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下午三时三十五分。
路琴坐在屏风后,静静地端起一杯冰糖拿铁,浓香的牛奶绘成羽翼在她的动作下微微荡漾,展翅欲飞。五分钟前,前台领班郁黎已经告知她今天最后一位预约者将在四十分的时候到达。
透过晶亮的玻璃窗,她已经瞧见少女身影婷婷地遥遥走来,只是脚步略有些迟疑,目光环顾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路琴突然觉得该给店面换个大点的招牌。
下午三时四十分。
少女在路琴对面坐下,待一杯Espresso端上桌,路琴已经完成了从询问到切牌的所有工序,只将大阿卡纳牌横铺在少女面前,请她抽取八张牌。
少女深深地吸了口气,似是在深嗅Espresso的浓香。路琴不太赞同地微微偏过头,只觉得新开的店面空气似乎还混有些甲醛的味道,有些影响咖啡的品质。
但这不妨碍少女对着她深爱的Espresso露出小清新的神情,甚至花费些时间也并不在意。泛着浅栗色的长发披散下来,迎着下午茶时间微曛的阳光,细腻的光泽昭示着发色的真实无伪。虽然这个举动可以理解成是在试图集中注意力,但是……路琴还是略略有些低哼了一声,似是在提醒少女快些。
少女立即反应过来,略有歉意地看了眼路琴,飞快地选出八张牌。路琴将牌按顺序排好,却在掀牌时手略略一顿。
怎么是这副牌?
牌背面的花色瞧来和新买的那副韦特牌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原本是布满“Tarot”暗纹被密密的“Graze”取代,其余白底蓝花样,和韦特牌再无差别。
这副牌是她21岁生日时收到的礼物,那个远在异域的人,算好时间跨国为她寄来这份礼物。依稀记得礼物寄达她手上时快递小哥不满的吐槽:“怎么会有这种人,在特定的日子送到本来就比较困难了,居然还要求定时寄达!”
她抚唇而笑,指针敲走过时钟第四个字。
二十一年前,她在这个时候出生。
她无意间提过,不曾想,他还记得。
拉着快递小哥就谢过,但见快递小哥只是摆摆手,表示某人给的小费赶上了他三个月的薪水,他不敢再奢求更多。
时过一年,牌面依旧崭新。她除了开牌外便不曾使用这副牌,却时时带在身边,美其名曰“增进感情”,却不知增进的是和牌的感情。
还是和……的感情。
这么想着,路琴的面上微微泛起绯红,她迅速埋下头,动作迅速而流畅,手中的牌翕动如玫瑰盛开层层换新,丝毫不负花形牌阵之名。
动作是迅速的,指尖却是温柔的。她深知这副牌的价值,不仅仅是价格上的。
用格瑞希制作的牌来摆格瑞希设计的牌阵,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鉴于你的问题比较特殊,我使用了格瑞希花形牌阵。”路琴的指尖落在最末的那张牌上,“这种牌阵采用逆向解法,我们先来看……”
路琴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得有店门推开的声响。还没等她回过神来继续解牌,郁黎便已经迎上去高声问道:“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先生?
路琴的耳朵一尖。
少女的眼睛一亮。
“预约啊……”来人的声音一顿。
郁黎一喜,连忙搬出屡试不爽的惯用台词:“先生,若是没有……”
“我有的。”来人对着郁黎露出颠倒众生的笑容,墨染的眼眸中眸光柔柔温润如玉,瞬间便让郁黎失去了招架能力:“请问您……问您……您……”
路琴抚额。
这家伙祸害人的功力又升级了。
瞅着面前少女突然目光皎皎亮如灯泡的兴奋样子,路琴觉得还是自己亲自出马比较妥当些。她轻轻地咳了两声,屏风前的两人便齐齐地静了下来,在屏风上留下交叠的影,看得出来郁黎仍旧拦着来人。
“郁黎,”路琴斟酌了一番才艰难地说出了最终的决定,一瞬间她的声音像是泡久了的腌黄瓜那般干瘪酸涩,“让他进来吧。”
“哈?”郁黎愣了愣,极不情愿地收回了横在来人面前的日程本,却听见路琴接下来淡淡地补充吩咐道:“把大门关了,然后,你可以下班了。”
郁黎立即雀跃了起来,路琴昨天许她今天可以早点下班,因此才把最后一个预约定在了三时四十分,本以为不速之客的到来会让她加班,谁知路琴果然说话算话。欢乐地换下了工作服,她锁上了咖啡店的大门还拉下了卷帘门。店内的光线一下子黯淡了不少,好在此时阳光正好,不介意这点落下的阴影。
只这么一瞬间的分神,来人已经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一如记忆中那般总是一袭正装的模样,黑色的皮鞋向来锃光发亮纤尘不染,倒映着昨日重现。路琴有些恍惚,突然只觉面前身着深蓝色西装的男子俨然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含笑坐在台下看她即便毫无底气却因为他的存在而坚持打完了辩论赛,然后牵着她的手带穿过长长的林荫道翻墙出校只为带她吃顿夜宵。
她依瞎记得他指尖的温柔和粥底的醇香,是日光微曛月光倾洒的美好与梦幻。
恍然间五载过半,在她看来却只如昨日之梦,梦醒便是相遇。
无数次幻想过重逢的场景,却不能想到自己的内心会如此时这般澎湃,两年半的时间不仅未能冲淡她对他的情感,反倒经过这么久的酝酿,感情如尘封的醇酒,启封的刹那便是深醉之时。
林义宸。
你终于。
舍得。
回来了。
路琴静静地盯着林义宸,眸光沉静却坚决,似是要将他看穿一般。眉眼还是离开前的那般,身形却清减了不少,却又似是结实了许多。原先棱角分明的面庞如今轮廓更加深刻,如今看来反倒是天天带她翻墙出校吃夜宵的时候比较圆润些。
那时的她因为吃不惯食堂而被饿得衣带渐宽,他瞅着心疼便总带她加餐。
如今,形销骨立换成了他……
他可是土豪呢,还有谁饿着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