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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1)

    风雪在屋外呼啸着,几日未停。

    杜峰对她的照料,可说是无微不至。

    娇娇原本打定主意,要冷淡到底,不去在意他的一举一动,直到气血恢复之后,就尽快离开这里、离开他的身边。

    但是,外头风雪呼啸,再加上她不吃不喝,不论他把什么食物,细心的挟到她嘴边,或是搁在床榻边,她就是碰也不碰,身体别说是恢复了,反而愈来愈虚弱。

    不论她吃或不吃,杜峰仍旧在炉火上,煮着香味四溢的鱼汤。

    他一早就去泅泳,带回肥美的鱼,处理干净之后,再用融化的雪水,熬煮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鲜鱼,还调整柴火,让鱼汤维持着微滚状态,如此往往就要耗去半夭时间。

    总要等到天黑后,确定她不吃,他才会拿着木构,粗犷的大口大口,吃下鱼肉与热汤,把整锅吃个精光。

    到了隔天,他又去抓鱼,不厌其烦的重新烹煮,为她准备的吃食,总是最新鲜可口的,不留隔夜的汤。

    才熬到第四天,娇娇己经饥肠辘辘,饿得头昏眼花。屋里飘散着鱼汤的鲜味,但是相较于食物,杜峰的举止更吸引她的注意。

    身为淫贼的他,己经得到她的身子,为什么还要费心照顾她?如果,他是贪婪的想要需索更多,却又不曾再逼她交欢,甚至远比她失身之前,更规距上千百倍。

    追缉他多年。她当然也见过,他跟不少女子相处,却从来没见过,他对待哪个女人有这么用心。

    你对我而言,绝对是特别的。

    这句话,始终在她脑中回荡。

    她忘不了他那时的语气、那时的眼神。

    没错,她可以不相信,杜峰所说的言语,毕竟他前科无数,说的话未必可信。

    但是,她却无法否定,亲眼所见的事实。

    特别的……他对待她,的确是特别的。

    「鱼汤好了。」站在炉火边的杜峰,开口打破沉寂,用木杓舀了一碗热汤,端到床榻旁边搁下。「你先喝些汤。」他没有逼迫,又走回炉火边。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娇娇不由自主的抬眸,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像是察觉到,她追随的视线,侧过头来,对着她弯唇一笑。

    那笑,不是嘲弄,也不见他惯常的玩世不羁,而是意味深深的温柔。

    娇娇心头一跳,像是被当场逮着的偷儿,心虚的转开视线。她低下头去,避开他的视线,却望见他煮的那碗汤。

    碗里的鱼汤还冒着白烟,色泽仧白,香味扑鼻,令人垂涎三尺。

    京城里头,能尝到最上等美食的地方,该数护国公主所经营的龙门客栈。客栈内的吃食,用料最精、烹调最讲究,天下餐客无不趋之若鹜。

    她也曾尝过几回,龙门客栈里的珍送佳肴,好吃得连舌头都差点吞下去,更在客栈里听过餐客们说:千滚豆腐、万滚鱼。知道要将鱼汤烹调得色泽乳白如奶。除了耗费时间,还必须极为细心与用心——他的细心与用心,她全看在眼里。

    这碗鱼汤,比他的笑,更让她动摇。

    终于,她伸出手去,第一次捧起汤碗,感受汤碗的暖烫,暖着她冰凉的手心,也渐渐暖了身子。

    是长久的饥饿,或是她不肯承认,终于败给他的耐心。总之,她将汤碗捧到嘴边,小心冀冀的尝了一口,然后又一口、又一口,直到唇办再也舍不得离开汤碗……

    调味简单却滋味美好的鱼汤,没有半点的腥味,从喉间吞咽而下,暖和她的身里,祛除难熬的寒意。

    「好喝吗?」杜峰的声音,从炉火边传来。

    「不怎么样。」她没有看他,视线盯着见底的汤碗,说出违心之论。

    凭他的眼力,肯定能看出,汤碗己经空了。而他敏锐的观察力,不可能没看见,她方才喝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但他却没戳破她谎言。

    为了强调,娇娇抬起头来,僵硬的搁下汤碗,对着他说道:「我会喝你煮的汤,只是为了决点恢复体力。」

    这是事实、这是事实、这是事实…她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

    这只是他温柔的狡计,那些夫人、姑娘们,肯定也是因此,才会让他摘了心、占了身子。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自己,她只是为了不中他的计,才喝汤的,她不会对他动心,她愈快恢复体力,愈能早点脱离这境地,愈能快点将他绳之于法。

    「我知道。」他从善如流,用木杓又舀了一碗鱼汤,再另外舀了一碗鱼肉。「那就别只是喝汤,也吃点鱼肉。」

    她假装考虑了一会儿,才勉强点了点头,看着他双手各拿着一碗汤、一碗肉,走到床榻边后,好整以暇的坐下。

    杜峰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她就是讨厌,他嘴角啥着笑,那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像是他洞悉的事,比她所说的、所表露的更多。「再喝一碗汤。」他说。

    娇娇搁下空碗,去接另一碗鱼汤。这回,她克制着不要喝得太快,慢条斯理的小口小口咽着,不肯泄漏半点馋样。

    边喝着鱼汤,她眼睫低垂,不着痕迹的去偷瞧,他坐在一旁做什么。只是不瞧还好,这一瞧可让她讶异不己,别说是喝汤了,就连眼珠子都快滚出来。

    杜峰竟然拿着筷子,正把鱼身上的刺,一根根的挑开。大刺还容易,密密麻麻的小刺就麻烦得多,纵使他眼明手快,挑出无数的小刺还是一项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她注视着,那一根根被挑出的小刺,一颗心仿佛也浸润在热汤里,漫着阵阵暖流,夹杂着不知所措,还有一丝丝的甜。

    每一下仔细的挑拔,都像是从她心中,拔去一分抵抗、一分芥蒂、一分厌恶与痛恨。她的心跟那碗鱼肉一样,无法拒绝他顽强的耐心。「你没有别的事好做了吗?」她气冲冲的脱口而出,希望他能够停手,最好是能凭借恶劣语气,让他停下动作。

    他却不怒反笑,手中筷子没停。

    「这就是最重要的事。」

    「我不会领情的。」她顽强的抵抗,其实却明白,这句话不仅仅是说给杜峰听,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没关系,」他笑着耸肩,抬起头来,望着她的眸光深邃无底。「我只是在做,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娇娇闷不吭声,赌气的喝着鱼汤,咕噜咕噜的喝得一干二净。

    「别喝得那么快。」他又有话说了。

    「要你管!」她气哼。

    低沉的笑声,在耳畔响起。她手里的空碗被取走,换了一碗鱼肉。「来,吃吧。」他的语气不是劝,清楚那只会造成反效果。

    既然有食物,她又饿了几天,明白跟肚子过不去,吃亏的只是自己。她索不再顾忌,接过筷子,端起碗来吃着。

    雪白的鱼肉,鲜嫩而可口,炖煮得又软又绵,再加上鱼刺都被挑得一干二净,吃进嘴里就像上好的豆腐,美味而容易入口,对身体虚弱的她来说,是最适合的食物。

    她闷头吃了快半碗,没听到身旁有动静,内心在意得像是有猫爪子在抓啊抓,终于忍不住掀起长睫,朝他瞄了一眼。

    杜峰坐在原处,俊容上的笑,能令任何女人卸下心防。

    而她,只能勉强支撑久一点点。

    「笑什么?」她质问。

    「我很高兴,你终于肯吃了。」他笑意更深,声音低哑,注视她的眼神,像是眼里只容得下她一人。

    娇娇心儿猛跳,想到他这几日的忙碌,就是为了等待她进食。这样百般疼宠、千般珍惜,世上有几个女人能够遇见?

    她看见他日复一日的熬汤,却没有看见,他也日复一日的,把鱼刺挑得干干净净。如今她才知道,为什么他深夜里,豪迈吃尽整锅鱼汤时,连一根鱼刺也没有吐。

    他就这么默默的做着,没有威逼,也没有强迫,要不是她自愿端起碗、拿起筷子,根本也不会发现,他为她做的这些事。

    一时之间,万般思绪涌上心头,娇娇又吃了一口鱼仧,才把滚到舌尖的那个谢字,又吞回肚子里。

    她作梦也没想到,会有想向他道谢的一日。一如她作梦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温柔的疼惜她。

    「这里是哪里?」为了压抑紊乱心绪,她刻意换话题,不容许自己再多想。

    「不都说狡兔有三窟吗?这是我最隐密的老窝。」他双手一摊,大方的说着,没有半点隐藏。」除了你之外,我从来没有带人来过这里。「娇娇咬着唇办,无法辨认,他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话,心中却又想起,他曾说过的话语。

    你对我而言,绝对是特别的。

    有多么特别?

    她想要追问,却又不敢问,小手将筷子握得好紧。

    「怎么了?觉得这里不够舒适吗?」杜峰笑笑的问,随兴的在床榻旁躺下,看着上头的屋顶,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虽然身为镖师的她。老早习惯餐风露宿,再恶劣的环境也待过,这间小屋虽谈不上奢华,但舒适二字绝对属实。再加上有他的照料,她独占床榻,穿着属于他的干爽男衫,还盖着毛毯,受的己经是最好的待遇。

    偏偏,愈是这样,她却愈要说反话,用言语抵抗着,逐渐沁入心扉的软弱。

    「陋室一间,哪里有什么舒适可言?」她嘴硬,因为心己经渐软。

    杜峰侧身而躺,一手撑着脑袋,浓眉半挑。「喔,那么,请问轩辕姑娘,对我这间陋室有什么指教?」

    「这屋子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闷都要闷死我了。」她故意挑剔,忽略床褥暖软的事实。

    「是吗?」他翻回正躺,跷起脚来,眯眼看着屋顶想了想。「啊,我有办法了。」他眸光乍亮,一个鲤鱼打挺,俐落的站起身来。只见杜峰走到屋角,拿下一件狼毛斗篷,回来替她仔细穿上,裹住她的头脸,确定寒风无缝可入,这才满意的收手。

    「我要出去一趟,开门时难免有风,你别冻着了。」他叮嘱着,拿走她手上的碗跟筷子,才起身往门口走去。「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他不忘说道。

    屋外风雪呼啸,杜峰开门闪身,用最快的速度把门关上。

    那句「我才不会担心」,含在娇娇的嘴里,不知为什么就是说不出来。她只能看着,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小屋里,变得好安静。

    不只是安静,少了他的存在,屋子感觉变大了。

    她坐在床榻上,因为炉火未熄,倒还不觉得冷。只是,无声的静谧,让她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连心绪也隐藏不住。她才不会担心他!才不会!

    只是,她心里这么想,身子却自有意识,掀开毯子下了床榻,裹在腿上的兽皮,隔绝地面的寒意,暖着她赤裸的足。

    人的周身百穴,寒气最易从脚心而入,尤其是气血虚弱的她,双足格外需要保暖。这两块兽皮,是她醒来之后,杜峰就为她裹上的。放眼江湖,谁会知道他这个万恶不赦的淫贼,会有这么细腻的心思?谁又会相信,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你对我而言,绝对是特别的。

    他低哑的声音,无端端在耳畔响起,教她心口发热。

    「才不是、才不是……」她咬着唇,恼怒的嘟嚷。

    说不定,他对每个女人都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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