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回 记忆深处
静默良久,容音亚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轻轻的笑了。
这一笑,有重获自由的洒脱,亦有“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惆怅和无奈。天长水阔,江湖浩瀚,即便这天地任由你驰骋,这乾坤唯你独尊,于辽阔而错综复杂的命运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其实她知道,西琉珞也很不容易。如今沧溟灭云集了江湖中许多至关紧要的人物,为了掩盖他们的身份,掩护他们的行踪,他已经挖空了心思。
为了掩人耳目,容音亚让素容带着芳菲马上回到银玉阁,因为银玉阁总部在蜀城,素容再消失下去,难免锁枫不会向银玉阁开刀。其余的人,都不能在风云客居久留,以免被查出蛛丝马迹。
西琉珞虽贵为江湖之尊,却是居无定所,就连大本营风云客居也只是一个中途歇息的驿站,至于下一站会去哪里,有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思考了很久,想到容音亚从前的商业活动,皆是运筹府邸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宣未玉旗下的产业她几乎没有视察过。
帮人就帮到底吧,带她去到处转转,也不错。
四月末,人间春光尚好,西琉珞指挥众人打点行装,分批朝南阳进发。沧溟灭行事向来低调,马匹和车子没有准备多少,一路上还得乔装打扮,皆因市井鱼龙混杂,落孤鸿不敢给大家易容,大家只好戴面具的戴面具,戴斗篷的戴斗篷,还得一路提高警惕。
说到易容术,这是罗家的独门绝技,虽说垄断可以保护知识产权,但罗家没落与西域名门凌玉门脱不了干系,所谓一物降一物,凌玉门是这世上唯一能够破解易容术的门派,如今罗家没落,落孤鸿为了躲避追杀亡命天涯,只要他使用了易容术,一旦碰上凌玉门的高手,他就跑不了,何况南阳城对外通商发达,西域不少商人云集南阳,万事更要谨慎。
进城之前,容音亚戴上了帏帽,一般女子上街都要戴帏帽,她再换一身寻常的布衣,看起来就与其他女子没什么区别了;西琉珞也要收起那副尊主的派头,戴了面具,换了一身寻常的衣袍,再佩上一把很影响他形象的宝剑,就变成一个江湖中最普通不过的剑客。
大清早的,市井十分热闹,容音亚和西琉珞步行进入街区,皇甫述和白柳等人混在人群中,暗中保护前面的两人。
宽敞的街道两边商铺林立,屋舍连绵,有开店的,有摆摊的,还有卖艺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偶尔有达官贵人乘着马车经过。平民百姓来往穿梭,来自西域和漠北的商人个个奇装异服,正高声讨价还价。容音亚饶有兴味的左顾右盼,此般古色古香的城市,仿佛从古书中活过来的一般。
“卖糖人哎——两个铜板一只哎——”
卖糖人的小贩的叫卖声格外嘹亮,几缕甜甜的香气飘过来,容音亚脚步一顿,忍不住循着那阵香味回头望去,只见街的那边摆着一只炉子,一个小贩坐在那里,左手拿了支竹签,右手拿了勺子,将熬好的糖浆浇出一个小人的形状,用竹签插好了立在台子上,小人晶莹剔透,十分可爱。容音亚愣住了。
前世父亲还在的时候,经常给她买糖人,那丝丝缕缕的甜蜜,依稀是记忆中童年的味道。长大后,有时去出任务,闲暇时偶尔也会买一只糖人,咬一口,然后很开心的递给姐妹或柳泽安,笑着对他们说,来,你也尝一尝。
此刻,容音亚远远的望着那个卖糖人的小摊,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人,有些事,在眼前一闪而过,最后酿成一片苦涩和失落。
“想吃糖人?”耳边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容音亚回头一看,只见西琉珞一脸耐人寻味的盯着她。她也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竟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买。”还不等容音亚反应过来,西琉珞已经矫健的穿过人群,片刻之后,手里已拿着一只金灿灿的糖凤回过身来,几经穿梭,又回到了容音亚面前,十分淡定的将糖凤递给她。
“你。。。。。。”容音亚一脸匪夷所思的盯着他,不是讶异他的速度,而是讶异他居然不假思索的答应了这个看似有点幼稚的要求。他将糖人晃了晃:“怎么了,再好看,也要吃掉啊。”
“谢了。”容音亚木然接过了糖凤,低头咬了一小口,久违的甜蜜充斥着心房,她眼中熄灭已久的光芒,又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还是像从前一样,她下意识的把咬了一口的糖凤举到他面前:“给,你也尝一尝。”
他愣了一下,隔着那只糖凤和一层薄纱,她眼中的光芒清亮逼人,不同于她平日里总是精光烁烁的目光,此刻她的眼里,少了几分算计,多了几分澄澈。
无论是谁都无法拒绝这样的目光吧。他的眼睫颤了颤,不知怎的就低下头来,凑到那只糖凤上,轻轻咬了一口。霎时间,一团棉花似的甜在舌尖上化开,很熟悉,很遥远的味道。
躲在远处跟踪保护的皇甫述傻了,白柳傻了,大家都傻了。天哪,他们高冷的主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在外人看来,这个动作,当真像极了一对情侣,姑娘将自己的糖凤分给酗子,尽管这并不是什么媳的东西,可是只要彼此拥有,便是最大的满足。
“怎么了,不好吃吗?”
他的表情自始而终没有变化,唯有唇边勾起的一抹微小的弧度,说明了他还是十分受用。她将糖凤拿回来,朝他一挑眉。
“不,很好吃。”他目光深邃的注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看透。
“那,走吧。”她似乎有点不自在,连忙拿着糖凤转身就走,走了几步,见后面没人跟上来,只好又折返回去,很自然的拉住了他的衣袖。
西琉珞被拉扯着往前走,他望着抓住自己衣袖的那只白皙的手,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勾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