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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1)

    当你忽视某人的时候,那人就是个路人甲,反之,他则无处不在——结论:巧合是人造的!

    ——叶祈云日记语

    “叶祈云,你的笔记本!”

    放学的钟声敲过以后,拎起书包就往校门冲的叶祈云被人唤住,回头一看,原来是上个学期经常找她借笔记的胖女生。期末考试后,那女生吞吞吐吐地问她会不会在放假时温习功课,叶祈云一点即通,很爽快地就把五年级的笔记都借给她带回家,晃眼间已过了一个暑假。

    “抱歉哦,拖了这么久才还你。”那女生不好意思道,叶祈云也跟着傻笑,两人沉默了会,突然动作一致地回头。

    “好难得哦,这次竟没有遇到吴瑶她们,一般情况下那些人总会在这时候突然出现在背后瞪我们。”女生拍拍胸口,转头问她:“你同吴瑶很要好吗?为什么她们平时对你不理不睬的,却老是把你拉到她们那一派去?”

    叶祈云学福尔摩斯做摩挲下巴状,“嗯……据我研究,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自己不要的东西也不想让给别人吧?”

    “哈!”胖女孩喷笑出声,“叶祈云你……变得开朗好多呢,以前你同我一样,也是在班上不大说话那种类型。”

    “是吗?”她心不在焉地随口应道,一双眼睛却直往校门口溜。

    “你有事吗?那我先走了。”女生很会察言观色。

    与她道别后,叶祈云走进校门旁的速食店里要了一个甜筒,边等边不时望望校门口。片刻果然看到熟悉的身影从中走了出来,她连忙掏钱接过甜筒,却又刻意多站了一会,才慢慢跟上去。

    她的家并不在这个方向,但她还是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与那男生一起混在下班放学的人潮中,在红灯处站住了。

    隔着几个人望过去,男生暗绿色的背包斜挎在肩上,一手拉着背包带,另一手随意地插在衬衫下的牛仔裤袋中,额前略长的发丝将半边脸遮住了,只露出柔和的下颌及微有些棱角的侧脸。

    红灯略有些久,虽然她并不觉得。她眼眸中的人低头顿了顿脚,抬首,漠然的眼随意扫过这边聚得越来越多的人。瞳孔被天边的晚霞染红了,竟是一种绝望的寂寞着的血色。

    叶祈云有些发怔,手上蓦地一阵凉意,连忙手忙脚乱地去找纸巾,又狠狠舔了几口像溶化般的雪山般的甜筒。

    她跟踪这人好几天了,今日倒是头一回看他看到失态,只因刚刚不小心看到他眉目中的颜色,竟像是另一个人在他体内幽幽向外凝望一般。

    这般年纪的少年是否身体内部都隐藏着一个魔性的自我,不为人知不为己知,仅在令人最脆弱的黄昏于眉眼之间满溢开来?

    她也是如此吗?叶祈云不由也抬头去望那轮艳色的斜阳。

    一晃神已是绿灯,她跟的目标已随着人流走到了马路中间,她连忙追上,趁着另一个交通灯也转绿折到了男生的对街——跟踪别人又不想被发现也是需要些技巧的。

    仍是拉了几步,但因为隔了一条街,可以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的侧影瞧了。她早已知道他接下来是要这条街上的一个巷口转弯,有些奇怪,因为他们学校的学生非富即贵,大多都住在高级住宅区,很少有人落户在这种七拐八弯的居民区的,害得她都不敢跟进去了——再跟下去意图就昭然了。

    快到那个巷口的时候不知从哪冒出两个女孩子将那男生喊住,对街的叶祈云愣了一下,瞧着她们从书包里掏出笔和课本样的东西,当街便递给了男生。

    是他的同班同学吗?她默默地想,一口咬下甜筒外部的小块脆皮。

    伎俩未免太拙劣了,哪有人不在学校请教问题反而半路上堵人的?分明、分明……哼哼。

    脆皮都解决完了,想象中的妒火还没能在胸口点燃起来,叶祈云略有些失望,还以为终于可以体会一下小说中的“妒火中烧”的滋味呢,她果然还算不上是喜欢他的。

    男生将书本抵在道旁的大树上很快写了几笔,将它们还给那两人女孩子,背包一拉转身就走了,从头至尾都没见他开过口。

    两个女生兀自杵在路边不知在说些什么,叶祈云好奇起来,左右看看没什么车辆,小跑横过了马路,再装成路人甲从那两个女孩身边走过,刚好捕捉到一句话——

    “……还真是冷淡呢。”

    赚到了赚到了。叶祈云想,原来他叫这个名字呀。

    仅仅是这么一耽搁,远远便望见那抹身影已消失在了前方的巷口,她叹口气,转身打道回府。

    ***

    回到家时屋里一片昏暗,母亲和继父都还没回来,雁飞看来也不会溜回家打电动了。餐厅的桌上钟点工做好的饭菜正冒着热气,叶祈云却没有什么食欲。

    她上楼翻开日记,草草写了几笔:“那家伙,看来还挺受女生欢迎的。”

    不由又想起了男生冷冷淡淡的表情。

    自决定把他当成观察对象以后她这样的紧迫盯人已进行了一段时日,多半还是因了好玩。两人的教室在同一楼层,课间到走廊上透气时偶尔会扫见他与另一个看起来很痞的男孩子说笑,那表情倒还是很开朗的,怎么一面对女生就冷了下来?

    果然还是个小男生啊……话说回来,他现在怎么都不早早到校了呢?

    一个人空空荡荡的大屋子里,叶祈云将下巴抵在日记本上胡思乱想着,也就不觉得时间流逝得有多么缓慢了。

    ***

    如此又过了几周,他们小学的惯例是在期中考试前开个表彰大会,鼓励上个学期在期末考中取得名次的学生。

    叶祈云一进校门便看到了公告栏上的红纸,因为早知道了自己的名次,她没有看便径直进了教室。后来在楼上望见布告栏前聚集的学生越来越多,她心念一动,匆匆跑下去也混在了人群中。

    片刻,果然睨见校门口不紧不慢地走进一人,见到布告栏,折过来例行事务般地扫了几眼,见到自己的名字也神色漠然。

    他很高,站在外围便能望到榜单,叶祈云混在人群中目光与其他人一样地专注,只不过他们是看名次,她则是望着男生淡漠的侧脸罢了。

    男生很快就走开了,她才把目光移回公告栏,上头贴着上学期末考的名次,男生在甲班,五年级的榜首。叶祈云也在甲班,六年甲班,年级第三——横排竖排两人的名字都并不到一块呢。

    她叹了口气。

    朝会的铃声响了,入校几年的学生都知道名次贴出后照例又是表彰大会,纷纷散回各自的教室搬椅子。叶祈云架着小木椅从教室门口出来,又在楼梯口瞟见了那个修长的背影,她愣了一下,立刻默不作声地紧跟了上去。

    操场上一片喧哗,各班的人马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但不包括他们这些应该坐在主席台上供人“瞻仰”的优等生。

    叶祈云已经领了几年的奖状,算是很有经验了,距离男生几步站在主席台附近等着负责的老师来认领他们这帮“迷途的羔羊”。一个很面生的老师果然跑过来拉了他们就走,安排位置时竟将两人排在了一块。

    叶祈云又是一愣,那句“我和他不是同一年级的”生生吞了下去。名字在榜单上没能并到一块,人却能比肩而坐,这算是补偿吗?

    她不由微微一笑,只规规矩矩坐好了,目不斜视。

    学生都差不多到齐的时候,叶祈云的班导又急急来找她,“叶祈云,你怎么坐着不动,还不赶快先去检查佩戴校徽的情况?”

    她才记起自己是本周六年级当值的监察小队长,无奈地站起身,目光流转间首先看到的便是身边的人。

    “那个……”她语气虚弱地开口,又连忙换了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你的校徽呢?”

    表情淡然不知正看着何方的男生闻言转过脸来,低头看看自己的校服,又翻翻口袋,半天才迟疑地抬起头来,“大概……是忘在家了。”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嗓音略有些低沉,似乎比同龄的男孩子提前进入了变声期,却又不是传说中恐怖的“公鸭嗓”,淡淡的,低低的,与他的人再相宜不过。

    叶祈云不知哪来的勇气又多问了一句:“会不会是拉在了书包里,回教室找一下吧?”

    他看她一眼,似乎是有些奇怪这女生怎么如此鸡婆?面上却没表露出来,当真便离了座位回教学楼。

    叶祈云莫名其妙地拎了记录本也跟过去,在楼下望见男生的身影刚进了教室又闪了出来,间隔短得让她怀疑他有否打开书包看一眼。

    男生一楼时看到她也不觉得讶异,只摇摇头便越过她跑回了操场。

    叶祈云瞪着他的背影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分明是笃定校徽不在书包里的,只做了个样子来应付她——这人,就这么不爱与女生打交道吗?

    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在记录本上写下他的名字,越想越觉得这家伙真是可爱,她用本子掩住脸笑出声来。

    回主席台时头发斑白的老校长已就座,一声令下全体师生齐刷刷起立。叶祈云一直都晓得自己属于那种发育不良的小豆芽,男生则是鹤立鸡群型,但真是并肩站在了一块她才深刻感受到了两人身高的差异。

    兴许是这样的突兀由不得人忽视,他竟也偏过头来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叶祈云于是又微弯起了嘴角。

    ***

    叶祈云回到家后想起今天发生的种种趣事,自顾自又笑了一回,兴致勃勃地翻开日记本写了一行:“第一次同他说上话,或许……也是最后一回。”

    写完后心情又淡了下来,懒懒地掷笔,她望着窗外低沉模模糊糊地想:多年以后,谁还能记得这些小插曲呢?

    但不管怎样,他对她,总该是有了些印象吧?

    主卧室里隐隐传来争吵声,她一怔,侧耳听了片刻,记起今天是周末,那么雁飞应该在……

    叶祈云跑到隔壁房间拉下弟弟头上的耳脉,指指主卧室的方向。雁飞本来一脸莫名其妙,见了她的动作就明白了,摇摇头走了出去。

    叶祈云再细听时争执声很快就平息了,雁飞回来时她悄声问他:“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什么?”雁飞一脸受不了,“不就是姨怪老爸忘了向某某太太介绍她之类的小事,我搅上几句就摆平了,既然这么简单何必开吵——这些大人哪!”

    他称继母为“姨”,叶祈云称继父为“叔”,但其实她与继父的感情恐怕更甚于母亲。每当母亲为了些小事与继父争吵时,叶祈云总是推雁飞上阵的。

    随着这样的争吵越来越频繁,渐渐长大的姐弟俩也开始隐隐觉得这两个大人其实并不适合,一个太孩子气,另一个似乎是因了正常的家庭需要个女人才会续弦,并没有多大的耐心安抚年轻的妻子。

    见她默然,雁飞转移了话题:“你最近神神秘秘地都在日记里写些什么呢?”

    叶祈云看他一眼,琢磨着兴许这个仅小她半岁的弟弟能解她的疑惑,“雁飞,你有喜欢过别人吗?”

    “哦,小妮子思春了?那人长得有我帅吗?”雁飞一下子来了精神。

    “……”叶祈云当机立断地起身就走,同这种小屁孩谈心简直是浪费时间!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雁飞扑过来抱住她的腿,“老姐有难小弟岂能袖手旁观——说吧,有何不解速速道来!”他摆出学校心理辅导室老师的架势。

    “我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觉算是哪种。”叶祈云死驴权当活马医。

    “你不是看上他了吗?”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啊。”

    “那……你面对那人的时候脸红心跳否?”雁飞开始把脉。

    她摇头。

    “有对着他的脸流口水否?”

    想了想,还是摇头。

    “难道你一点都没起过把他扑倒剥光的念头?”

    叶祈云一把捞起他床底下的少男漫画砸了过去。

    刚探个头进来的继父险险躲过不明暗器,笑道:“你们怎么还跟孝子似的呢?我和你们妈妈要去参加一个晚宴,就不陪你们吃饭了。”

    忙着追杀与逃命的姐弟俩一齐挥手赶他。

    待到大厅传来关门声,他们才歇了手,对视着耸耸肩,意思是:这么快又和好了——这些大人哪!

    “言归正传,”雁飞拉回正题,“你对那臭小子总有个大概的感觉吧?”

    “感觉吗……”叶祈云环顾弟弟的房间,突然手往书桌上一指,“我觉得他特像金宝!”

    金宝是雁飞养的一只宠物鼠,此刻正在书桌的笼子里卖力地踩着转轮。

    雁飞沉默半晌,缓缓道:“我明白了——你是在耍我!”

    他跳起来,“我就说了,你这根豆芽菜怎么会突然思起春来,分明是小说看多了拿我穷开心!”一边咕哝着一边套上外衣。

    “你要出去?”

    “好不容易大人不在家,我到同学家玩游戏去。老爸真是的,总担心我玩物丧志,连台电脑都不肯买!”雁飞挤眉弄眼,三两下穿戴完毕丢了个飞吻便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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