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也不要放开吗……”
左儿怔了下，抬起手揉乱他的发，低低的笑出声，神色有些恍惚道：“这般固然好，可如果当你知道，你的生命有限，你和你喜欢的人注定不会有结果，还会做这样的选择么？”
没料到她会这样问，伊青桑面露诧然，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道：“没有那么多的如果，虽然不知道惊云你今天出了什么事，但你说的种种，换做是我的话，我会！只要我喜欢的那个人也爱着我，哪怕只剩下一天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世间，我也要和她在一起。”
说着说着，脸上竟是有了些许往向之色：“有时候，能死在最爱人的怀里，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像你这么说，的确美好，自己是此生无憾了，可是对方却要痛苦一辈子，不是吗？”
左儿顿了顿，默然道：“是我的话，我宁愿就此恩断义绝，断了所有的退路和念想，好过煎熬一生。”
伊青桑看她一眼，苦笑道：“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惊云你知不知道，你有的时候，真的很残忍。”
“就算你觉得彼此分开对大家都好，可你想过没有，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你一开始就按照你的想法做出了决定，有没有考虑过喜欢你的那个人的感受？死并不可怕，因为是人，总会经历生老病死这一关的，又不是只有一种选择，能开开心心的，为什么不开开心心的过，活着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于人于已，那才是最大的遗憾。”
听着伊青桑这番出自内心的言论，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左儿猛的震住，脸上露出恍悟的憾然和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好久才找回声音道：“也许，你说的没错……”
只是可惜，伤害已经造成，她是不是明白的有些晚了？左儿涩然的想。
“好了，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伊青桑拍拍她的肩，将人推到房间内的椅子上坐下，将桌上还透着余热的汤品端过来：“这是我让厨房煲的药膳汤，你快喝了吧，这个再去热过一遍的话就不好喝了。”
左儿接过瓷碗，执着青花长柄勺，略略尝了几口，沉重的眉目稍稍舒展了些，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汤汁道：“我明天要去一个地方，青桑你也一起吧。”
“唔，要出门吗？我们是去哪里啊？”虽说来到大燕有好些天了，真正意义上却还没有认真的出门玩过，伊青桑一双明眸绽放如星辰，带着掩不住的轻快。
不打算将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再掩饰下去，否则以后做什么都会有很多不便，左儿想了想道：“等你去的时候，就会知道了，算了，你等我一下——”
说着拎了拎紧贴在身上的湿衣，不舒服的站了起来，搁下句话往里间走去。
问她干什么？当然是换衣服咯！
“嗯，我等你。”不明白左儿要做什么，但伊青桑还是乖巧的应了下来，见左儿绕过屏风进了里面，一个人很是拘谨的坐着，目光在房间内的摆设上游移了一圈，最后落在面前的那碗药膳上，定定的移不开来。
就像着了魔一般，伸出手去握住勺柄，上面似乎都还残留着属于对方的温度，初夏的雨夜里，他的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几乎压过了外面的雨声和虫鸣。
有些不由自主的盛了一勺子汤汁，缓缓的，小心翼翼的送到自己的嘴里。
在唇瓣含到勺子的那一刻，伊青桑一向柔和的眉眼都弯弯的眯了起来，带着一丝暗喜的顽皮，这是惊云方才用过的餐具——
他们这算不算是间接亲吻了？
就在伊青桑胡思乱想间，里面有细微的动静传出，他仿如触了电般，赶紧将瓷勺放了回去。
就像是一个偷了糖吃，正好被大人现场抓包的孩子，很是窘迫紧张，不安的低垂下眉眼，屏紧了呼吸目光直愣愣的盯着脚下的地面，尽管他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是控制不住白皙如玉的容颜上，缕缕晕开的嫣红。
他方才那样失礼的动作，不会被惊云看到了吧？真丢脸……
忐忑不安的想着，脚步声早已在他跟前停下，直到好半晌都没有动静过后，伊青桑终于按捺不住的抬起头来，可在看到眼前的人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左儿就侧站在他的身边，黑色的长发流水般的披下，眉目温婉，黑如墨染，眼如晶玉，膘的唇瓣紧抿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裙，裙摆迤逦了一地，碧纱一色荡开，额前描着一朵漂亮精致的淡蓝花钿，垂眸敛眉间都隐隐透着难以言说的风情。
“怎么会……怎么可能……”猛的站起来，不敢置信的死死闭上眼，又再度张开，伊青桑呆呆的呢喃着：“你是……惊云吗？”
听到伊青桑的失声惊呼，左儿缓缓的转过眼来，一双宁静无波的墨瞳仿佛剔透的宝石，让那精美的五官更加夺人心魄。
看着他一脸苍白的模样，她上前一步担心的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是我，青桑你没事吧？”
伊青桑失魂落魄的摇着头，不会，怎么会，眼前的倾城女子，怎么可能是他爱慕的那个人！
啪——
挥手拍开眼前的纤细柔荑，伊青桑轻颤着唇，一向温和轻快的声音，因为压抑愤怒都带出了一丝锐利：“不要碰我！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是女子，看到别人为你难过，你就开心得起来了吗？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没有朋友，直到遇到你，直到喜欢上你，可是你呢，就算我不能和你在一起，难道连当朋友的资格都没有吗？不管我怎么做，都不想跟我扯上一点关系，步惊云！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说着，他缓了缓急促的呼吸，颓丧的跌坐到椅子上，自嘲的笑了笑，清浅的笑容里带着拂不去的悲伤：“不，错了，你的性别都可以伪装，这个名字又怎么可能是真的！骗子，你就是个大骗子！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就一并说了吧。”
他那一挥力道并不重，左儿僵直的收回手，看着脸色苍白的人，有些不忍，默然道：“没错，我是女子，步惊云这个名字也是临时取的，云左儿才是我真正的名字，不管你觉得我是骗子，还是别的都好，你该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你亦是天下会的弟子，也知道门派的规矩，要进天下会，若是不女扮男装，根本就进不去的。”
“那你就不能够告诉我吗？我又不会去告密，说白了，其实你不是不能说，你是对我连一点信任都没有！”
伊青桑发泄得歇斯底里，一双拳头紧紧的握着，双眸因气恼而通红，目光死锁住左儿的容颜，很想像方才在池中那样再打一架，盯了半晌，却是什么都没有再说的拂袖转身，往房外走去。
一个人的承受力，究竟能有多么强大？
谁都不会明白，当他知道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时，饱受过多少的煎熬和挣扎，害怕世人的岐视，害怕别人的唾弃，害怕左儿会厌恶。
就连最后的表白，也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
本来知道左儿是女扮男装，知道他的取向是正常的，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喜欢一个人了，他应该开心才对，可是实际上他更多的是愤怒，恼火她对他的不信任。
纵使是他，也是有脾气的啊。
左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摇摇头暗叹一声：本来用男子的身份进入天下会就只是权益之计，她也瞒不了人一辈子，本来就计划好了，一拿到天机残卷就找机会从天下会逃出来，哪想后来会牵扯上那么多，还被楚歌派到大燕来。人是出来了，可仍旧没有彻底摆脱天下会，蒙混过关本就违犯了门规，而且关系到残卷，她又怎能太过草率的告诉别人她的真实身份。青桑和她从闯关时一路走过来，在左儿的心里，多少都把他当成朋友了，今晚就是做了如实跟伊青桑说的打算，实在没想到他知道以后的反应会那么大。
而安慰人，特别是安慰一个男人，从来都不是左儿的擅长。
窗外，有稀疏的雨点斜落进屋，她的目光越过重重灯火，遥遥凝望一眼外面漆黑的夜空，踱步到门前将门窗关上。
突然间不知为何，眼皮跳得厉害，有一种叫做不安的情绪在心里乱闯。
左儿按按眉心，应该是想多了，算了，一切顺其自然吧，明天去一趟将军府，看完爷爷就应该去做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