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万人丛中一握手第2章）
再过几日就是十阿哥的大婚婚礼，我本不想去，可姐姐说大婚这样的日子，不能失了礼节，而且姐姐也很少参加这些宴会，嫡福晋那边已经很不满了。
转眼已是婚礼当天。我挑了件桃红镶金滚边夹袄穿着，参加喜宴自然得喜气一些。八贝勒爷自先去了，稍晚，我和姐姐两人才一起乘软轿赶去。婚宴在十阿哥新赐的府邸举行。我们到时，门前已是香车宝马排满。
十阿哥的府邸，被装饰得美轮美奂，到处张灯结彩，灯火辉映，香烟缭绕，鼓乐声喧。笑声，歌声，人语声，整个厅里是一片快乐的海洋，人人都在笑。
姐姐和我却很是沉默，姐姐沉默恐怕是因为身份和性格。而我则是因为上次的流言蜚语，说我因为喜欢十阿哥而失疯，如今参加十阿哥的婚宴，必然有人好奇。
心里叹了口气，对自己说：既来之，则安之！试着扯了扯嘴角，发现自己还能挤出笑容来，忙展开一个灿烂笑脸，抬起头缓缓环视四周。慢慢迎上各种各样的好奇视线，可笑的是我并没有怎样，他们却刚和我的视线对上就匆匆各自避开。我心里冷笑了两声，越发笑得百媚千娇。
忽地对上了四阿哥的眼睛，那里面冷冷的，冰冰的，漆黑眼瞳里好似没有任何内容。但我却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感觉心底的难受迷茫，都好似完全展现出来，在他锐利的视线下无处可躲。我微微吸了口气，硬逼着自己笑起来，还赌气似地向他眨了下眼睛，他狐疑地看着我，然后走到我身边，轻轻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既来之，则安之，忍着点。”我心想，这人说的怎么跟我想的一样？
一个小厮匆忙跑进来，叫道：“新娘子的轿子已经到了！十四爷也已经射过轿了！请新郎官出来接轿！”众人这才发现一直没有见过新郎官。我扫视了一圈大厅，发现八贝勒爷也不在。我和姐姐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紧张。我开始心里发毛，心想，天哪！老十你可别这个节骨眼闹事情。十四阿哥拿着弓箭进来，看我脸色有些发白，忙道：“不用担心，有八哥在，出不了大事情。”我只能点头。
一片喧哗中，太子姗姗来临。上次弘旺的周岁宴上，我没见到太子，所以这是第一次见到，三十多岁，蟒袍玉带，面貌清秀，神态有些倨傲，这个可以理解，毕竟是太子嘛。不过，后来为何被两废呢？正在出神之中，长长一溜的太监，手捧肩抬的，抬着许多贺礼来了……嗬！这架势，这要是在现代，礼品贺礼恐怕得装满整个商场吧……皇子结婚果然不一般。
“十弟怎么不见？”太子爷接过丫鬟送上的细瓷金边茶杯，轻啜一口，略略环顾过四周后，问八爷。八爷答道：“十弟在穿喜袍呢，没事，等会儿我带他出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此等良宵，十弟怎会放过？”众人一阵哄笑，连脸色略有些阴沉的太子爷也笑了。
……
话是这么说，可十阿哥还是不见人影，厅里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我的心也越绷越紧。眼睛四处搜寻，忽见四阿哥正紧盯着我，我心里疑惑，此人是没事干吗？为何老是关注我？正在这时，听见门口的下人们叫道：“十阿哥，十阿哥！”我一看，发现十阿哥身穿喜袍和八阿哥并立在门口。然后，十阿哥就被太监们匆匆领着向府门行去。
八阿哥面带微笑，一面和大家打着招呼，一面翩然而入。他去向太子爷请安时，太子问：“怎么回事？”八阿哥笑回：“十弟嫌做的喜袍不合身，扭捏着不肯出来。”众人一听这话，哄堂大笑！九爷也在一旁嚷道：“十弟这是怕新娘子嫌弃，不肯和他洞房！”众人越发笑得厉害。八阿哥负手站在太子身边，微微笑着环看着周围的人，一面用视线和遇上的人打着招呼。看他视线要扫过我这里时，我忙低下头。低下头时，瞥见在众人的笑声中，四阿哥仍是绷着脸，漠然地扫视着一切。
过了一阵子，听见鼓乐齐鸣，大家都涌向了厅门口，我缩在众人身后，影影绰绰地看见十阿哥手拿红色缎带，牵着头盖喜帕的新娘子进来，然后在大家的哄笑声中，两人被送进了洞房。
看到这里，我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想到过一会，十阿哥还要出来挨桌给大家敬酒。我实在想不出来他会怎么给我敬这个酒。我向姐姐指了指门外，她微微点点头。再看看四周无人留意，就悄悄溜出了喜厅。
十二月的北京，天是很冷的。可我觉得自己就是需要这样的冷，唯这样才能缓和内心的压抑。我兜着手，缩着脖子，躬着背，哆嗦着净拣僻静的地方走。正行着，听见前面一个声音道：“若曦，跟我来。”我抬头一看是十三阿哥。我问：“去哪里？”十三阿哥道：“先别问，跟我来就行了。”
他大踏步地走过来，抓起我的手就走。他的步子迈得又大又急，我挣不脱他的手，只能一面小跑着跟着，一面斥道：“放手！”，他牵着我，从侧门出了府。守门的小厮被他冷冷看了眼，什么话也没敢说。只听见他口里打了个呼哨，一匹黑得发亮的高大骏马“得得”地小跑着停在了我们面前。
我‘啊！’的一声惊叫还未完，就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马背上，他也随后翻身上马，环着我的腰伸手挽着缰绳。只听一声‘驾！’，马已经飞奔起来。一阵疾驰，只觉风声从耳边刮过。“你要带我去哪里？”他说：“去了就知道了。”
马速渐渐慢了下来，终于停了下来。他率先翻身下马，然后把我抱下马。站到地上，更觉得冷得彻骨，抱着手臂，紧咬牙齿，整个人直打哆嗦！他从马鞍上解了个酒囊下来，扯开塞子，一手扶着我的头，一手把酒囊口凑到我嘴边说：“喝一口！”我哆哆嗦嗦地喝了一口，只觉一股辛辣直下肚子。他又说：“再喝一口！”我又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慢慢地那股子辛辣蔓延到五脏六腑，终于感觉自己有知觉了，可还是不停地打着哆嗦。
他不理我，自转身向林子里走去。我想出声叫住他，可发现自己冷得语不成声。天色漆黑，我一个人站在那里，旁边只有一匹马。“十三爷，你带我到这儿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厉声问他，他却不理会我。
过了一嗅，他抱着一大堆干材回来。一个人摆弄了一嗅，一堆火生起来。我一看见有了火，马上靠了过去，坐在火边。他又递了酒囊过来，我也不推辞，拿起就是一口。然后递回给他。两人就这么坐在火边，一面烤着火，一面一人一口的饮着酒。
“十哥已经娶了别人了，再伤心也没用！”十三爷说。我本来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此时，听完他说的话，才知道他是摆了个乌龙，大笑起来，笑得我浑身颤抖，等我笑完了，他奇怪地问：“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我说：“原来你和大家想法一样……我并没有喜欢十阿哥。”
“那皇阿玛给十哥指婚那日，你为何难过？”他问。我侧头细想了想，问：“知道虬髯客初见红拂女时，红拂在干什么？”他稍微怔了一下，慢慢思索着回道：“红拂正在梳头！”我一笑说道：“男女之间，还可以如虬髯客和红拂女的！彼此关心照顾，却非关风月，只为真心！”他听到这里，脸部表情颇为动容，凝视着我，我坦然回看着他。过了半晌，他说道：“好一句‘非关风月，只为真心’！”
他举起酒袋，说：“如果不是那次你我一席长谈，我可能还不能理解你的心意，不过现在我懂。”我看他理解了我的意思，也很是开心，毕竟在古代异性之间的理解和友谊，只怕比较新鲜，只怕大多数的人都不能接受的，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既然已经出来了，今天我们还是一醉方休吧，反正你难得出门。”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慢慢的一袋酒已喝完，他起身又从马上拿了一袋酒。然后我们继续。喝着喝着，我就觉得前尘往事俱上心头，来到大清后，快乐的不快乐的，全部涌上心头……
“走吧，酒喝完了，我送你回去。”他弄灭了火，把我抱上马背，然后又是一阵狂奔，我仍然拼命往他怀里缩，也仍然冻得全身失去了知觉。等到八贝勒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