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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初秋,凉风微送,枝叶轻摇,一道人影飞速奔跑在校园里。

    面前出现了两条岔路,人影顿了顿,这两条路,一条通往教学楼,一条通往学生会所在的办公大楼。人影犹豫了一下,便往教学楼方向跑去。

    咚咚咚,跑上三楼,“砰!”撞开教室门,把里面正在自习的同学们吓了一跳,纷纷抬起头看过来。

    有人叫道:“胡涛你怎么啦?你们学生会的不是不上第五节自习课吗,还来干吗?”

    “快……快去看校栏……”被叫做胡涛的男孩脸色苍白,气喘如牛,一双大大的眼里却又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校栏?”

    不就是立在学校大门口,正式名称叫“张贴栏”的白色塑料板吗?上面除了“上周学习情况通报”、“本周纪律检查情况通报”、“下月事项安排”等等诸如此类的,只有新生才会去看的东东,难道还有什么新奇之处?

    “在招演员……”门边的人解开谜底。

    演员?!

    所有人愣了,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词一时反应不过来,脑子有短暂的空白。当他们醒悟过来后,“轰”地一声,全跑出了教室。

    报信的人望着前一秒还满堂堂,眨眼工夫就空荡荡的教室,不由搔搔后脑勺,自言自语:“跑得也太快了吧。”

    待他再次赶到校栏时,那儿已挤满了人。

    “好稀奇啊,没想到我们学校也有这么有趣的事发生呢。”前面有人笑着说。

    “哎,这个常乐乐是谁啊,你们认识吗?”

    “我知道,”一个人举手,“她是高二·6班的‘超女’!”

    四周响起笑声。

    胡涛身旁有人问:“什么‘超女’?”

    他好心解释给他听:“常乐乐身高有一米七八,超过女子普通身高近十五厘米,不叫她‘超女’叫什么?”

    “那她肯定是个有趣的人?。”

    胡涛还未答话,另一个人道:“也不一定,说不定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

    “什么意思?”

    “我们学校一直都在追求高升学率,平时课都上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搞这个,学校那些魔鬼老头不可能会同意的,她这不是穷折腾吗?”

    这话激起了众人的同感,纷纷点头。

    “说的是啊,一天到晚除了读书还是读书,一点娱乐也没有。”

    “所以说是‘黑暗高中’嘛。”

    “NONONO!那是说一般的学校,我们光华中学哪只‘黑暗’二字可喻,简直就是‘地狱高中’!是‘太阳黑子高中’!”

    “哈哈哈……”

    人群涌动,人声鼎沸,现场一片嘈杂。后到的人只看到前面人的头,不停地焦急询问:“什么啊?到底贴了什么啊?”

    正在乱时,很突然地,人群安静了下来,像受到某种指示,大家不约而同向后看,向两边退开,人群中间出现一条通道,通道尽头,一个矮个、清瘦的女孩笔挺地站着。她的嘴紧闭着,眉头绞在一堆,黑白分明的眼里装满不耐烦。

    她开口,声音干脆有力:“谁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无人回答。胡涛忙躲到同学身后。他听到同学发着颤的声音在小声说:“天哪,是铁娘子,快闪,被逮到就完了。”跟着就有好几个人消失了。

    人群中的通道变得更宽,露出了整个张贴栏。正中,贴着一张大约半张黑板大小的白纸,纸的边角裁得歪歪斜斜,上书——

    燃烧青春!

    只有教科书的高中生活是可悲的,让我们一起来创造美好的青春回忆吧!一台舞台剧正等着你,请赶快加入!

    联系人:高二·6班常乐乐(ΧΧΧΧΧ)

    字是大红色的,个个斗大如碗,张牙舞爪,即便女孩再往后退一倍的距离,它也赫然醒目得像一篇控诉的血书。

    女孩脸色发青,十指紧握,“没经过学生会……”她扫视了一下人群,视线下的人们纷纷感到一股隆冬才有的寒意。

    寒意中有股火苗在往上蹿,“这是什么时候贴上去的?”

    过了一会儿,有人小声答道:“好像是……是早上上学时。”

    火苗子蹿了几丈高,“为什么没有人来报告?”

    现场一片寂静。

    火苗子烧了起来,“很好!那么常乐乐现在在哪里?”清脆的声音几乎在咆哮。

    常乐乐在会议室里。

    她在这里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她坐在宽大的会议桌边,长长的双脚在桌下伸出去老远,整个上身都趴在桌子上,手里不停地转着烟灰缸。

    她有一张五官深刻的脸,直而粗的眉,大大的眼,长而挺的鼻梁,厚嘟嘟的嘴唇,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俊美的少年。女生男相,这是常乐乐一生的痛。

    手机在这时响起,她忙从衣兜里掏出来,“谁呀?小萍?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要报名?”

    电话里传来小萍的声音:“还没有,但是看海报的人很多,很轰动,我……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怕报名的人太多,你应付不过来吗?哈哈!不要紧,我马上就回来了。”

    电话里的声音变得小心翼翼:“我不是在担心这个,是……是学生会会长来了……”

    “噢,连学生会会长也有兴趣参加吗?真是太好了!”常乐乐喜出望外地跳了起来。

    “哎?不是……”

    这时,门被推开了,班主任钟老师慌张地走进来。

    常乐乐赶紧说了句:“我现在有事,等会再跟你说。”把手机揣回衣兜,喊了声:“钟老师好!”

    钟老师“嘘”道:“小声点,别叫人听见,坐下说,坐下说。”

    她拉开一张椅子先坐下。

    常乐乐随即坐下,不解钟老师为什么鬼鬼祟祟的,“钟老师,你叫我来干吗?”

    “我看到你的海报了……”

    “真的?做得怎样,是不是很棒?”常乐乐高兴坏了。

    钟老师都看到她的海报了,还特地找她来,该不会也想加入吧?难怪她慌慌张张的,肯定是不好意思。常乐乐上下打量她,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盘成大便状(那叫髻),脸看不太清楚,一撮头发掉下来挡了半张脸,另半张被眼镜遮去了,但是应该不错,因为她都被男生们封了“美女老师”称号了,还能差到哪里去。而且身材又那么好,是常乐乐最羡慕的那种女人味型,哪像她这样粗手大脚的(这也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整体讲,钟老师长得不赖,虽然老了点(人家也才二十八岁而已),演个女配角什么的应该不差。这是常乐乐打量完后的结论。

    “嗯,这个……”钟老师摘下眼镜擦了擦。其实镜片并不脏,她只是想做点什么来掩饰不安罢了。她瞥了常乐乐一眼,又忙把眼光调到别处。

    “什么?”快说吧,说你想参加,别担心,我不会嫌弃你老的,快说啊。常乐乐两眼闪闪,充满期待。

    “做得不错。”钟老师说,“不过要请你把那张海报撤……撤下来,舞台剧不能搞。”

    “呃?”常乐乐睁大了眼,怎么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为什么?”她问。

    钟老师叹了口气,“搞舞台剧是很费时间的。你现在是高二,再过一年就要高考了,学校绝对不会同意你拿那么多的时间去玩……”

    “我不是在玩!”常乐乐“刷”地站起来。

    不参加就算了,居然还说她搞舞台剧是闹着玩的,太过分了!她早上才把海报贴出去,还没正式开始呢。她又不是在上课时间搞,为什么要禁止,这不是给她满腔的热情泼冷水吗?

    她大声道:“我搞舞台剧是很认真的,我想搞一台很好、很精彩的舞台剧,是很认真地想去做,哪里闹着玩儿了?而且我是放学后做,保证不会耽误学习!”

    钟老师摇摇头,“这不是你保不保证的问题,问题是学校方面不会同意。一台舞台剧至少要花半个小时以上吧,排练的时间就更多了,这对你们中学生来说不免负担过重。学校不仅不会同意,还可能挨批评呢。趁现在学校还不知道海报的事,你悄悄地去撤了就没事了。”

    “我才不撤!我搞不搞舞台剧为什么要学校同意?这是我个人的自由!”常乐乐几乎在吼。

    钟老师紧张地看看门口,害怕常乐乐的大嗓门引起人注意,招来不必要的麻烦。门口似乎没有什么动静,她才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一般来讲,学生在校的活动都是受到学校方面控制的,如果学校不同意,你就不能演。”

    “我理他!”常乐乐冲口而出。

    钟老师觉得很尴尬,“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是事实,学校不同意,你就算私下偷偷排练了,也无法公开演出,除非……”

    “除非怎样?”常乐乐急急问。

    “除非你在校外排练,并在校外演出。”

    “那有什么意思!”常乐乐叫着。

    “所以说,”钟老师把眼镜戴上,“舞台剧是演不成的,我看你就搞个文艺演出也一样啊。”

    “那怎么会一样啊,文艺演出那种小玩意儿,怎么能跟舞台剧这种高级别的相比。我只是想给高中生活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而已!”

    “你……你别这样说。”钟老师对这个学生有点头疼,成绩不是很好也就算了,说话举止完全像个男孩子,长得又那么高大,她跟班上那位被众女生捧为白马王子的男生,好似生调了性别,那位又文雅斯文过了头。

    “我不管,反正我要搞舞台剧!”

    常乐乐说着就要走,钟老师急忙拉住她,一时又不知要说什么才能阻止她。

    “还有什么事?”常乐乐很不耐烦。

    钟老师急中生智,“你要搞舞台剧也得有个剧本、场景布置图吧,你写了剧本吗?画了场景布置图了吗?没有吧,是不是?”

    “剧本?场……什么图?”常乐乐愣了。

    “你真的不知道?搞舞台剧怎能没有剧本,要先有剧本,然后照着剧本才能排练啊。你连剧本都不知道,你该不会以为只要贴张海报就能搞舞台剧了?”钟老师觉得有点好笑,这个常乐乐也真是个马大哈,说得那么大势,却连基本知识也不懂。

    太好了,这下舞台剧就搞不成了,也不会被教导主任训了。想到教导主任要是知道她班上的学生不务正业,搞这些有的没的,不知会发多大的火,钟老师的腿就不由打颤。虽然她觉得舞台剧其实挺有意思,但是不行啊,教导主任的怒火太可怕了,别说她,就是常乐乐这般高头大马恐怕也抵挡不住的,何况她这么娇小玲珑,她不想才二十八岁就被火烧死,她都还没有结婚呢。

    “我……我会好写剧本,也会画好……那个图!”常乐乐又气又急,“等我弄好剧本和图,你就同意舞台剧可以演了吧?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转身飞快跑出了休息室,留下来不及回答的钟老师,瞪着眼,张着嘴,手指僵硬地指着她的背影,过了足足三分钟才叫出口:“谁……谁跟你说定了啊——”

    常乐乐匆匆跑过办公大楼的走道,跑到操场。此时最后一节课已结束,操场上只有几个偶尔过路的人。她绕着操场跑起来,跑得很快,就像在和谁比赛似的。刚才的对话弄得她心情很坏,她必须跑一跑,才不会被憋在胸口上的气闷死。

    想起早上她把海报拿给小萍看,又向小萍说了自己的想法,小萍很支持她,帮她贴海报,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当时自己根本就没想到学校会不准搞舞台剧。

    “我管他!”她大叫,吓了过路的同学一大跳。

    “喂,你——”那位同学叫住她,“你是常乐乐吧?你还有空练习跑步啊,有人要撕你的海报呢。”

    “谁?谁敢撕我写了一个晚上的海报,我扁他!”她等不及对方回答,飞速向校栏方向跑去,身后传来那同学叫声。

    “希望早日看到你的舞台剧!”

    “谢啦!”她头也不回地说,很高兴听到同学支持的声音。不过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她得去为她的海报保驾护航。

    还未看到校栏,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说:“你们这种自己随便决定要演的舞台剧,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来看。”

    常乐乐不由怒火中烧,也没看清是什么人,冲过去就道:“会不会有人看,关你什么事!”

    她说完赶紧打量海报,还好,并没有少只角(其实四只角都没有,因为在她裁纸的时候已经被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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