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北国凤栖
坐在马车里,比昨日感觉要好很多,不说清儿在东府买了好些防寒保暖的必需物品,只说现在几个人的关系也在一夜之间悄然变化,不再那么鼻子不对鼻子,眼睛不对眼睛了。
再则斥尘衣的身体休息了一夜也好多了,虽然现在天寒,但是今天却出了个大大的太阳,使的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清儿还是骑着马,看见斥尘衣好了她也放下了心,脸上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偶尔骑马跟上马车,从窗子看见萧静好和元琪玩翻花绳两人耍懒的笑闹也会跟着笑几声。
斥尘衣只是抱着手炉,看着两个姑娘玩着花绳,赢了的欢天喜地,输了的催着重来,这样的如寻常百姓家和谐快乐的一幕,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元琪骄纵跋扈,在宫里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她的身边堆满了太多平常老百姓见都没见过的新鲜玩意,这样小小的红绳在以前如何能入得了她的眼,更不谈这样为了赢还要耍点赖皮。
他真的不知道,小元儿是如何做到的,清儿由原先对她冷言冷语到现在渐渐接纳,元琪更不用提,她是那么恨小元儿,现在还留在她脖子上的那条疤就是最好的见证,但是现在却能和她相安无事的玩着翻花绳,才两天时间而已。
但他知道,小元儿就是有那么大的气场,并不是所谓霸气的气场,而是她有一种不容人忽视的感染力,她单纯但不天真,她善良却又有分寸,她懂得在逆境中存储力量伺机向上而不是傻气的虚耗力气‘勇往直前’,她知道在遇到危险时先要妥协保住性命而不是一味的不顾性命冒险死磕,她可以前一分钟和韩宁打的鼻青脸肿后一分钟为他开口求情,因为她能通过她的观察来判断好坏真假。
那天在永安城郊,他一直就默默守在一边,他当然看到了划过她脖子的那一剑,可他宁愿在最后一刻出手救她也不愿让她放心大胆等着被救,这应该是她为自己的大意必需承受的磨练,只有这样她才能更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今天的阳光这么好,一路跟着他们的马车,毫不吝啬的将温暖的光探进车厢,两个姑娘的欢声笑语,感染着他,他在心里默默感谢着这个美好的姑娘,让他第一次尝试到简单平凡且弥足珍贵的快乐。
这样一路北行,在第八天傍晚的时候他们到达了河东道的凤凰城,同样找好了客栈,大伙围成一桌吃了饭,元琪就心痒了想出去逛,她的提议也让萧静好按捺不住想出去看看的悸动,斥尘衣苦笑着点点头同意了,但嘱咐一定要换身衣服,改换男装。
两人拿着清儿的两套衣服回房换了,相互帮着盘了男髻,兴冲冲出了房门。
斥尘衣正守在门口,见她们出来上下打量了半晌,满意的笑了笑,说道:“去吧,清儿在客栈门口等着你们,一路上别太招摇,逛逛就快回来休息!”
元琪一听不依了,上前抱着他的手臂撒娇:“三哥也去,我们一起去逛逛嘛,你成天闷在屋子里,都快闷成老头了!”
斥尘衣拍拍她的头,抽出手,笑着推脱:“三哥就不去了,你们几个姑娘逛,也好买些东西,我在旁边也不方便。”
萧静好见他不愿意去,心里也失望,扁扁嘴扯过元琪说:“他不去也好,去了太招摇!”
斥尘衣不明,眼带疑问的看向她。
萧静好坏笑的指指他的脸,对着元琪说道:“方才客栈的老板娘看了他一眼,只怕现在下巴还掉在胸前没有按回去!”
元琪一听大笑,忙要去看看老板娘的下巴掉在胸前到底是什么样的,斥尘衣哭笑不得,骂她傻气。
最后的结果就是一个大男人没犟过两个姑娘,她们将他拉回屋,帮他改造了一番,扯着他到客栈门口时,清儿一看见他的模样没忍住,噗呲一笑接着就偏过头不敢再看。
斥尘衣郁闷的瞅着自己一身装束,元琪在上个城镇买的一套红色吉祥褂,上面绣满了福字,他的长发被她们俩梳成了两个长辫子,元琪当时还要给他带绢花,被他呵斥了,现在看看自己一套装束,真不明白方才为何会让她们下手。
萧静好忍着笑打量着他,虽说是很好笑,但不得不承认他女装很美,皮肤白是天生的优势,他的乌发本就柔亮,编成两条辫子虽说好看但也太委屈了那及腰的长的发,他本是很高但骨架不大,元琪正好也高挑,穿上她的衣服刚刚好,白皙的肤色称着大红的吉祥褂,让他原本苍白的脸也回现了点血色,整体看上去并不觉突兀难看,倒让人觉得他就是一位身材高挑面貌略显英气的绝色女子。
互相对调了性别,这样一来大家都可以放心的在长街上逛了,只是委屈了惊才绝艳的北渊晋王,一路低着头跟在几人后面,饶是如此竟也引的些许轻佻的公子哥丢过来的口哨声。
这个城镇水源丰富,仅一条黄河就足以让这座凤凰城充满生机,南晏的盐运司就设在此地,多年来这里就是靠着四通八达的水运而富饶繁华。
元琪把清儿拉着在路边小摊上挑着可爱的泥人,两人选来选去不知道该选哪个好。
萧静好回头瞄瞄身后一直垂着头的红衣美女,没话找话的问他:“这里为什么叫凤凰城?”
红衣美女稍微抬起点头,低声回答:“你是南晏人,你都不知我就更不知了!”想了想又说:“可能这里以前有人见到过凤凰!”
这时元琪插话进来,得意说道:“什么凤凰不凤凰的?凤凰可是在我们北渊的燕京,哪会在你们南晏!”
斥尘衣知道她又要胡说了,也顾不得什么面子,抬起头制止她继续往下说。
萧静好本来只是随意问问而已,但现在斥尘衣和元琪一个想说一个不让说倒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决定回了客栈再找元琪问个清楚。
几人有扯着斥尘衣逛到卖首饰的店铺,元琪和萧静好一下被那些精致的钗子簪子吸引,趴在上面挪不开脚。
“这个真漂亮!”元琪拿起一串碧玺手串,喜欢的不想放手。
一旁的掌柜惊呆了,其实他们进来开始这掌柜的嘴就没合拢过,三个男人带着一个漂亮姑娘来逛首饰店,姑娘心不在焉的杵在门口,几个男人却围在首饰前选的津津有味。
斥尘衣只想快点走,见元琪好不容易看上了一样,有点不耐的说:“喜欢就买吧!”
元琪高兴的大叫,老板更是惊呆了。
萧静好是被一只扇面形的银簪吸引,那小小一只毫不起眼的躺在那,却莫名的吸引着她,鼻子酸酸竟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的摸摸发髻,两手空空,方才想起那支合*欢花的簪子被她放在了潇沅小筑的软枕下。
心绪莫名低落,拿起那支银簪子在手里打转。
“喜欢就买吧!”斥尘衣的声音又响起,这次没见不耐的感觉。
萧静好回头看他,他正靠在门槛前,对着她笑的倾国倾城,美目盼兮。
再用余光打量掌柜,那家伙早翻着白眼试图将下巴给掰回去。
萧静好暗想不妙,也顾不得继续伤感,忙丢下发簪扯过元琪拉着一脸莫名其妙的斥尘衣闪出首饰店。
店内掌柜按好了下巴,忙大声叫着:“诶诶,银子还没给呢!”
清儿随手掏出一锭碎银抛了进去,几人架着惹事的斥尘衣落荒而逃。
一路跑到人烟稀少的小街,看看四周已经没有什么摊贩和店铺,几人停了下来,萧静好弯着腰喘气,歪头看看清儿和元琪也是累得不行,只有斥尘衣是被她们三个架着跑这么远,倒是不喘不累,杵在一旁一脸无辜等着她们喘。
元琪喘了片刻,想起方才不知是谁踩了她的脚,直起身瞪着眼问:“方才谁踩我的脚?”
萧静好受不得冤枉,回瞪她一眼,囔着:“我的脚还被踩了呢,这么多人该找谁去?”
清儿连忙撇开关系:“我可没踩谁的脚!”
一片沉默——
三人扭头同时看向方才惹事现在一脸无辜的人。。。。。。
斥尘衣茫然的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末后茫然的抬起头,一脸认真的问道:“你们说的是我么?”
霎时狂笑爆发,元琪笑的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清儿笑的憋红了脸,萧静好笑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唯有斥尘衣淡淡的笑着看向星空,不动声色的让风带走眼角忍不住溢出的感动。
北渊。他的故乡,他几乎走遍了那里的每寸土地,在他眼里只看的到哪里适合种植,哪里可以开渠,哪里能建兵器所,哪里能设安防营。
但在这,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地方,这个美丽凤凰城,他看到了元琪如婴孩般纯真的笑容,看到了清儿如冰山般冷漠的另一面,看到了自己的心如春日的第一朵花撑破冰晶努力绽放,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孩子,被吸引着去摸索这人世间他从未体会过的另一种感觉,尝试着从未尝试过的另一种味道。
多年以后,他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幸福,那种味道叫做甜。
余光看见远处小巷快速隐藏的衣角,他笑了笑,一路的跟随,就当不知。
就自私这一回,把这份他贪恋的感觉延长再延长点吧!
回到客栈,柜台后伙计正再打着盹留着门等他们,见他们回来,瞧了他们半晌才绕着头一脸迷惑的关上了店门。
斥尘衣等不得,急急的回了房去沐浴更衣,清儿去张罗热水,余下萧静好和元琪,正好打听凤凰的故事。
元琪酒虫上来,在柜台后摸出一壶酒放上了一锭银子,两人就着店堂里的八仙桌坐下喝酒唠嗑。
讲到凤凰,元琪早按捺不住,先前若不是斥尘衣阻止她,她早就憋不装全讲出来了。
“这个其实是讲三哥的故事!”元琪卖关子的看着萧静好眨巴着眼睛。
其实萧静好早就猜到应该是关于他的,北凤栖和凤凰应该是有联系的,不然她也不会那么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元琪抿口酒,脸上呈现着淡淡的粉红,眼睛却亮得很,一脸骄傲的讲述起她三哥的故事。
“我们燕京背后耸立着一座绵延千里的大山,就像一座屏障保卫着我们国土,我父皇在位时,国力并不强盛,在北边有几块土地都被罗斯人和契丹人夺去,唯有在那座大山后的内陆才幸免于难,所以北渊人把那座山看做是我们北渊的天神,在三哥十七岁时,他被父皇任命为北疆大营统帅,只带领仅仅二十万大军守在那座山,一守就是五年,在这五年他把他的大军培养成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精锐将士,也就是现在大陆四国都知道的铁丹骑,他死守在那片大山之外,打退了屡屡进犯的契丹军,逼退了试图趁虚而入的罗斯人,他一路横扫收回八个被侵占的土地,你知道吗?那时父皇病重,大哥和二哥趁势抢夺皇位,皇弟还小,根本没有谁又能力给他后援,大军所需的粮草还是东拼西凑才能送到他们手中,可想而知,他在北疆吃了多少苦,可他却能像神一样做到凡人根本做不到的事,后来北渊百姓将那片连着的大山起名凤栖山,凤凰在我们北渊人的信仰里就是天神的意思,都想着皇位非他莫属,但他却将皇弟扶持上位,只是因为。。。。。。”
她猛抽一口酒,不在说话。
萧静好听的她的讲述,觉得自己一直在抽离的状态,她知道他无私隐忍,却不知道他这么多年竟是这样过来的,是什么样的无私和宽广的胸襟才能让他的眼眸一直保持着如雪花般的干净,如水般的纯澈,就连他一惯的微笑都是为了把悲压于无形。
他扶持自己弟弟登上皇位,萧静好想来应该的老皇上的意思,人都是现实的,他做的再好,再让人尊敬,但他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如何能将皇位坐稳几十年,莫不如让他扶持一个有潜力的兄弟上位,借着他的守护来坐稳皇位,在多年以后不管他在于不在都无关紧要了。
她突然好恨这些自私的人,痛很那个北渊的老皇帝,他恨不的将自己的亲儿子利用到骨头渣子都不剩,哪怕那老家伙死了都想办法窟住了他,想将他榨的连灰都不剩一丝。
她也恨斥尘衣为何还这么安然的将自己奉献,让那些该死的人继续压榨,她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欲望,那么他就不该再留在那种让人厌恶的地方,他应该好好享受生命里属于他的精彩,他不属于那皇宫高墙内的一圈小小地界,他该自由自在广阔天空四处翱翔,看便这片大陆山川河流的美好风景,走遍他不曾去过的每个角落,尝遍他不曾尝过的各种滋味,享就他付出过的同等回报的福泽。
回想在东府时,他昏厥醒来的第二天早上,他呆呆的扯着窗帘为她挡住阳光,当时觉得他很傻,现在想来他是真的傻,傻到就那么扯着窗帘却不将帘子用力带拢只是怕动一下吵醒了她,傻到明明自己撑着身子坐硬了背下意识以为她也伤了背,傻到想将她留下就留了下来却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聊聊天说说话。
他苦守北疆大营五年,回到北渊就面临着父亲去世,新皇登基,他只知道尽全力去遵从父亲遗命维护亲弟皇位,却不知道如何处理寻常的人际关系,呆呆傻傻呆呆,让人觉得好气又好笑。
拿起酒杯倒满酒,和元琪两人对饮,傻兮兮的笑,慢吞吞的饮,眨巴眨巴眼睛隐去眼角的潮湿,这酒怎么如同加了黄莲一样,苦的涩口,看来这富饶的凤凰城卖的酒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