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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墓穴之谜

    他大步流星,后来小跑,直到感觉已跑出贵宝的视线才慢下脚步。

    火柴没买成,险些成为扑火的飞蛾,他很懊恼,躺在洞穴里他不停地想,我很需要火,越是难到手的东西越是珍贵。过去不知“火”的重要,如今算是知道了,他发誓以后再有机会,身上一定带“火”。

    胃寒胃酸胃痛,让他思绪纷乱,不停地胡思乱想,不着边际。他的脑子里想的都是温暖的火:火的使用是人类从茹毛饮血的原始状态迈向文明的第一步,是人类与动物界分化的标志之一……此刻我多么需要火!人工瑞是由摩擦而成,我拿什么摩擦?可也有天然火,火山爆发、雷电轰击,火的威力和作用非同小可……可我,一不留神被火烧,竟然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

    老天啊,造反派啊,如果我说假话遭天打雷劈,没有伟大的祖国伟大的党,就没有我丁一芳,一个到处流浪的孤魂野鬼变成国家干部,有了用武之地,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我怎么会一夜之间成为敌人,怎么就没人信我呢……人们为何着了魔、着了“火”,谁也不信谁了?

    我怕是没指望了,雷公你就劈了我吧!他绝望了。

    他躺在地上,微睁着眼睛,他的舌头舔着久未修剪的梢儿焦黄的胡须。他左手按着右手粗大的手指关节,发出“啪啪”响声,他感觉自己瘦骨磷峋、散发着野兽气息。

    他苍然欲泣。这是报应啊,报应。

    他胡思乱想着,在胃区的疼痛中煎熬。

    墓葬风水先生说过,死者的真气会与穴气结合形成生气,通过阴阳交流成途径,在冥冥中影响在世的亲人。

    我如果死在这儿,也许贞香和丁咚都能感应得到,或许能宽恕我,因为贞香会有感觉,这个墓穴她蹲过,这儿留有她的踪迹和气息……

    他不禁想起过去最美好的时光,那是二十多年前,他和贞香刚离开县城,去开始新生活的日子。

    荡舟采莲,岸边折柳,湖塘踩藕……如今,心中所插之柳依然柔丝拂动,却天公不作美,我丁一芳成了丧家之犬。

    想到贞香,他的心很疼。最后一次见她时的那双粗糙皲裂的手在他眼前浮现,他握拳捶向自己的胸口。

    你很无耻,活该有今天,在这地狱般的墓穴地苟活,假如你死在这墓穴……

    想到这儿,他打了个冷颤。

    墓穴外斑鸠阵阵鸣叫,他在短暂的浅眠中惊醒。

    今天是大年初几啊?

    灰色的晨光正透过土门缝隙流泻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刺骨的寒风和飞雪。风雪逼迫他必须在墓穴里忍饥挨饿,风雪还换起千般沉睡的味道,使万物具有如此的魅力。小草和野果,树叶和青菜,钻过灌木丛的地鼠……一切清晰可辨,他似乎还捕捉到河沟里小鱼腥咸的气味,以及刚宰杀的野兔所散发出来的浓烈血腥。

    空虚阴冷的胃灼热,刺痛。

    是什么东西窜出来,在奔跑,他探出头,看着洞穴外,雪花飘飘,地上一片银白色。雪花撒落在脸上,很快融化。

    那边,一只松鼠在不远处蹲着,东看西瞧,在这冰天雪地的早晨自得其乐。

    他来精神了,从身边拿出那把小钢刀,拔出刀鞘来,悄悄爬到穴外,亮闪闪的钢刀对准松鼠掷过去。

    可是,差一点,受惊的松鼠跑的无影无踪。

    树杈上,斑鸠又在叫:“勃咕咕……勃咕咕”

    风雪天的寒冷使斑鸠反应迟钝,除了叫声,它们几乎一动不动。他抬头看斑鸠的栖息之树,那是一棵老杨树,树叶发黄,寥寥无几,可树干粗壮,枝丫众多,它伫立在寂寥的墓间,也许给斑鸠带来了宁静和安祥。

    丁一芳对这江汉平原上最常见的斑鸠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比野鸽子形体略小,长得并不好看,大都是灰不溜秋的羽毛,叫声也不好听,羽毛和歌喉都无法和画眉百灵相比。可老杨树上的这对斑鸠却是黑色的,难得的是后颈项大半圈黑羽毛之上,缀满了黄白相间的珠状斑纹,仿佛围着熠熠生辉的珍珠玛瑙项圈,这天然的毛色,为它们平添了几分高贵。

    “花姑子!”他叫着它们,仿佛忘记了狂热无比的饥饿。

    “勃咕咕……勃咕咕”

    斑鸠没动窝,却仍然叫了两声,就像在回应他。

    他热泪盈眶,凄然地想,这斑鸠都愿意和我相伴,可人们却要抓捕我……不让我自由。他盯着斑鸠想,我得尽快找到食物,决不会打斑鸠的主意。

    恐怕……只能再去偷。

    田里,大雪覆盖,扒开皑皑白雪,没有萝卜了!

    他懊丧,悔恨,绝望。回到墓穴,他拿起贞香在临别前塞给他的小钢刀。

    刀光闪耀,在洞内露出光亮。他拿起刀舔一舔刀刃,好像在感受它犀利冰寒而独特的味道。

    也许有一天,它会成为我最后的随从,送我上西天……

    他懊丧地用那寒光闪闪的小钢刀在四周的洞壁上和地上胡乱刺划,捣动,发泄着心底的悔恨和绝望。

    突然,频繁而疯狂的捣腾中,靠底的一块土层变得十分稀松,大不同于周围,好像土层很浅,他越捣越觉得异样。又捣了几下,不一会儿就露出一个两尺见方的地洞来。

    啊,这是什么?他惊住了,有机关!

    大脑第一个反应过去,接着的反应让它热血沸腾。

    有财宝!

    他兴奋难抑,嗓子眼发出如野人般“噢噢”声,他那捣动的手臂如抹油的机械手,挥动自如,不受控制。

    他捣腾着,一个木箱的边缘露出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挥汗,喘息,他很想一下子把它挖出来,但他的腿发软,头发昏,膝盖骨瑟瑟发抖,他的心跳得异常剧烈,他的眼睛也变了,变得模糊起来,以致他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动作。

    这里究竟埋着什么……他脑子嗡嗡乱了。

    他的脸色发白,心跳不能在快。

    他想,大凡遭了祸灾的人,但等极度的恐惧过去,有时会盼望出现好运。他扪心自问:我这是怎么啦?想好运想疯了……刚才不过是梦境,是眼花了……

    他告诫自己要理智一点。

    “唉,倒霉鬼!”他对自己说:“我是一个苟且偷生的人,即使那真的是一箱财宝又能怎样……”

    “不,有用。”有一个声音对他说:“你可以拿它来补偿你的至亲至爱……”

    他又抖擞精神,开始挖掘,挖出这个箱子便有了答案。他用可怜的小刀不停的卖力挖掘,沿着箱子四壁,再用手刨土,一点一点把土扒开,给箱子让出位置。

    这是一只包着铁皮的箱子,他看到了镶嵌的边角和铁皮。沿着箱边再挖下去,他的小刀碰到了箱子两当头的铁环,金属碰撞的声音在他听起来是那样的美妙。

    箱子终于全部露出来了,他抓着铁环想提起它,它却纹丝不动。再一用力,一个铁环松了,掉下来。他不得不放弃提起箱子的主意,改为撬开箱子盖。

    当他费力撬开箱盖的那一刻,他头昏目眩,惊呆了,一屁股坐在松软的土上。

    这是满满一箱金银珠宝!

    这不是做梦吧?他迷迷瞪瞪,脑子发蒙,意识不清。他抓起一根金条,贴近脸上的皮肤,冰凉;他捧起一串珠宝,沙沙作响;金钗、金锁、宝石,他拿起一颗宝石嗅一嗅,舔一舔,又拿起一个金锁摸一摸。

    咦,那是什么?是什么东西在下面发出的亮光如此幽深,美奂,即使在箱子底部也掩藏不住它静静释放的光芒。

    他翻弄着,从底部拿出了那个泛着暗绿色幽光的珠子,握在掌心,捧在手上。他一遍遍搓摩着这半透明,主动发光的珠子,还用舌头舔了一舔,冰凉的感觉却让他热血沸腾。

    “天呐,这是夜明珠!”

    他立刻想到了关于夜明珠的传说。那颗珠子在他的把玩下,吸收了他的热能后光亮越来越强,在这阴暗的墓穴中,它逐渐主动地发出震撼而激动人心的通体光亮,如一轮幽深剔透的明月,把他的心彻底激活,照亮。

    一声惊呼,像洞外的风声吟过。

    “贞香……宝物……宝物……”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倏地,想起了一件往事:当年,满街风传着高家老宅“闹鬼”,水枝的弟弟水生装神弄鬼,还被他深夜埋伏逮个正着。原来,水生要找的财宝不在高家大院内,却埋藏在高家坟地!

    天哪,这就是那些宝物,他是我的了!

    一声嘎然而止的闷哼冲出墓穴,穿过晨空,撕破晨曦,很快又消失了,正像鬼啸般。

    快!快收好!

    收拾前,他摩挲着夜明珠,爱不释手。这颗宝珠不能离身……他想。他掏出口袋的手绢,用它包好珠子,揣在怀中。

    他急忙把那一箱来不及细看,沉甸甸,明晃晃、亮闪闪的财宝复又关上,盖好箱子,再用土覆盖住。他那迅速的动作十分麻利,好像拖沓间这些宝物会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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