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幽冥忘川
踏古陡然惊醒。
双眼蓦地睁开时,却发现自己被一个冰凉的怀抱拢在怀里。虽然没什么温度,但从温柔的力道上来讲,龙着她的人似乎很是用心。
她甚至都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便鬼使神差的唤了一句,“赤九...”
感觉到拥着自己的力道似乎紧张的颤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正对上看着自己的人,一双略带错愕的视线。
错愕过后,却是难以名说的温柔,赤九嘴角扯起一抹笑,软声道:“这还是我第一次从你口中听到,我的名字。先前,你都叫我魔君的。”,他执起踏古的一只手,覆在了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赤红的双眸满足的合了上,“能不能再喊一下我的名字,我还想要再听一遍。”
踏古眸色一凉,陡然从赤九手里抽回了手,转而却狠力的抓住了他的衣领,狠狠一拽,“莫黩呢?!”,昏过去前她同莫黩在一起,她现在在这里,那么莫黩呢?在哪里?
即便是被踏古这么粗鲁的扯着,赤九面上的情绪好似也没有很大的波动,只不过睁开双眼时,眼里的柔光却不见了,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将踏古的手掰开,沉声道:“你放心,只要你不折腾,短时间内,我是不会伤害它的。”
踏古的手被他紧紧攥住,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箍的她很疼,她挣不开,只得使劲扯着嗓子对着他喊,“他不过还是个孩子,你放过他!”
赤九忽而一笑,仿佛不曾听到她的要求,而是将她从怀里掺了起来,缓缓扶正,随后指了前方的一大片给她看,“你看这里,是大鄞朝的皇宫,是我此番专门为你准备的,你觉得怎么样?可满意?”,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喜悦,仿佛这就是他一辈子的追求了,一个魔君,只将一个凡界的皇宫当做憧憬,岂不是很莫名其妙。
可即便是再金碧辉煌,再璀璨光芒,这样一个没情没分的地方,对踏古来讲,又有什么媳。她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仍然直直的瞪着赤九,冷声道:“你准备的这些,我怕是无福消受,毕竟我不是花夕,不懂这其间的弥足珍贵。”,她相信,纵使是花夕本人,也未必会真的在意这些东西,只不过,她今次,必须得先让他明白,一个替代品,也仅仅是替代品而已。
赤九抬起来的手臂似乎僵了一下,嘴角的笑带灭不灭的,让人觉察不出他的心思。
踏古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话对他有了打击,但现在这个光景却显然不是结局,她也丝毫不准备怜悯赤九,只继续道:“望魔君明白,我不过是你当作花夕的替代品而已,却万万不会是花夕其人,你心心念念的那个花夕怕是在你成魔前就已经死了,所以请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了。”,顿了顿,她咬牙道:“你满手杀虐,罪大恶极,我也断不会因为你曾对我通融就放弃杀你。现在我被你施了法术,一点灵气都用不出来,也是活该我倒霉,你若是决定杀我,那便尽快动手!否则待我破了你的法术,便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赤九依旧沉默,保持着欣赏前方宽敞殿宇的动作,足足过去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回过头,看着踏古笑的愈发得意,“你怎么就知道,你真的不是花夕呢?”
踏古没想到他竟会在她一番陈词后同她讲这个,但还是很坚定的回了一句,“我就是知道!!”,她也曾在捉摸不透佚慈的时候,想过自己为什么不是花夕,但是她就是明白,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是花夕,她原本是来自于21世纪的人啊,一个压根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他们前世记忆里的花夕?!
赤九凝视了她一会,那眼神仿佛似在看她,又仿佛是透过她看到了其他的什么东西。踏古以为,他这个反应,似乎是终于明白了事情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了。却不防,捉着她肩膀的力道一轻,她蓦地双脚离地,被他打横抱了起来,转而转了个方向往回走去。
脚步声在这个充满明黄色的大殿里显得尤其突兀,突兀的让踏古心惊。
她虽然不晓得赤九究竟是要做什么,但心底的预感,总是不详的。
她紧紧的盯着赤九的侧脸,那棱角分明的模样,一瞬间,心底被各种情绪所包围。
痛苦,恨意,还有屈辱。
凤凰寨,青丘,南海,玉虚,死了的闻绝,素黎,背叛她们的闻凤,还有秦王府上上下下一家的人。
踏古的眼泪在一瞬间夺眶而出,她在他怀里奋力挣扎道:“你放开我!你这个魔头,你害了这么多的人,连无辜的人也不放过,我一定要杀了你!!”
拳头失去了力量,一下又一下砸在了赤九的胸口,他却好像不痛不痒,只不过脸上渐渐冷下来的表情,却表示他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过。
踏古觉得拳头似乎不解恨,转而又一口狠狠的咬上了赤九的肩膀,用足了力气。直到口中被血腥溢满,抱着她的这个人,似乎还是在坚定不移的前行着。
踏古收了口,将头埋在血腥中不肯出来,却再也忍不住的哭出声来,“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午夜梦回的时候,哪怕只有一次,他不会害怕死在他手下的人会回来向他索命吗?
不,他是堂堂魔界的魔君,他怎可能会怕。就算怕也只怕,自己杀的人还不够多吧。
踏古心灰意冷的放弃了挣扎,抱着她的人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他低下头,一张近乎病态的白的面容,缓缓扯出一抹力不从心的笑,对她道:“我再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将蜷缩成一团的踏古放了下来,放在了地上,并矮身蹲下同她一般。见踏古头也不抬,他便强行将她的脑袋给扳了起来,指着踏古眼前忽然出现的一个池子,蔼声道:“你看这是什么?”
一个浑浊昏黄的池子而已,踏古瞧不出什么端倪,也不晓得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很倔强的没有答话。
赤九却并未放弃,而是更加粗鲁的将踏古的头狠狠地按了下去。她的鼻尖几乎马上就要触到水面上,他语气里却暗含期待,“你有没有看到,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踏古眼睛不由瞪大,包在眼里的泪水一滴接一滴的砸在了水里。在她双目中的视线,由模糊渐渐变为清晰时,她清楚的看到,水池很深很深的底下,长着大片大片火红如荼的花,那妖冶诡异的姿态,那令人过目不忘的芳华。如果她记得不错,就应当是那源自地狱的幽冥之花——曼珠沙华。
奇怪,这个水池子,似乎很深,深不可测,但她却能将池底的一切看的清晰。
身边的人浅笑着为她解释道:“这个池子,是我特地从这里打通到地狱,为你造出来的。”,他抬手撩起一汪水,向踏古扬去,踏古的半张脸登时便湿透,“怎么样?你喜欢吗?”,又自问自答,“既然喜欢,不妨就看的更真切一点。”
踏古还未能忖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意图,便被他狠命一按,将头按进了池子里。
四面八方皆是浑浊的凉意,可她却不会避水,想要挣扎着出来,却不能得逞。于是只得没了命的在水里扑腾,痛苦的扑腾。
不敢睁开眼睛,耳旁也尽是在水中打出浪花的扑腾声,她憋住不呼吸,挣扎了好久,久的就像要死了一样,却终于还是没能防住,一口腥气浓重的水,便呛进了她的喉咙肺腑。
于是她便安静下来了。
耳畔有个声音着了魔的念叨:“这水,即是地府忘川河里的忘川水,那花,即是奈何桥盼的幽冥花。踏古,不知道我为你准备的这个礼物你可还满意?”
有个力道将她一推,她似乎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落在了池子里。
并不停的下沉,下沉,永无止境的沉了下去。
渐渐的,满池的水似乎都同她的感官身体互通了一般。
她竟奇迹般的发现,自己的呼吸顺畅了,也可以睁开眼睛视物了,没有人在束着她的行动。
可她还是很难受,要死般的难受。
她口微微一张,便有气泡一个接一个飞出,遮住了她的视线。
身体仍然在不停的下坠,下坠着。
喝了一肚子的忘川水,她觉得自己的意识便开始时而清晰,时而迷离。许多东西许多情景碎片在她眼前闪呀闪的,她抬手去抓,却不过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这种虚无让她感到焦虑又无措。最后,她终于落在了花丛里,这火红的花丛绵延无尽,视线里只能触及到红的尽头和黄的尽头在极其遥远的地方想接。
渐渐的,身边这些花的花瓣似有了灵气,开始诡异的变换身姿,开始慢慢向她围拢,像一双又一双沾满鲜血的手,将她笼的水泄不通。
天地归于一片万籁俱寂的黑暗。她的胸口很痛,似乎有刀子在一下一下狠狠地戳着她的心脏的那种痛。
她痛的仿似再也醒不过来一般,耳边却忽然想起一道声音:“花夕...”
踏古心头一跳,那声音仍在执着的喊她,“花夕(夕!”
是个她很熟悉,又很想念的声音。她不竟也不知怎的,嘴里不受自己支配的笑着回了一句,“诚然你是当朝太子殿下,但我也是你的太傅,你却回回见我都直呼我的名讳。”,嘴角一弯,笑意自心底萌生,“赤九,依我这些年教你的规矩,你觉不觉得,你这么做,似乎很失礼啊?”
少年温良如玉的模样在她脑海中显了出来,只一眼,眼泪便自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