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宴
进洞前后，狄仁杰和王元芳就开始留心观察起这个溶洞的地形、走势等等。贯微洞密，几乎是一种本能。
然而神圣的祭祀已经开始，两人的心思，仍旧停留在洞穴上，那未被火光照明的小道，漆黑中隐隐反射着幽光，轻轻挑动人的好奇心。
“你看，除了刚才的入口，还有三条道，不知道通向何处……”
“里面不会是有宝藏吧？”
“不会吧，有宝藏应该建个大门封起来，设个机关什么的……”
“那可说不准，听说冯家的秘密就在铜鼓里呢……”
“可惜我们无法走近看……”
听到前排的公子哥们发出窸窸窣窣的低声议论，狄仁杰和王元芳对看一眼，心领神会。原来祭拜时候分心的，可不止他们俩。
而冯氏三兄妹以及其他豪族代表，虽说年年元日皆来此，可他们盯着铜鼓时，脸上极力压制的神态，更是值得玩味。
元日所有的祭祀通通完成，也就是一个早上的时间。比起京城里三跪九叩，歌功颂德的繁琐仪式，确实是显得简单了一些，对此王元芳还不太习惯，本来以为这白天的时间都要搭在这祭祀上。
下山后，小厮传来消息：“老爷，节度使大人莅临府中道贺。”
“到多久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哈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柳箐接道：“老爷，走吧，千万不能怠慢了贺大人。”
“连岭南节度使大人都亲自登门道贺，这个冯老大真是要里子有里子，要面子有面子。”狄仁杰皮笑肉不笑地靠近王元芳耳根边，低声道，“元芳，你说你命怎么那么好，被流放还能抱上个大粗腿。”
王元芳努了努嘴：“因为这里山高皇帝远，倒是你这位圣上面前的红人，啥时候任个中央官职让我瞧瞧？”
“呵呵……说笑呢，我家那位，可不怎么买皇上的账……这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看我还是少点招惹皇上比较好。”
狄仁杰说的确是心里话，眼下武昭仪即将受封为后，这样一个厉害的女人，她手上，竟持有婉清的把柄……谨慎处理与她的关系，远比去跟皇帝攀亲带故，更值得费心。
只是狄仁杰万万没想到，自己今天是一念成谶，他后半生的命运，可以说是与这个女人，休戚相关。
随大流在正堂与节度使大人客套了一番，回到厢房，方得知童梦瑶和李婉清出门逛街市去了，连二宝也不在，估计是被童梦瑶使唤去当了人肉货架。
狄仁杰和王元芳两人，倒是落得清闲，不过与其说清闲，不如说是百无聊赖。
“呀！”狄仁杰随手摘下庭院里一颗金桔，尝了一口，呲牙咧嘴，“怎么这么酸啊！”
王元芳嗤地一声笑。
“一般人都不会吃的，狄仁杰，你果真不是一般人。”
“果子不都是用来吃的吗……”
“这是观赏金桔，栽种时用了特别的手法，改变了桔子的颜色和数量，元日时家家户户都会买，只是讨大吉大利的好意头。”说着，王元芳指了指厢房，“今早，我们房间每个人的房里，不也摆放进了一些金桔小盆栽嘛。”
狄仁杰轻声叹气：“此地风俗，大多与中原有较大差异，也亏你这个京城大少爷，能过得惯……”
“我无所谓，我只在乎梦瑶惯不惯……”
狄仁杰点点头，稍后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可就这样交给你了。”
想起之前一同游历的日子，点滴上心头。
“狄仁杰，你之前说的旅途终点站，到底在哪里？”
狄仁杰扬起一抹笑容：“我和婉清，没有终点。”
见王元芳略有失望，狄仁杰又道：
“那是一个我向往但却也没到过的仙境……等我查清楚师傅的事，你也役满了，就带上梦瑶和你，一起去。”
“真的？一言为定。”
狄仁杰点点头，他何尝不向往四人游历的逍遥时光。
闲聊着，接近傍晚才等到童梦瑶和李婉清乘兴归来的身影。
本以为元日就这般度过了，殊不知，夜幕降临之后，真正热闹才刚刚开始。
白日祭祀的场地里，设起夜宴，场中生起了熊熊篝火，场内声乐起伏，酒香四溢。
令人炫目的，还是那一道接一道的精致菜肴，什么煎虾、水蟹、鱼炙、水牛肉，虽说在中原也能吃到，但此地水生动物的易得，让这些佳肴成为最寻常的菜式。
而续后上来的，就不太能轻易辨识了。
“元芳，这是什么菜啊？黑乎乎的，不过味道还不错。”狄仁杰夹着一块深色的干肉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这就是当地的猪肉干吧，上次阿蔓带我吃过。”童梦瑶说着，冲王元芳天真一笑。
“呃……”王元芳顿时汗颜。
欲言又止的间歇，李婉清也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明显的疑惑：
“元芳，这……真是猪肉？”
最终，王元芳觉得还是要如实直说。
“其实……这个是蝙蝠的肉……”
当“蝙蝠”两字一出，狄仁杰“噗”地一声，把刚刚入口的酒喷了出来。
“你敢不敢早点说！”
童梦瑶和李婉清皆是目瞪口呆，王元芳马上赔笑接着道：
“大家放心，当地人的烹饪技法很成熟，能入菜的肉，肯定都是没问题的。”
“吃什么不好，为啥要吃这种东西……”狄仁杰仍是一脸嫌弃。
“这里的人，相信信蝙蝠能延年益寿，风俗罢了。”
生在食府之家的童梦瑶，也算是吃遍大江南北的菜肴，可此地菜式，委实令她大开眼界，也太有挑战性了。
“据闻都说这边的人，蛇虫鼠蚁无一不食，果真如此……”狄仁杰咳了几下，想起白天咬了一个酸掉牙的金桔，真是莫名委屈。
“要吃蛇吗？这里也有。”王元芳用筷子指了指面前一道菜。
此话刚落，大家开始各自沉默地辨别起自己案上的菜，要不然，真不知道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被无意识地吃进肚子。
半晌，童梦瑶率先动筷，跟没事人似的，继续吃。
王元芳见状，露出一丝担忧。
“梦瑶，这里的食物是比较特别，要是不喜欢可以先放着，我去灶房给你拿一些别的菜。”
“不用了。”童梦瑶转过头来，嘴里边嚼着肉，边笑着说道，“其实，真的挺好吃的，一方水土一方人，这是属于当地人的智慧。再说了，你能吃，我为什么不能。”
篝火的光亮跳跃在她脸庞上，炯炯双目，明亮闪耀，王元芳忽而心中一震。
眼前的女子，就像一颗露珠，任何光线都可以穿透，然后被她的晶莹所反射，于是，五彩斑斓的世界，就豁然呈现眼前。
童梦瑶，注定是王元芳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