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第2章）
雍正元年，十二月。书房里，火炉里的炭火烧得啪啪作响，窗外，冬日里难得的暖阳，从窗棂里照射进来。但，八爷的书房，却充满寒意。八爷背负着手，低着头，在屋内缓缓踱步，一身石青色镂花缂丝常服，整理得纹丝不乱，但人却显得有些焦虑不安。
“胤禩，发生了什么事？”冲上一壶他爱喝的日铸雪芽，再沏上一杯，递给他。“十弟本来奉命护送已故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龛座回喀尔喀蒙古，可十弟却在张家口逗留不归，皇上知道这件事，大为光火。”我问：“皇上如何处置？”
八爷冷笑一声：“这个老狐狸，把这件事竟推给我处理。我只得我提议，责令十弟不得逗留不前，并责罚不加谏阻的随行人员额尔金，可皇上对我的提议不满，他说十弟既然不肯再走，何必非要他去呢？命我再议……皇上的所谓再议，不过是让我给十弟定罪，然后让十弟记恨于我，他又可以将残害兄弟的责任推个一干二净。”
八爷接着说：“皇上还下旨给总兵许国桂‘不可给他一点体面，他下边人少有不妥，即与百姓买卖有些须口角者，尔可一面锁拿，一面奏闻，必寻出几件事来，不可徇一点情面。’后来许国桂奏报老十属下旗人庄儿、王国宾骚扰地方，拦看妇女，辱官打兵，已经锁拿看守。”
听到这里，我心里自是十分着急：“那，十爷为何逗留张家口？”八爷笑笑说：“若曦，你也知道，十弟从小娇生惯养，他额娘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皇阿玛从来没派过吃苦的事给他做；再则他知道皇上是在明使暗罚，必置之死地而后快，所以不愿再向荒漠行进。”
我说：“以十爷莽撞的脾气，必然还会与皇上对着来，要不我们写封信劝劝他。”八爷淡淡一笑：“信，我已经写了，不过皇上其实也是冲着我来的，他今天还责骂我，说是我对十弟管教不严，是我唆使他这样做的。”这个雍正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看样子，以后只要九爷、十爷、十四爷有什么过失，他都会扯上八爷，想到这里，我愈加心急。
“那如今，究竟怎么办？”我问。“现今青海发生内乱，罗卜藏丹津乘圣祖爷驾崩，部分官军东撤之机，自称DaLai洪台吉，纠集青海蒙藏各部会盟叛乱，当年，皇阿玛为了防止他们过于坐大，便让他和察罕丹津、达颜等同领部族，以平衡青海蒙古各派势力，这早就引起了罗布藏丹津的不满。但是碍于十四弟一直镇守西宁，节制各路进藏军队，所以他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如今他得知十四弟被撤军权，流放遵化，于是，又让塔尔寺主持堪布诺们汗号召西宁以及各处寺院喇嘛，共同起兵，发动叛乱，进攻西宁等地，西部形势十分严峻。皇上已派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进驻西宁，征剿罗卜藏丹津。”
“这，与十爷有何关系？”，我不解地问，八爷眉头紧锁：“前方战事正紧，青海叛乱关系到他皇位的稳定，皇上他暂时不会对十弟的事催得太紧，一旦前方问题解决，他无论如何，也会严惩十弟。”稍停片刻，八爷两手搭在我的肩上，注视着我：“若曦，我没想到年羹尧，竟然有一天能做到这个位置，还是你眼光长远，十几年前就注意到年羹尧。”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有愧：“我也是偶然听他们提起，才会注意，你是因为知道的人多，反而不能引起你的注意。”确实如此，八爷没有注意到年羹尧、隆科多他们，不仅是因为他们藏得深，也是因为八爷知道的人和事太多，有时，信息量太大，也未必是好事。
……
自从八爷交代我管理田庄和家产，我一直在考虑是否变卖田庄，因为如果历史不变，八爷终究会殇于雍正四年，这几千亩田庄属于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必然会被没收。加上快要过春节了，所以我想出去考察一下田庄，顺便在闹市走走，买点礼品回来，孝敬惠太妃娘娘和阿玛。
一早跟八爷在府外道别后，我已经赶了几个时辰的路，田庄面积太大，一时也看不过来，问了几个种地的农民，他们说这几年收成还不错，我思忖着趁收成好，尽快变卖可以卖个好价，然后投资给钱庄或需要现款的商人。
马车行至前门，前门在当时已经是繁华地带，这里商铺、茶楼、戏院林立，我让宝栓把马车停下：“宝栓，你就在这儿歇着，也让马歇会儿，我和未雨宝柱到商铺转转，回来给你带吃的，你肚子也饿了。”走了一段路，果然绸布店、药店、鞋店、餐馆、茶楼、珠宝店很多，因为渴了，我决定先去茶楼喝茶，这家茶楼名曰“大茶壶”，面积很大，上下两层楼，看起来生意兴隆。我和未雨一边喝茶一边听茶客聊天，原来这家茶楼属于清茶馆，所谓清茶馆主要是为买卖人聚会谈生意提供场所，听听也好，顺便了解一下哪些生意比较赚钱。
在茶馆坐了约一个小时，我和未雨、宝柱去餐馆吃饭，吃饭倒是没花多少时间，只点了几个清爽的小炒、酱肉和米饭。给宝栓带了一大包酱肉，又买了几个大馒头，应该够他吃的了。出了餐馆又去买礼品，这里的绸布店、鞋店很多，我决定给惠太妃买点绸缎，以前圣祖爷在时，给惠太妃及其他娘娘每年赏赐的绸缎根本用不掉，可现在不一样了，雍正对这些老太妃的待遇明显差了，何况惠太妃如今已搬进廉亲王府，雍正更是一撇干净，除了过节赏点东西，其他一切开度都是廉亲王府负责。
挑了几匹湘绣和苏绣花鸟图案，底色为香色和紫红色的给惠太妃，挑了几匹仙鹤图案和暗花图案，底色为石青色和深褐色的给阿玛。未雨拿着吃食，宝柱拿着绸缎，仍然一边走一边逛。忽见前面有一家药店，铺子外面写着新到西洋参，我很惊异，西洋参在宫中也见过，可大多是传教士带过来作为礼品给皇上的，怎么现在市面上也有卖了？
我赶紧进了药铺，叫店小二拿过来一看，果然是西洋参，我问：“西洋参怎么到这儿卖了？以前只有宫中有的。”小二答：“上党参几乎绝种了，东北人参也越来越少，所以圣祖爷下令禁止挖东北人参，现在东北人参很少有出售了。经过传教士的推广，反而西洋参越来越多。传教士也懂得赚钱啊，另外一些做边贸生意的，也顺带做起了药材生意，我们店里西洋药也有，只是品种数量不太多。”
我买了几根西洋参叫小二包好，出了店门和未雨、宝柱准备回府。一路走一路思考，投资这些边贸商人或许不错，把西洋参和西洋药品推广到普通百姓那里，也是造福苍生的事情。绕过一条大街，一抬头，忽见一女子像是玉檀，玉檀？怎么再在这里？“玉檀，玉檀……”我连叫几声，那女子却不见了，进了一个大门，我仔细一看是一家戏院，难道玉檀流落戏院？我忙叫未雨和宝柱等在外面。
我快步走进戏院，找了半天也没见玉檀踪影，我心想刚才那女子如果真的是玉檀，应该不会是来看戏的，玉檀家境并不好。而且，来唱戏的可能性也不大，以前没听说过玉檀会唱戏，这么说来打杂的可能性比较大。可玉檀熟悉的是泡茶，应该是去茶庄或茶楼打杂的可能性更大呀……不如回去让八爷派人来查个清楚。走到戏院外面，却发现未雨和宝柱不见了。我仔细一瞧，原来我走错了方向，现在这个门不是戏院的大门，仿佛是个侧门。我忙问人正门在哪里？等我重新绕到正门外面，未雨和宝柱还是不见踪影。
又等了半天还是不见人，我只好自己往回走，去找宝栓的马车，可是越走越乱，走了一个小时也不见马车在哪里？我的钱袋交给宝柱保管了，身上一文钱也没有，要是有钱也可以雇人送我回廉亲王府。怎么办呢？我心急如焚。
……
正在着急着，突然，前面有一队人马飞奔过来，“快闪开……要走的快走，正阳门（前门）要关了。”我匆匆闪开，觉得诧异，天还没黑呢，一般要到下午6时天黑才关城门的。“我们要关门找人，没事的快走。”找人？找谁？我纳闷儿。
“若曦，若曦……”忽听见八爷的呼唤，我迎声看过去，只见八爷从马上跳下，“爷，你怎么来了？”我问。“你没事吧？累了吗？我带你回家。”八爷上下打量着我，见我并无异样，才将我搀扶到马上，一边吩咐众人，“你们都回去吧，福晋已经找到。”原来这些人都是来找我的！
八爷驾着马，一路飞奔，“若曦，你又让我担心……”，我连忙道歉：“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迷路了。”八爷紧了紧怀中的我，没再说什么。我窝在他的怀里，静静地靠着，一天的疲惫也一扫而空，只觉得说不出的轻松，没多久，我们就回到府中。
巧慧和未雨早在云曦阁等候，八爷吩咐道：“若曦，快去洗个澡，出去一整天，早乏了。”……等我沐浴出来，八爷已坐在饭桌前等候。他牵着我的手让我坐下，一边接过未雨递过来的毛巾，替我擦干头发，然后用力搂紧我：“今儿，我都被你吓坏了。”我笑着说：“其实不必惊动那么多人，我只不过迷路了，会想办法找回来的。”
八爷看着我，捧起我的脸颊：“若曦，都是以前你逃跑留下的后遗症，我一听他们说找不到你，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哪里会想许多，只想着早点找到你。答应我，以后别再乱走动……你听，我的心脏现在还在噗噗乱跳。”我依偎在他的怀里，用头蹭着他的下巴：“我今天似乎看见玉檀了，因为追玉檀才迷路的。胤禩，你明天帮我好好查查玉檀的下落，是不是在戏院或者前门大街。”八爷说：“好，我会仔细检查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