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温柔绝尘（二）

    头靠在椅背上，蓝源眼前清晰地忆起，几年前来盛亿高上班的那天早上，他先去了成钢院子。他是想回办公室取一些私人物品，如本子书籍手稿等等，还有两盆自己亲手栽种的绿色植物。

    当他进入熟悉的大门，上到楼层里一层又一层的台阶时，看到这里每天都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的水磨石台阶，依然透着清亮与洁净。

    这些水磨石台阶，以前的老厂长踏过，后来的董事长踏过，还有副董事们长踏过，总经理踏过，副总经理们踏过，车间主任们踏过，他也无数次踏过。

    有多少销售数据、生产数据是从这里来又从这里去；有多少成钢人从这里成长也从这里退休；还有一些成钢人在这里成功，也有一些成钢人在这里失败。

    失败者如他。而今天这一切都已了无痕迹。这里依然静静默默、肃穆井然。

    在那些虚掩的门里，依然有关系着成钢前途和未来的种种构想和希望诞生；墙上依然是警示员工的语录和规章制度，还有创建精神文明企业的醒目标语；偶尔看见，手持企业文件的办事员，从他曾坐过的办公室门口经过，依然煞有介事地去传递那些真实的、以及子虚乌有的数字报表；密如蛛网的无限通讯设备已然从爬满墙的屋檐埋进看不见的墙体里，沟通着厂区、车间、以及外界社会不同阶层、不同群体却几乎殊途同归的欲望和结局。

    一切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的肃静。

    花儿照样开着，树叶照样绿着，楼梯照样通向这栋楼的每一个房间，没有什么因为没有他蓝源在场而改变，好像都与他无关，好像他从来不曾当过这里的副董事长。

    他看着这熟悉的院子里熟悉的树，熟悉的路上走过一些熟悉的同事，看见他后向他点点头，或微笑一下，或招招手后又匆忙而过，匆匆忙忙走过来一拨又走过去一拨。

    在这些匆忙中，终于没有了他的目标。

    他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片片云彩遥不可及；看着和煦的风，依然在这个大院的树上摇曳着，可他以后不能在这里触摸到了。

    经历这场“商场洗礼”，经过多年在商场的摸爬滚打，他明白了商场里的几多欢喜几多愁；明白了商场如战场的残酷；明白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是商场里的潜规则；明白了世态炎凉是常态。

    无论你以前对企业多热爱，为企业、为职工办的事有多得人心，一旦一件事没有办好，那你就不是一个好管理者，不是一个好人了。以前所做的一切皆被否定，而这些苦还只能自己暗自吞下，暗自消化，不能任意飘洒。否则，让人看了去就授了人以话柄，让人背后议论你没度量，没涵养，没文化，没商场经验。

    想起往事，蓝源的心情顿时很茫然又很矛盾。

    过去的一切历历在目，从商的坎坎坷坷、沟沟壑壑，曾让他无所适从，曾让他差点颓废而忘了自我，幸好命运中遇到林雨思，她的温柔她的热情陪他走过了那段阴霾的日子。

    如今台商董事长还把他放在眼里当回事，一旦再换岗位，也许他蓝源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做不了。

    想起雨思，他有感激也有心痛，还有一份愧疚，更多的却是无奈。他无奈于现实，无奈于身不由己的身份。

    对于当初跨出的那一步，他有深深的自责和自悔，要不是他的冲动，也不至于让雨思身受那么重的创伤至今不能痊愈，让雨思从一个气质、智慧的淑女，蜕变成一个喜怒无常、怨妇般忧郁的女子。

    他觉得应该为她做点什么，以弥补心里的这份愧疚。可是做什么呢？处在他们这样的关系里，又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