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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1)

    天才一亮,千代就早早起来。她穿着一袭白色缀有小紫花的绸缎袍子,外面罩着一件淡蓝色的短袄,打扮非常素净,却格外清丽淡雅。

    虽然她已到孟家已三天了,但她除了在学堂、饭厅、花园,辊的都没有细细看过,就连隔壁住着谁都不知道。

    因此,趁着清早,她就一个人出来察看一下府中的地形。她从西厢的“薰风苑”,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仪事堂的“听萧楼”,然后是大厅,接着是孟子宜的书房,名叫“墨香阁”,再过去是东厢的“湘云轩”,那是孟家夫妇的主卧房,旁边就是那座清幽的花园了,定睛一瞧,藤萝掩映处微露羊肠小径。

    她好奇地看了看,寻思这到底又通向何方,她一路逛着,却忽然看见有个男人在练武。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冷寒尘。

    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只是远远的站着,浑身洋溢着冷傲孤绝,令她居然产生了强烈的痛意和怜惜。这种感觉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而这一次,她终于看清楚他那张神色肃穆又不失俊朗的脸庞,尤其那低敛的双眉,如星的眸子,薄薄的嘴唇,仿佛依稀,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似曾相识,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当冷寒尘转过身时,回眸一瞥,就和千代的眼光接触在一起了,但他也立刻回避。

    “对不起!”她走到冷寒尘的面前,带满歉意的说:“我没想到有人会在这练武,请恕我无礼,打断了你!”

    冷寒尘本不想理她,但还是应了一声:“没什么?”搪塞过去。

    谁知千代竟浅浅一笑,轻轻柔柔的说:“看你的言行举止,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就是冷寒尘将军,是不?”

    冷寒尘讶异的审视着她,觉得她并非如外表那样单纯。他在心中暗暗想:该好好查查这个女子的底细了,但他没露声色,反问道:“你是如何看出的?光从言行举止?”

    千代又笑了,“你的足智多谋,文武全能,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只是无缘见面,如今见了你,才知你比传说中的远要传神。”

    冷寒尘凄楚一笑,掉头而去。

    他的背影竟无端生出一丝悲凉,千代看着他渐行渐远,眼里却盛满了一片小小的怆恻,一片小小的失落。

    但她不能啊,上天注定她们的相逢在敌对的立场上。

    悠悠地从心头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罢了!

    她就这样傻傻的站在一片绿色中痴痴地想了起来,心情也愈发阴暗。

    千代在日子一天天过去时,也和孟府上下下下混熟了,但她却始终没查出明一的下落,不免心有些动摇:或许明一根本不在孟府。

    她想了许久,决定由小孟真为突破口。

    “孟真,我侄儿叫我代他向你问好呢?”她试探地问道。

    “哪个?”孟真问道。

    “就是好几天前,和你一起吃糖葫芦的那个。”

    “哦那个小哥哥呀!”

    千代的心被紧紧扯着,她怕孟真说出令她伤心的话。

    “嗯,你看,他还把这个玉锁给我呢!”小孟真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锁来。

    千代一看,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明一怎把他母亲给他的信物轻意送人了。

    “武姨,你告诉他,说真儿很想他!”孟真歪着头,甜甜地说。

    她的话让千代许多悬着的心放下了,但她又不由担心:他不在这,又会在哪呢?

    正在寻思之时,忽见孟子宜急急忙忙经过学堂前向府外走去。

    小孟真随即也拉着千代,“快,武姨,肯定出大事了,咱们去看看好吗?”

    孝子好热闹,没巧正合千代的心意,一大一小也随后跟着子宜跑出去。

    没料到,一路竟跟到军营里来了。

    猛然间,她傻住了。一眼清清楚楚的看见不远处的场上,围着一群官兵,在那儿不停的擂鼓,而中央,冷寒尘眼光犀利的审视着一个被绑在木桩上,已昏迷不醒的人犯。

    她怔了怔,发现那面孔竟然如此的熟悉。接着,整个人就又惊、又慌、又乱的愣在那儿了。

    官兵们沸腾了,齐声高呼:“杀死他,杀死他!”

    在群情激愤下,冷寒尘怀着极大的恨意,他迅速抽出放在桌上的一支利箭,瞄准那犯人的心脏准备射去。

    “住手!”

    就在那千钧一发中,千代的声音骤然从空气中响了起来。然后,她放开孟真的手,拼命的向人群里冲去,挡在那人犯的身前。冷寒尘大吃一惊,马上收回箭,满脸震撼而愤怒的盯视着她。

    “武姑娘,你不想活了!”

    “对不起,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有意要防碍你执行公务,而是你不能杀害这个人!”

    “为什么?”冷寒尘皱眉逼问。

    “因为……”千代犹豫了一下,大声说:“因为他是我丈夫。”

    众人大大一震。

    “不行!”冷寒尘断然拒绝,“我绝不能循私,况且他潜入我营中,多为扶桑密探。”

    “不是,”千代急了,她跪在地上,哀求说:“他定是找我心切,才误走军营的,若你坚持,你就先杀了我吧!?

    “不许你杀我武姨,”一个小小的身影也扑了上来,竟是子宜家的千金真儿。她紧紧的搂住千代的脖子,向冷寒尘大喊。

    子宜大骇,赶忙上前制止,叹息道:“算了,暂且饶他一命,但以后决不会有!”

    说完,他命一个侍从帮他松了绑,又回头对着千代说:“快扶他回房去吧!”

    千代千恩万谢,临走深深地凝视冷寒尘。

    在她走后,冷寒尘对着子宜说:“你会后悔的,这个女人绝不简单!”

    子宜笑了笑,道:“我知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嘛!”

    这天晚上,东川樱终于醒了过来。

    当她见到千代的那一刻,心里的激动,自然不在话下,也不管身在何处,就紧紧的抱住千代。

    “千代,我终于见到你了!”说着,早已泪迹斑斑了。

    “你啊,若不是我哀求,你早已死在冷寒尘的箭下了!”

    “那都是我太粗心大意了!”东川樱懊恼地说:“原本是为了打探军情而来,没想到会掉到陷阱里,更没想到会栽在冷寒尘手中,好在我事先易了容,竟没让他瞧出来,”她真是感慨万千。

    “怎么,你认识冷寒尘?”千代诧异地问。

    东川樱长长叹气,“说来话长,七年前我和她妻子还是好友呢!可不知近来他怎会投入军营里呢?想当年,城主想拉他,他都不答应,如今被中原军队所用,我们就更难办了!”

    千代皱眉,开玩笑地说:“怎么还有女子肯嫁一冰块为妻?”

    “你没见过楚儿,她冰雪聪明,纯情坚贞,本来我准备去找她,介绍你们认识呢!”

    “可我并没见过冷寒尘的妻子呀!”

    东川樱一听,眼泪簌簌的流窜了下来,哀痛的说:“难道……难道楚儿已走了……”

    “七年前,她就重伤在身,想必真的没治好。”东川樱为好友的早逝痛心不已。

    千代听在耳里,却疼在心里。没理由她听到这个女子,心中会如此难受,好似她也经历过这种生死离别似的。

    但她很快想起了一件紧要事,“明一,你看到明一了吗?”这是她最为挂心的事。

    东川樱听到她的话,破涕为笑:“他呀,两天后反倒自己找上门来了,我把他早早送到船上去了,很安全!反倒是你,现在想脱开身就太难了。”

    “真儿那孩子,虽说有时很刁蛮,但是一个好孩子,她帮了我许我许多忙呢!我还真舍不得她。”

    说曹操,曹操就到。

    “武姨,我进来了!”孟真人未到,声先到了。

    “武姨?”东川樱忽然睁大眼睛,有些惊奇的问。

    千代连忙俯在她耳朵说:“武桑人。”

    东川樱恍然大悟。

    这时一小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进来了,她一进屋就兴奋地说:“武姨,你可真厉害,你今天那么一吵,连我爹都怕了你啦,他可从不讲理的呀!”

    “你呀,再说你爹,小心你的屁股!”她身后又传来一声嘻笑,接着进来三个女人。

    “武姑娘,拓扰了!”杏儿客气的说。

    “我嘛,就甭客气了。我是来看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你这位神仙姑娘的,”花亭嫣则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打趣。

    丁羽君随后踏进这屋子,她见杏儿和亭嫣在说着话,也就没插嘴,而是借机打量着千代和东川樱。

    她心思缜密,竟发现眼前这个男人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周身的脂粉味太浓,阳刚气欠缺。不知为何桑雪这样清丽脱俗,才高八斗的女子会看上他?但她终究不是亭嫣那种直爽性子,也就没说出口。

    她们就这样闲聊了一会儿。不久,有个丫环模样的姑娘来催她们吃饭。

    这时,杏儿应了一声:好了,马上就去。

    她站起来,招呼千代,说:“武姑娘,平素大家不容易在一起吃顿饭,难得大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

    千代也是明理人,既然杏儿这么说,也不好推脱。

    今天东川樱在此,她也要让她见识一下孟府的情况,以便日后打算,因此,她扶着东川樱和杏儿她们一齐进入了饭厅。

    这天晚上,好不热闹,孟府的上上下下,都很开心,孟子宜还赠送一些小礼来犒赏所有的下人。

    千代还抬头一眼就瞧见冷寒尘的身影。再见到他,竟有满怀的柔情,和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感,她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竟对才见几次的男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柔情。

    而东川樱竟以贵宾的身份,被安排在子宜身旁的位置。她尽兴极了,一一接受了众人的敬酒。酒过三巡后,她举起酒杯,恭敬的对着子宜说:

    “孟将军,这杯酒换我敬你,谢你的不杀之恩,不过,在此我尚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哦?”子宜沉吟的看着她,”董兄还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只要合情合理,而且我能做到,一定会答应你。”

    化名董英的东川樱见机不可失,就坦言相告:“我想把桑人带走,过几天再把她送回来。”

    千代一听她提出这种要求,刚要说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话音打断了。

    “好啊,你们乘我回去这几天,就大摆宴席,杏儿,你说说,该怎么罚,”一个爽朗的笑声夹带话音传了进来。

    循声望去,肖无极推门进来了。千代来到孟府的这几天,他刚好回去办事了。

    无极奇怪的看了看她,莫名升起了一股亲切感,并非男女之情,这种感情,使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千代也是。

    就在此时,一声“哐”,一阵碗盘跌碎的声音陡地响了起来,把他们给惊动了。所有人都向发声处看去,大家都见到了东川樱的慌乱与无措。她慌慌张张的拾起凌乱的散落着一地碗盘的碎片,故作镇静地说:“对不起!”

    她的话让大家回过神。

    但深知她秉性的千代却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刚才东川樱满脸的惊讶,满脸的伤痛,明眼人一眼就会看出她的不对劲。

    无极也很纳闷,他回头看着东川樱,一种疑窦就油然而生。

    一顿晚饭就这样吃完了,大家也各自散去。东川樱却在千代的挽扶下,一路摇椅晃,匆匆向千代的住处直奔而来。

    在无人之时,她才放声大哭,那串串的泪珠,像狂奔不止的洪水,把每一寸肌肤都烙痛了。好一会儿,才泪流满面的说:

    “千代,他把我伤得好深!”

    “谁啊?”千代满腹疑惑地问,“你究竟看见了谁?”

    “我看见了他……”她嗫嗫嚅嚅,浑身发抖的说:“他是明一的父亲……”

    千代闻言一怔,惊骇到了极点,她不相信的问:“你的意思是说今天那位肖无极?”她真的难以置信,踉跄的跌坐在一张椅子上,喃喃的说:“不免太过巧合了吧!”

    她看着东川樱,心里笃定了主意:“与其要你受尽煎熬,不如明天我们就走,远远的离开。”

    东川樱艰涩的看看千代,酸酸的说:“可我真的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喜欢他。真的,是上天的错,安排我们的相遇,却无法真情相守,”

    忍不住,她趴在千代的怀里,汲取她的温暖,因为只有千代才是她此时最可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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