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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1)

    对于这出闹剧,李赫视若无睹,好像不管是严欣或事务所员工做了什么都与他无关,门关起来那刻,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往房间里走,开门、关门,把一群人留在自己的客厅里。

    「国宾,你真的认为老板和严欣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

    小赵望向刚刚砰一声关起来的卧室门。如果两个人真的旧情绵绵,老板的表现会不会太冷漠了一点?

    「当然,退伍后家里给他找相亲对象时,他来者不拒,还说若不是严欣,是谁都无所谓了,可以想见他对严欣用情有多深。」

    对于这点,江国宾深信不疑。虽然他支持扬扬,但男人嘛,一来,得不到的永远比得到的更好,二来,严欣长得就很符合男人的口味嘛。

    「是啊,上个月老板娘到事务所那天,因为我很讨厌严欣,就故意闯进办公室想告诉老板老板娘来过,没想到却撞见严欣靠在老板怀里哭,如果说他们之间没有感情,我也不信。」曾小妹想起当天撞上那一幕后,她突然觉得老板娘送来的钱,很烫手。

    「可是我们李律师天天把爱妻挂在嘴巴上啊,难道,他都喊假的?」阿享提出疑问。

    「好吧,我进去问清楚,你们等等。」江国宾自告奋勇。

    他走向卧室,敲了下房门,里面没应声,他径自打开门走进去,发现李赫正对着衣橱发呆。

    他清了下喉咙说:「是扬扬打电话叫我们来陪你的。」

    闻言,李赫猛地转头。「你说,是扬扬打电话给你们的?」

    「对,她怕你今天晚上心情不好,问我们有没有空来陪你说说话。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和扬扬吵架了?」

    他颓然坐在床上,两手捂着脸。「扬扬留下离婚协议书,离开了。」

    江国宾想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试探。「那不是正好,你离婚、严欣也离婚,两个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

    李赫正满肚子气没处发,江国宾的话正好剖开一道口子,让他有了发泄管道。

    「连你也这么说?你们是吃错什么药,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我和严欣有什么,我是和她上宾馆了,还是表现出热恋男的疯狂?」

    他把怒气向老朋友发泄,令江国宾吓得倒退两步。哇塞,这家伙才吃错药咧,这么凶,就是和严欣分手时,也没有这么恐怖啊。

    「你为严欣破例了不是吗?你从不打离婚官司的。」

    「我只是想帮老朋友。」

    看她哭得那么惨,声泪俱下,他没办法拒绝严欣。当年若是他没隐瞒自己的家世,也许她不会为了钱选择王崇临,对于她失败的婚姻,他有歉疚感,而且重点不是离婚官司,是他要帮她争娶子的监护权啊,要眼睁睁看孩子留在会家暴的父亲身边,这种事,他无法忍受。

    「那……如果我要离婚,你帮不帮我?」

    江国宾问得他哑口无言。

    「如果你和严欣之间坦荡荡,那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扬扬?告诉她,你为了前女友破例;告诉她,为了帮前女友打赢官司,你必须带严欣和她的孝去逛动物园;告诉她,你的前女友因为离婚太过伤心,以至于哭倒在你的怀里?」

    一句一句,他问得他脸色铁青。「我是怕引起误会才没说的。」

    「是吗?你没有心存侥幸,想着可以背着老婆重温旧时甜蜜?」

    「你在讲什么,我是那种人吗?」李赫愤而甩手。他想都没想过要和严欣有些什么。

    「所以你为严欣做的,全是出自于律师的的专业素养?很好,我明白了,我回去会跟我老婆把话讲清楚。」江国宾刻意撇嘴,露出一抹嘲弄的笑。

    「你才要对我把话讲清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毕竟她一直希望我考上律师执照、当个知名律师,我得回去告诉她,在我当律师之后,如果我的当事人靠在我怀里哭,她不可以生气,我的当事人趁她不在家时,穿着性感洋装到家里陪我喝酒,她也不能生气,不管那个当事人是不是我的前女友,因为,是她要我当律师的。」

    李赫听懂了,他觉得「没什么」的事,在别人眼里就是有鬼,无论他怎么自清都无用。隐瞒在先是错、明知严欣有意却假装不知道也错,瓜田李下、众口铄金,即便是他没有一点点心存侥幸的心理,也变成心存侥幸。

    「所以,你们都认为我做错了。」

    「我没有认为你做错,如果你还爱严欣、想和她在一起的话,人不自私、天诛地灭,我是你的老朋友,就算天底下的人都骂你,我还是会支持你争取所爱。

    「但是,如果你爱的人是扬扬的话,就不要浪费时间在这里后悔,走出房间,我们一起开会,讨论让扬扬回心转意的方法。

    「不过前提是,你必须认真想清楚,不可以三心二意,因为连离婚协议书都签了,扬扬是打定主意要离开你,严欣则是打定主意要和你复合,才会趁扬扬不在就进你家门。而且凭我们对案子的第六感,如果严欣没有巴结你的家人,她不至于这么快就知道你和扬扬之间发生问题。」

    江国宾拍拍李赫的肩膀,准备出去,可是当他一打开门,哗哗哗……如果门外窃听的是球不是人的话,就可以听见球滚地的声音。

    他给他们使了眼色,小赵、阿享和曾小妹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迅速离开案发现场。

    之后,众人挤在厨房里,挑菜的挑菜、洗菜的洗菜,合力煮火锅。

    曾小妹用大勺子搅了搅汤,叹气道:「离婚,已经这么严重了哦?我们都不知道。」

    「大嫂又没闹,我们怎么会知道?」小赵叹气。碰到一个不吵不闹的老婆,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前几天大嫂流产,李律师还和严欣一起在会议室里面吃消夜,想到这个,我就替大嫂不值。」阿享接话,

    那个时候,他应该直接杀进去向李律师报告大嫂来电,好像有紧急事件,就不会弄到等警察上门通知,李律师才晓得自己家里出了大事。

    「我不是女人,可我也觉得嫁给老板很衰,又要帮老公开事务所,又要负责事务所开销,老公更是从早忙到晚,没人陪、没人照顾,出事也不在身边,嫁给这种老公……大嫂又不是做慈济的,真是佛心哦。」小赵说。

    「其实都是我的错。」曾小妹开口,三双眼睛全转向她,表情上写着「老板外遇、关你什么事」。

    她嘟着嘴、缓慢的再道:「如果我不是那么见钱眼开的话,也许不会发生这些事……可我也是为老板娘着想啊,如果接下这一笔,说不定老板可以接连一、两个月不必向老板娘拿钱,老板娘很辛苦耶,她是作家又不是印钱机。」

    「把话讲清楚一点,别搞得我们一头雾水。」年纪最长的江国宾发话。

    「严欣的丈夫王崇临,是我表舅的儿子,我还得喊严欣一声表嫂,可是她很离谱,竟然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一句欧巴,就让她错认自己是老板的妹妹。

    「所以咧,你表嫂和表哥如果不离婚,就不会有今天的事?」阿享没好气问。这太牵拖了吧。

    「不是啦,我们老板是听见我表哥搞外遇才会帮严欣打离婚官司,可重点是,我表哥有不孕的问题,别说外面有什么私生女,就是家里那只也生不出来啊。

    「如果不是偷偷验了DNA,我我表哥怎么知道孩子不是他的?又怎么会闹到要离婚?所以严欣说要争取监护权、要老板和她们母女去动物园根本是借口,我表哥才不要那个孩子咧。」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从头到尾,严欣都在说谎?这个事情你怎么不早一点讲?」

    「讲了有什么用?反正动物园逛都逛过啦,而且我表哥很有钱,就算给严欣一点赡养费也没差,毕竟她要养孝嘛,最重要的是我们事务所可因此获利……」曾小妹越说越小声。

    她,真的做错了。

    「国宾,明天帮我打个电话约王崇临,我想和他见一面,再决定接不接严欣的离婚官司。」

    不知道李赫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门口,一听见他的声音,大家同时转头。

    「老板……」

    「李律师……」

    「做什么苦着一张脸,火锅煮好了没?」李赫摆起老板的架子。

    「快、快好了。」做错事的曾小妹回答得很心虚。

    「煮好就拿到餐厅……」

    阿享挤挤鼻子,低声抱怨,「老板还吃得下哦?老板娘都要离婚了。」

    李赫脚步一顿,知道他们全为扬扬抱不平,眉间郁色扫尽,旋身问:「不是说要帮我想对策,把你们的大嫂追回来吗?动作不快一点的话,你们想熬通宵吗?」

    李赫的话让众人豁然开朗。对咩!这才是他们家李律师。

    江国宾冲着老同学一笑。决定得这么快啊,看来李赫对严欣……真的是他误解了。

    阿享拍拍手,大喊,「加把劲,开工喽!」

    ※※※

    离婚后,最重要的学习是与孤独共处。

    都以为和李赫结婚后,忙碌的他让自己倍感寂寞,没想到真的离开了,才发觉孤独的滋味比想象中难挨。

    那时候,至少还有个人可以等,可以预知他什么时候会回家,现在,等的权利被收回,心空荡荡的,难适应。

    在香榭里舍大道上缓步走着,都说巴黎连空气也是浪漫的,但她嗅不到浪漫,只闻到浓浓的落寞,若干年后,要她票选最不喜欢的十大景点,不晓得心中的第一名会不会是巴黎。

    拿起相机,拍下LV旗舰店的身影,那是许多女人的最爱,但不是她的,她的最爱是李赫,虽然他出了轨,她还是无法把他从最爱变成最恨,只好任由他卡在胸口,令她感到窒闷。

    希望这样的感觉和隔夜菜一样,会慢慢变质、发酵,慢慢变成再也无法入口的毒药,最后被分解,那时,他就无法霸气地占住她胸口位置了吧。

    行经无数的精品店,她在咖啡厅前驻足,许多法国人和旅客正悠闲地晒着太阳,品尝咖啡。

    累了,她忍不住嘲笑自己小家子气,已经不必再为月初的到来处处省钱,真不晓得自己还在吝啬什么。

    她找个位置、坐下、点了杯咖啡,然后打开电脑,敲下几行字——

    「巨大的方尖碑,静静地矗立在协和广场上,赞美着法老王拉美西斯二世的统治……」

    她打字的速度相当快,等到肩颈开始发酸时,已经完成两千字的文章,手边的咖啡也凉了,不热的咖啡有点苦,但她仍然慢慢地一口一口品尝。

    改好稿,拿出照相机的记忆体插进电脑,她一一检视照片、存档,之后打开信箱。

    不意外地,李薇、阿享、曾小妹都寄了信,李赫也写了新的信。

    自她离开后,李赫几乎每天都会寄信来,她不想看,因为猜得出,里面一定希很多的抱歉。

    明白罪恶感会促使他想挽回两人的婚姻,但已经下定决心了,她不想回头,因为累、因为恐惧,也因为……缺乏自信……

    她没有信心和严欣那样的女人竞争,她相信李赫是个重感情的男人,因为重感情,他不舍得放弃三年的婚姻,也因为重感情,旧爱将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让她选,她会选择心甘情愿的爱情,而不是用一纸证书证明的婚姻,李赫现在还想不明白,没关系,她来替他做主,等两人之间已成过往云烟,他会明白,她的坚持是他得到幸福的起点。

    男女之间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她只是比较倒楣,心爱的男人爱别的女人。

    她曾经在网络上看见一个笑话,它写着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蒿晓」;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啥晓」;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小三;在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衰晓」。

    这个笑话让她和李赫笑了一个晚上,那时李赫搂着她说:「遇见你,是我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

    现在想起来,还真的很「蒿晓」,她既然阻止不了,那只好努力让他的小三正位,不让他日后想起,揪心痛苦。

    她又笑了,不过嘴角沾了咖啡,笑容染上苦涩。

    打开李薇的信,她细细读着,一面读、一面笑,她真欣赏李薇的勇气。

    大嫂,告诉你一个大消息——我离家出走了!

    我光明正大和老妈眼里的穷小子正式同居,并且开始了我人生第一回的独立生活。(你觉得我要不要发表一篇独立宣言?)

    哈哈,老妈现在一定在家里发疯,没猜错的话,她大概还会跑去威胁出版社,逼出版社把我辞掉好断了我的金钱来源。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已经和老板谈好,我会在家里写专栏、在家里校稿,以件计费,所以别担心我,我会过得很好。

    也幸好我搬出家里,不然看严欣天天到家里吃饭,对老妈拚命巴结的那模样,我一定会起肖。(消息是王婶偷偷透露给我的,好吧,说实话,王婶常背着老妈给我送食物,左右邻居还以为王婶是我和穷小子的妈咧。)

    可是……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但容忍我一次吧,我真的得告诉你,我好、大哥不好。

    前天我找大哥吃饭,他瘦了,我骂他怪物,他又不像我是家事白痴,他做菜的手艺一级棒,大可以把自己喂饱喂胖,可是大哥说,大嫂不在,他提不起劲煮饭。(原来是人都需要舞台,就连煮饭也要有忠实粉丝才煮得来。)

    听国宾大哥说大哥改变了,除了帮弱者打免费官司外,也接了不少赚钱case,当爸把他找到公司,说要给他金钱援助时,大哥想也不想就拒绝,他说你最在乎的是自尊,为了你,他也必须在乎。(事务所的员工们吓惨了,担心很快得寄履历表找新头路。)

    幸好老爸和大哥协商后,决定让大哥担任公司的顾问律师,有了这笔钱,事务所应该不会面临倒闭危机吧。(阿享说这突然多出来的工作把大家操得半死,但所有人都忙得很高兴,至少不必担心放无薪假。)

    国宾大哥这几天请假,准备考律师职照,希望他能考出好成绩,就可以留在事务所里帮忙,接大哥最不愿意接的离婚案子。

    事务所的事报告完毕,穷小子煮好饭喊我去吃了,大嫂,我真的觉得有个男人愿意为自己下厨,是件很幸福的事。

    对了,有件事,我想再确定一次,大嫂,你真的认为严欣是大哥心底爱着的女人吗?我觉得……不大像耶。

    是吗?她再问自己一次,李赫和严欣……他们应该还互相喜欢吧,否则他怎会破例、怎会露出那样的幸福表情。

    她想给李薇回信,说自己很羡慕她的勇气和自信,但视讯来了,是周喻岷,打开视讯,她对着电脑挥挥手。

    「你还在巴黎?」他笑得一派温和。

    莫名其妙的交集、莫名其妙的初遇也莫名其妙的投缘,她和周喻岷成了好朋友,人与人之间有种难言的缘份,让她不得不相信一「遇」如故这种事不是假的。

    「对。」

    「打算什么时候回台湾?」

    「回台湾……」她蹙眉摇头。「下一个点是普罗旺斯,然后是德国、比利时、瑞士……出版社打算把重点摆在欧洲。」

    「虽然你人在国外,但市面上还是看得到你的小说。」

    看见她手端咖啡杯,他也从书桌边端起咖啡,做了个敬酒的动站。他们都是咖啡的酷爱者,咖啡成为他们加谊的推进器。

    「我是写手嘛,回饭店没事做就写小说。」以前忙,是为了稿费、为生活,现在忙,是为了遗忘、为工作,人做事总有许许多多的理由,她不晓得哪种理由比较讨喜,但写作是唯一能够让她忘记现实世界的方法。「什佚时候开始注意起我的小说?」

    「我女儿是你的忠实粉丝。」

    「骗人,你哪来那么大的女儿?」

    「她是我前妻的妹妹,可是她叫我Dady,我则喊她小乖,她从加拿大飞来台湾找我。」

    飞来台湾找他的,不应该是他的妻子吗?怎么会是喊他Dady的小姨子?想必这其中有一段精彩故事。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周喻岷把手盖在电脑萤幕上。

    「什么眼神啊?我可没做什么。」

    「还说没有,你的眼神和饿狮看见梅花鹿、老鹰撞见落单小鸡一样,你想从我身上挖故事。」他指控。

    她失笑了。这人的眼睛是金钢钻做的,利得很。「有这么明显吗?」

    「有,很明显。」

    「好吧,我承认,下次告诉我Dady和小乖的故事吧。」

    「再说吧。记住,就算再忙,每工作半个钟头就要离开电脑萤幕,动动手、动动脚。」

    「是,周大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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