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身处何处

    黛玉突然记得元宵佳节的时候，先儿来贾府上说书，讲的是《凤求鸾》的自由恋爱。.刚一开口，外祖母就不高兴了，起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绝代佳人。只见了一个清俊男人，不管是亲是友，想起他的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像个佳人？就是满腹文章，做出这样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

    黛玉想，我为了宝玉要死要活，算是什么佳人呢？宝玉给巧姐讲《列女传》，一讲到‘文君、红拂是女中的……’，话还没完呢，贾母立即打断，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说够了，不用说了。你讲的太多了，他那里还记得呢？实际上，贾母并不是担心巧姐记不得，而是担心巧姐听到了文君红拂这种自由恋爱的故事。.外祖母早就说过：‘林丫头的乖僻，虽也是他的好处，我的心里不把林丫头配他，也是为这点子。况且林丫头这样虚弱，恐不是有寿的。只有宝丫头最妥。’

    黛玉接着想，外祖母的这种说法，是一以贯之的。况且元春姐姐更喜欢宝姐姐。元春打发太监送来端午节的礼，宝玉和宝姐姐得的礼物一样，都是‘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我却‘只单有扇子同数珠儿，别的都没有’。元春姐姐喜欢宝姐姐，因为省亲当天美丽的宝姐姐表现很好，应制诗写得很漂亮。我当然也写得很漂亮，但我在正殿上玩了一个小动作，帮贾宝玉作诗，‘写在纸条上，搓成一个团子，掷在宝玉跟前’。

    黛玉又想，元春姐姐坐在正殿上头，看在眼里，她不喜欢这样的小聪明。但我外祖母其实最中意宝琴。宝琴美丽、聪明、活泼、随和，一来到贾府就招人喜欢，舅母已认了宝琴做干女儿，外祖母喜欢非常，不命往园中住，晚上跟着贾母一处安寝。外祖母还送了宝琴一件用野鸭子头上的毛做的斗篷，金翠辉煌，湘云都说外祖母‘这么样疼宝玉，也没给他穿’。外祖母还向薛姨妈问起宝琴的年庚八字，为宝玉求亲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只不过宝琴已经许给了梅翰林的儿子，外祖母这才不再提起。

    黛玉继续想，外祖母觉得宝姐姐缺乏生活情趣。游大观园那日，她来到宝姐姐所住的蘅芜苑，进屋一看，雪洞一般，一色的玩器全无，案上止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外祖母对此素净感慨地发了一大通议论，使不得，虽然他省事，倘来一个亲戚，看着不像；二则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从家族利益来考虑，我理所当然会被牺牲掉。首先提议选宝姐姐的，正是舅母和薛姨妈的侄女凤姐姐。

    黛玉思绪万千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