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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

    临行之前,向擎把手机号码给了她。可可记在手机里,却没有立即拨通让他收藏自己号码,也没有邀他明天一起租单车绕镇游玩。

    向擎看了她一眼,也不勉强,沉默着领头走出房间。

    可可倒有些不安了,略略落后一步跟着他。

    “你住在那?”他顿足回头问。

    “‘偶尔’旅馆。”

    他皱了皱眉头,“这是个啥名字啊!”

    “大概店主性情淡泊,无意与‘红豆’或‘相思’一争长短吧。”她笑说,“不过因为这个名字,倒是把我引进去了。”

    “似乎女孩子都应该喜欢春花秋月。”

    她缩了缩鼻子,“我可是个钟情葡萄美酒夜光杯,独饮琵琶马上催的男人婆。”

    他笑。

    “你笑什么?”

    他干咳一声,“随便笑笑嘛,那有什么意思。”

    她一翻白眼,“虽然咱们不算熟悉,但我仍然会说我讨厌敷衍。”

    “那我还是实说实话好了。”

    她俏皮地晃晃脑袋以示同意。

    半晌,向擎说:“你必是单独外出,一个人外出不怕吗?”

    她不语,视线望向不远处一个依着路灯柱售卖竹帽子的小档。灯光散焕,依稀见得档主很老,腰板蜷曲,满脸皱纹,牙齿也好像掉光了。他的手不停编织,混浊的眼神却要在游人和手中忽上忽下……

    鼻子莫名一酸,她轻声说:“我从小就喜欢独自逛荡,喜欢就不会怕了。”

    向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心中了了。虽然不知她为何伤感,但怜惜之情,已油然而生。

    “我们去买顶竹帽子吧。”他说,“白天逛荡时用得着。”

    可可立即同意。

    走近一看,帽子款式单调却实用。俱是尖尖的头、圆圆的边,混着数朵梅花图案。两人都决定购买,十元两顶,向擎给的钱。

    可可觉得欢喜,一边走路一边拿着帽子左右看着,又把帽带子穿进手臂左右地晃,“喂,我要还你五元。”

    “不用。”

    “无功不受禄,何况你刚才算是救过我呢。”她突然回头,“不如这帽子算我送你吧,来,我把十元还你。”话毕垂头往腰包找钱。

    “如果真要计算,我更应该送东西给你。”

    “为什么?”

    他“哈哈”一笑。

    “说啦!”她白他一眼,“我真的害怕人家吞吞吐吐或敷衍哦。”

    他眼神一闪,“因为你曾当了我半小时女友。”

    她一愣,小脸慢慢浮起红晕,不知说什么好。

    他微微一笑,很好心地转了话题:“可曾想过流浪其实最为孤独?”

    感觉他脸目无波,语调温和,她暗骂自己多心,故意俏皮地把竹帽子戴在头上试着,“无财无貌的一个游人,谁会注意到我?!”

    “话虽如此,总要有适当的自我保护能力。”

    “大学时我练过柔道,会几下子的。”她睨他一眼,“别小看女人。”

    “岂敢岂敢。”他哈哈大笑,“原来是一武林高手,失敬。”

    可可觉得他的笑声有点怪,仿佛看穿她其实没多大料子。她有点心虚,却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从小就知道人要有自我保护能力,身体是,心理也是。有朝一日若被放弃,也要知道自救,虽然我并不情愿这样。”话间,她突然觉得奇怪,为何如此坦然向他说心里话?为何?

    “幸好只是‘放弃’,若被‘抛弃’,人生更显疼痛。”

    “分别不大。”

    “放弃是主动的,身心犹在。抛弃却是被动的,即使身不伤心也会缺,恢复原状谈何容易。”

    “所以,不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步,不要轻易相信人心肉做,人性长存。”

    他微微一愣,颇深思地望着她,“不必如此悲观,人情世事,随意些更好。”

    “包括亲情?随意对待亲情?!”

    “这例外,血肉亲情不应该随意处之。”

    可可不语,一颗心隐隐揪痛——他不同她。他必定有个幸福家庭,疼爱他的父母。

    按下抑郁的心情,她努力俏皮地说话:“那爱情呢?是爱情哦!”

    “这可是个深奥的问题,要讲阶段性。”

    “答了等于没答。”

    他但笑不语,似乎不想牵涉敏感话题。

    挑起人家的情绪又不想说话?她微恼,故意“啧啧”摇头,“或许又被你说对了。像我父母离婚两年后,各自抱着个小东西告诉我这是妹妹那是弟弟,再垂着头以最甜美的笑容逗弄怀中婴儿时,我总会猛然惊觉,此笑容对我而言怎么会没有任何印象?!于是,我不得不沉痛地觉得,我和他们的亲情只剩下一点血缘牵系……如果亲情也要分阶段,这必是极限了。”

    “我就说了……”

    “什么?”

    “有流浪情结的人,多与成长经历有关。”他微叹一口气,“原来是一个失爱的小女孩。”

    眼眶蓦然一热,她不语。

    他望着她,怜惜再度涌现,语气变得分外轻柔,“经历而已,已经过去,何况你现在懂得享受快乐。”

    “它的影响,却是深远的。”

    “所以喜欢孤身远行,放逐心灵,从中学习如何不再敏感脆弱。”

    “是。我渴望一辈子与山水为伴,与草木亲近。”她笑了笑,“这种自由是极致的。”

    “别轻易许下一辈子,这不等于婚姻。”他的视线一飘,凝定在前方,“等你跋山涉水累了,就会渴望家庭。”

    “未必。不自由毋宁死。”

    “你是独身主义者?”

    “不确定。”她双手一举,摘下头上的帽子,拖长声音说,“随缘吧,也许那个男人还未出生呢。”

    他淡笑,半晌,冒出一句安慰:“嫁人也是一项事业,要努力创办和经营。”

    她眨眨眼睛,“听说信用度不高哟,很容易超支哦!”

    向擎大笑。

    她也“格格”笑了,两边嘴角微微翘起,像一只七月初生的菱角,他的心微微一动——或许,俏皮的女孩总是容易令人心情愉快。

    回头望向身旁的女子,她一边走路一边扭着脖子望向月光街尾部的一排小吃档,眼珠子在前方的路和旁边的档子来回溜动,像一只灵动的猫?抑或一只精明的小松鼠?

    与此同时,他奇怪自己怎么会如此费神联想。一个大男人,就算不以事业为重,也该以利益为先——比方此次相助这女孩,只为谋求一夜情缘。根本不必如情窦初开的男孩子,要留意对方眉眼神色……

    或许,以他这种专门从事替富贵人家寻找失物的自由职业,观察力必然尖锐。因此,也较其他人精明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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