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赢渊第一次听见他说出这样的话，有些惊奇，正想追问，远处的月七已经风尘仆仆的走了过来，刚刚行礼，便被免了，于是站起来说道，“我这次去青川城打探了，商户都已经同意了我们进驻，并且我还有意外收获，王，我若是告诉你你就把紫菱嫁给我吧。”

    男子挑眉，说道，“没问题。”

    月七一喜，随即面色肃穆的说，“我这次去青川城，出城的时候被拦住了去路，并且还严加防守，我本以为是被发现了踪迹，可是我细问之下才得知，苏紫没死。”

    男子撩拨鱼篓的手指顿住，许久忘记了动作，赢渊皱眉，“苏紫是谁？你喜欢的女人？”

    他的手指终于颤抖起来，并且是止不住的颤抖，他转过头，看着月七，目光第一次翻起了惊涛骇浪，“这几年，她在哪里？”

    月七笑着说，“风水轮流转，王是否还记得曾经带领兵马坐镇莫拉比，震退敌军十万里的赫拉公主？她并没有消失，并且很高调的活在我们身边的传闻之中。”

    男子轻笑一声，宽大的袖袍垂下，遮掩住了他颤抖的双手，“赢渊，我们该行动了。”

    赢渊起身，弯腰说道，“谨遵王令。”

    待赢渊离开后，月七才近身附耳说道，“帝无痕与苏紫已经决裂，目前苏紫被围困在青川城郊，我怕……”

    “你怕她来攻打我们重明海的边防？”

    月七点头，“没错。”继而说道，“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前往边防斯比特稳住北漠军，我来时已经见到北漠特有的传哨白鸟了。”

    男子沉吟了片刻，拧紧了眉头，迟迟不下决定，月七并不催促，只在一旁静心等待，半晌，男子敲击了下软榻的扶手，轻轻说道，“先带人跟我潜入青川，帝无痕此人如海心机，不得不防。”

    月七点头应是，随后退下，男子静默片刻，鱼竿再次颤动，他却故作不见，靴子往鱼篓上一踢，钓上来的鱼连着鱼篓月七沉没进湖中。

    黑暗中的男人抬起头来，面前是他父母亲人的衣冠冢，高高的灵堂，巍峨的陵寝，占地千顷，里面埋葬的却只是几件生平的衣遗物和衣裳，他们的头颅，至今还在南陵圣庙的罪臣殿里搁置着，而身体，早就在乱世的战火中给野狼果腹了。

    他拿起酒盏，辛辣的烈酒自他的喉间滑下，像是滚烫的烈火，有低沉的风吹进宽阔的大殿，帷幔在轻轻的摇曳，像是戏台上女子轻舞的水袖，轻柔飘渺。帝无痕的视线仍旧是清明的，他容颜清俊，略带微微戚色，脸颊消瘦，眼底好似有重重的雾霭，仔细看去，两鬓之间，似乎隐藏了几缕银丝，在幽幽的烛火之下，银光闪闪，略带几分沧桑。

    不过是两年之间，他就已经是如此疲累了，他的一生似乎都在一条歧途上行走，每一步都有无穷无尽的岔路，渐渐的，身边的人各自上路，虽是同时结伴出发，却是各自有着各自的方向。

    “父亲。”

    止水的心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两个字，像是一块石块，轻轻的打碎了平静的湖面。

    “父亲，你欺骗了我。”

    帝无痕仰着头，看着灵台之上的画像，渡情面目当前，栩栩如生，他看着自己儿时最崇拜的亲人，静静的说，“你说大历是人间乐土，是普天之下最自由富庶的地方，你说你所做的一切，是在为后世子孙开辟千年万载的不世之功业，可是你错了，你错的离谱，你将大历毁了，将自己毁了。在南陵的那六年，我是沉浸在对你的信任和幻想中才生存下来的，可是当我九死一生回到大历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失望。”

    帝无痕面无表情，大殿幽深沉寂，他静静的望着他的父亲，沉声说道，“四面都是悬崖峭壁，到处都是冷雪寒霜，父亲你却偏安一律在夹缝中修筑自己想象之中的世外桃源，你可知这厮多么天真的想法，所以皇帝不容你，天下不容你，就连你的部下也背叛了你，只因为你没有那样强大的力量，做不到那些连帝王都无法完成对事情。”

    “父亲，我杀了巫先生和云岚姑娘，只因他们仍旧在秉承你的遗志，成为了我前进路途上的绊脚石，我给过他们机会，可惜他们不愿意镇西，我杀了塔嬛，只因黑鹰想要拥立她为主，只要她还在，黑鹰就不死心，我杀了你的那些老部将，只因他们目光短浅，却还占据着位高权重，我杀了很多人，可是我却离我的梦想更近了。”

    帝无痕仰头饮下一杯烈酒，又倒了一杯，平举身前浇在地上，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父亲，我必不会像你一样。”

    帝无痕长身而立，转身离去，衣衫的下摆扫过大殿上细小尘埃，他的每一步都是那样坚定，步伐矫健，沉着冷静，烛火照在他的背影上，在地上拉了那么长那么长的影子，在他的身后，是大历历代忠烈的灵位，有他的父亲兄长，也有他的列祖列宗，更有对大历做出贡献的忠臣将领，有巫先生云岚，成拓，塔嬛，希瑞，阿杜，季杉，甚至还有为保北朔而亡的将领，枫亭……

    那么多双眼睛，在烛火伸出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一点一点走出大殿，一点一点离开这座死者的安眠之所。

    他的步伐是那么的稳健，没有一丝犹豫和后悔。

    迎面的风冷冷的吹来，帝无痕的眼睛漆黑如墨，他响起了离开南陵的那一晚，阿紫义无反顾的回去营救那些被围困在帝都之内的绿营军全体官兵，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预见了今日的结局，他们有各自不同的理想和信仰，无法调和，所以必然会渐行渐远，知道如今这般的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亦或是如今的刀剑相向，十年之约，终是成为了这般的一句空话而已。

    一切都会变的，时光带走了好多，留下了好多，那些走的停的，终将成为他们梦想的代价。

    而他付出的代价，就是再也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PS：

    上一张被隐藏了，所以没有显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