顺便查查她的底细。”

    耿仲点头称“是”。

    “爹爹,那东西丢了要怎么办呀?”锦绣着急地问。

    江万海低头不语,而后他几乎一字一顿地说:“不急,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等了。”

    突然,江枫道:“现在,我们不需要等了,因为陶青回来了。”

    门外有人,一胖一瘦。

    那个胖子便是陶青。

    锦绣一眼就认出了陶青身边的人——阿福!

    “看来,你的耳朵还蛮灵的嘛。”陶青笑着说,边说边将阿福领到了圣堂。

    “阿福。”锦绣高兴地叫了一声。她对江万海说,“爹爹,这是阿福,是张煌让他跟我来蜀中的。他在途中救了我许多次呢。”

    阿福笑着向江万海施礼。

    江万海本是好客之人,听锦绣这样说,便拉着阿福道:“既是小女的朋友,就更要到庄上坐坐了。”

    陶青笑着说:“看来,阿福救过的人还真不少呢。”

    阿福但笑不语,随即,他又看了看江枫。江枫冲他点头,算是招呼。

    陶青交给江万海一样东西——一只锦盒。

    装吉祥制钱的锦盒。

    江万海打开锦盒,里面是吉祥制钱。

    “这是从哪找到的?”锦绣问。

    陶青道:“小茹身上。”

    众人都惊异地看着陶青。

    “你记不记得自己是因为什么跑到义父房间的?”陶青反问锦绣。

    “小茹的叫声。”

    “没错,杀人的事最怕张扬,又怎么会让被杀的人叫出声呢?”

    锦绣点头。

    陶青继续说:“屋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只有东边的窗户是开着的,看着像是来人从窗户逃走了。但我们都是从东面来的,却什么也没看见。”

    “不错,身法再快,也不可能不让我们发现。”这次说话的是江枫。

    陶青点头,“而且,门还被桌子挡住了。”

    锦绣问:“那又怎样?”

    “如果是杀人,难道不嫌太费事了吗?”陶青解释道,“杀人只求结果,没有必要搬桌子,那样浪费时间。”

    “难道小茹是自杀?”锦绣张大了嘴巴。

    陶青点头,“没错,圣地山庄是不准家丁随意进出的。只有死人才能顺利出庄,且不被怀疑。”

    锦绣摇了摇头,“但代价未免也太大了,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小茹这样做呢?”

    “我和你一样也是这么好奇。所以我在抱着她的尸体出去的时候,在她身上找到了吉祥制钱。”陶青此时已恢复了体力,脸上又浮现出笑容。

    “然后你就等着那个接应她的人出现,准备趁机抓住他?”锦绣追问。

    陶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对,也不对。”

    锦绣被他弄得糊涂了,瞪着眼睛看着他。

    陶青便将竹林里发生的事情说给大家听。

    “是阿福救了你?”锦绣问。

    “并不是相救,我凑巧就在附近,听到打斗声便过去了,可能那人认为我是陶总管的帮手,就先逃了。”这次出声的是阿福。

    陶青依然在笑着,笑,就表示他在听。

    锦绣不解,“你认识我哥哥?”

    阿福笑着说:“看他的外表我只是猜测,毕竟在这个时候能出现在圣地山庄门外的人并不多。”

    “而且,在圣地山庄周围出现的胖子,也就只有我一个了。”陶青道。

    夜色正浓。

    这是蜀中的夜,有着潮湿的粘滑,这种粘滑平时是感觉不到的,只有在有风吹来的时候你才会感到,有一种湿润的东西,像丝绸一样滑过你的身子。

    伴随着风吹来的还有竹叶摩擦的声音,当然,还有酒香,很浓很浓的酒香。

    青石台阶上并排坐着三个人,三人身后是几个盛酒的坛子,但都已经空了。

    本来是并排坐着的,但阿福已经晃晃悠悠地躺在了青石台阶上。

    陶青手里拿着酒壶,推了推阿福,“才喝了多少就不行了,快起来,再喝。”

    阿福懒散地摇了摇手,“不行了,我本来就喝不了多少。”

    陶青叹气道:“真是可惜,酒这东西,”说着,他又仰头喝了一大口,“对了,你怎么会有解药呢?”

    “我也没有。”

    “没有?”陶青大叫。

    “当时你也看见了,我一走过去那人就跑了,但我看到他将一个瓶子扔在地上。”阿福慢慢地说。

    陶青的大手摇着阿福,“那你居然让我吃?”

    “那个时候我除了让你吃那瓶东西,我还能做些什么?”阿福反问道。

    陶青又喝了一口酒,“也是。”

    阿福道:“如果那东西不是解药,他也不用留下瓶子,反正是要毒死你,不用那么浪费。”

    “更何况你通晓百毒,不是解药你也不会吃下去。”坐在一旁不语的江枫,突然开口道。

    “问题是,那人为什么要先害我再救我?”陶青有点醉了,平时灵活的脑子,此时已经不灵活了。

    江枫也喝了口酒,躺到青石台阶上,慢悠悠地说:“只有一个原因,他害你只是不想让你知道他是谁,他救你只说明他认识你。”

    “你一说,我的确也觉得他眼熟。”陶青喃喃地说。

    “还是喝酒吧,想那些没用的干什么?”阿福说着坐起身,将手中的空酒坛扔到身后,又从身前拿起了一坛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

    “没错,喝酒。”江枫拿起一坛酒,猛地灌了下去。三个人中,江枫一直言语不多,他只是拼命地在灌酒。

    陶青看到他的样子,也喝了口酒道:“你若是想把自己灌醉,就不要喝了,因为不论在什么时候,你依然是会想着你想忘记的事情,惦记着你想忘记的人。”

    江枫听了,拿酒的手在空中迟疑了一下,便又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陶青摇了摇头,转头对阿福道:“你若有这等烦心事,可不要叫我陪你喝酒。”

    阿福笑着问:“为什么?”

    陶青也笑了,“你若这样喝酒,一定会醉的。喝醉的人总是很麻烦。”

    喝酒的时候就是需要两三知己,席地而坐,把酒言欢,这样才能痛快。

    风还是夹杂着酒气,轻轻地吹拂着竹叶,发出????的声响。

    三个人回到圣地山庄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陶青晃晃悠悠地推开了他的房门。门没关,灯还亮着——屋里有人。

    屋里有人,一个漂亮的女人。

    女人坐在桌边的椅子上,象牙白的手臂支在桌子上,她在打瞌睡。

    陶青开门的声音惊动了浅眠的美人,她睁着两只惺忪的大眼,看着陶青。

    “叶子,你还没有睡呀。”陶青也在桌边坐下。

    她摇了摇头。

    陶青道:“以后,不要再等我了,你先睡吧。”

    她又摇了摇头。

    陶青道:“我以后要是再回来晚了,就叫下面人告诉你一声。你呢,就安心地去睡觉。”

    她微微地笑了,却还是摇着头。

    陶青笑着说:“一定要看到我才会安心睡觉呀,傻丫头。”

    她没有笑,却点了点头。

    陶青满眼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然后将她轻轻地搂在怀里。

    在陶青的心里,他只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夜色撩人。

    朱漆门外,锦绣坐在台阶上,双手支着下巴,安静地等着。她在等一个人。

    她的心里还是乱乱的,因为她又想起了江枫走进江南梦房间的情景,她已经没有了初时的茫然,现在只觉得心在痛。于是,她试着不去想,但越是刻意忽略的东西,越是容易记起。

    锦绣想立即冲到江枫的面前,把事情问明白,但很快理智就制止了她的脚步。她不能做出这种让三个人都为难的事情。

    而她想问什么呢?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就是觉得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压在心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锦绣就这么坐着,等着。她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有事?”锦绣突然听到后面的声音,一惊,她连忙回头看。

    “阿福,你走路不带声音的吗?吓了我一跳!”锦绣认清来的人是阿福,便说。

    阿福耸了耸肩,“一个姑娘家,三更半夜不回家,是应该被吓吓的。”

    “你……”锦绣一时语塞,“我来是有事问你。谁知道你三更半夜不睡觉,四处闲逛。”

    阿福看着锦绣,心里生出一种想要捉弄她的想法,便说:“你的意思是,你三更半夜要等我……”他故意不说后面的话,锐利的眼睛看着她。

    “你……”锦绣羞得满脸通红。

    阿福笑了,“算是我错了,开个玩笑。作为补偿,你要问我的事情我告诉你就是了。”

    锦绣看着阿福,走进了他的房间。借着月色,阿福点亮了桌上的蜡烛。

    烛光摇曳。

    锦绣道:“阿福,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要抢吉祥制钱呢?”

    阿福道:“因为他们相信吉祥制钱里有个天大的秘密。”

    锦绣问:“秘密?是什么秘密?”

    阿福道:“吉祥制钱本身并不特别,只是以讹传讹,将它夸大罢了。”

    锦绣道:“那它到底有没有秘密呀?”

    阿福笑道:“相传秦王嬴政统一六国后,就在他正式登基称帝的那天晚上,东方闪着一道亮光,随即落下了一块石头。嬴政大惊,认为是不祥之兆,便叫人严加收藏。以后一直没人知道藏在了哪里,直到——”

    “直到霸王项羽一把火烧了阿房宫,便在废墟里找到了那块石头。”锦绣突然插话道。

    阿福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锦绣道:“那日在刘家老店,唱曲儿的姑娘就是这样唱的。”

    阿福继续说:“人们认为它是不祥之兆,毁了秦的天下,就将它扔进了渭河。后来有人发现了那块石头,由于渭水的冲刷,石头已经变得十分光亮,便将它雕成了数枚铜钱,送给了他的几位友人。”

    锦绣道:“是谁呀?不是都说那石头是不祥之兆吗?”

    阿福道:“那人叫东方辛苦,是汉武帝重臣东方朔之子。他将石头打成铜钱的样子,就是希望人们都能将财富与灾难连在一起,莫贪图钱财。”

    “但这也不能算是秘密呀。”锦绣道。

    阿福冲她笑了笑,“那些制钱流失了许多,最后只剩下一枚了。你猜那枚铜钱最后到了谁的手中。”

    “我爹爹?”

    阿福伸出手,指着锦绣说:“不,是你家。”

    “我知道在我家,刚才哥哥已经将吉祥制钱交给爹爹了。”锦绣泄气地说。

    阿福摇了摇头,“不,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在你家了。传说,江家视吉祥制钱为镇庄之宝。”

    锦绣皱眉,“真的吗?我为何不知道?”

    “因为在你祖父的时候,吉祥制钱就遗失了。”阿福道,他最后不忘加了一句,“这就是吉祥制钱全部的秘密。”

    “那外面的人为什么要争抢这枚制钱呢?”锦绣不解。

    “以讹传讹。由于吉祥制钱丢失得过于离奇,所以人们争相猜测,到了最后,人们就说吉祥制钱是可以打开江家宝库的钥匙,江家富可敌国,这财富是谁都想拥有的。但也有人说,这制钱里面藏着武林的最高绝学。”

    锦绣道:“哪有这种事,我从来都没听说过我家有宝库或是有武林秘笈。”

    阿福笑道:“我说过了,这只是以讹传讹。”

    锦绣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原来事情这么简单呀。”而后她又转头对阿福道,“阿福,既然你不急着走,而且又到了我家,就多住一阵子吧,我带你去看看蜀中的风景。”

    阿福笑道:“求之不得。”

    锦绣也笑了,她又在阿福的房里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阿福望着锦绣的背影若有所思,希望只是这么简单,他心里默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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