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南湖情思

    林飞飞大学毕业，放弃了大城市优厚的工作待遇，根据他本人的意愿，被分配到市一家科研单位。

    在九月初的一个星期天，他邀我去南湖风景区游玩。我很高兴地和他一同前往。

    南湖风景区位于市区十里地之处，波光潋滟，景色空蒙，是游人的理想去处。

    林飞飞着一身银灰色的西服，头发涂得油光光的，英俊的脸白里透红，眼睛闪亮亮的格外有神采。我穿一袭白色的连衣裙，裙摆及至脚踝，让人看不出我是安装上假肢的女孩，这多少顾及了他的脸面。他见到我时，笑了，说我好美，象一朵白莲。

    我们来到依湖而立的莲花山。莲花山，有数座山峰，状如开放的莲瓣，故而山因之得名。进入景区，只见游人如鲫，熙熙攘攘，甚是热闹。游人或携家带口，或好友结伴，或恋人成双，陶醉于湖光山色，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我和林飞飞跟着人流，沿湖滨水泥路边走边赏景。九月的艳阳失去了火热，明晃晃的阳光里微风带着一丝秋凉。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艘艘游船悠闲地游戈，几只湖鸥上下起落地飞着。青黛的山上，庄严巍峨的建筑和高耸的石塔让人觉得山显得更加壮丽。

    好多年了，没有这样亲近大自然，我的心胸有阳光一样的感受，生活是美好的。想起前不久紫云阁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我更懂得生命来之不易，要用十二分心去珍惜和享受。

    不知不觉地来到一广场的边缘。广场不大，由一块块绛色的方方正正的地板砖铺砌而成，它的东端有一个八卦图案十分鲜明。广场的南端，沿十级长条石铺成的台阶而上就是一座八角重檐，攒尖宝顶式的三层古建筑——祁福堂。祁福堂，顺应自然之势，合天地交感之时，参阴阳化变之序，辟延寿益慧之捷径。来莲花山游玩的人们，大多要在此净手焚香，许愿祁福。

    林飞飞拉着我的手，从广场中间穿过去，上得台阶，步入殿堂。嗨，好气派的殿宇！莲花座上，金泊镀身的菩萨一脸灿烂的笑容，香烟缭绕，清音盈耳，好一个佛门净地。

    我们各自手执一柱香，向菩萨拜了三下，将香插入香炉，然后双手合十开始许愿。林飞飞一脸的虔诚，口中念念有词。我暗自好笑，也学着他的模样嘴唇蠕动起来。

    许什么愿呢？林飞飞真能和我天长地久，白头偕老吗？菩萨呀，你若真有神法，就告诉我吧！

    这时，有一个声音由远而近，缥缥渺渺，若有若无，进入我的耳内。那声音好熟啊，是姐夫的声音！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几乎要倒下去了……林飞飞忙扶住我，关切地询问我是否身体不适，看着他焦急的眼神，我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呀！”从祁福堂出来，沿一条依山势起伏的小径，我们向东塔走去。东塔与湖对岸的西塔遥遥相望，相映成趣。

    来到塔下，我仰头而望，呀，好高！足有八九十米吧！这塔远看似铁，近看似剑，直插云霄；它为八角楼阁式塔，飞檐翘角，气势甚为雄壮；射脊上88条琉璃金龙，活灵活现；檐上悬金铎，清风拂来，铃音绕塔，此起彼伏，声闻数里。

    林飞飞说：“我考上大学时，这里还未动工修建。当时，为重建这座毁于明代的塔，市政府在此处设一募捐点，凡肯募捐的人们，多少不限，均能在功德簿上留名，以示表彰。我捐了十元钱，一位和尚就将我的姓名用毛笔写在一片琉璃瓦上。”他张着双眼，望着塔上的瓦，眼珠上下搜寻着，想找到哪片写有他名字的瓦片。

    我说：“我们上去找吧！”

    于是，我们沿着螺旋向上的石阶，一步一步地攀登。我的腿有些不便，上到半高处，右膝盖处就有些隐隐作痛，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林飞飞却气不喘，色不变的，他见我有些吃力，就搀扶着我的手臂，鼓励我坚持下去。

    塔共有十三层，我们好不容易上到塔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掏出手绢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气喘神定后，向四处望去。一片片碧绿的田畴，星罗棋布，像一张张铺开的绸缎，在金风的吹拂下，涌动着绿浪；东西南北相贯的南湖水域，笼罩在薄薄的雾气里，美丽极了；哦，远山，横亘在东天之际，绵延起伏，望不到尽头

    ……

    我被山川锦绣迷住了，不时发出孩子般的喊叫。林飞飞紧紧地搂着我，受我的情绪的感染，他也和我天真地叫着喊着。

    我感激地望着他的眼睛，动情地说：“谢谢你，你让我看到如此美丽的景色！身在塔顶，我如在梦幻……”我的声音越来越轻，象是喃喃的梦呓。

    突然，我流下了眼泪，林飞飞说：“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呀！只是我想，如果我能永远生活在这样的世外桃源般的境界里，该有多好！即使这样沉睡千年，也比人世的纷扰要强得多。”

    林飞飞知道我多年卧床，没有接触社会多少，形成比较内向的性格，喜欢清静。于是，他安慰我道：“会的，我一定让你能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的。”

    我温顺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好像此生有了依靠。想起小时候，我们可没有想到有今天这样亲近的拥抱。我们那时多么纯情啊！

    我正想着，突然，林飞飞的双手扳过我的肩膀，我看见他的眼里跳起两团火苗。他俯下头，手依托着我的脸，在我的脸硖颊上，脖颈上一阵狂吻，我慌乱地躲避着，挣扎着，但怎么也躲不过他的长长的吻。一种幸福感似潮水一样朝我涌来，我淹在了爱的眩晕里，几乎要窒息了。但不知怎么回事，我竟又想起了姐夫，想起了他长长的热吻……

    我尖声叫道：“有人看着呢！”

    林飞飞停止了他的动作，啾着旁边三三两两的游人，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我太激动了，对不起！”

    “下去吧！”我涨红了脸说。

    从东塔下来，我们走在一条红砖铺成的小径上，阳光将路边的树呀草呀抹上一层金辉。我的步履变得轻盈，刚才的不快也烟消云散，心情象山上的景物一样格外明朗。

    前面是一个小型动物园。动物园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一座圆形的大水池，池中有几条鳄鱼，不停地游动，时不时摔着尾巴，溅起水花，还有几条栖在上有晴雨棚遮挡的一片沙土地上，一动也不动，呆头呆脑的。这些鳄鱼引不起我的兴趣，我就拉着林飞飞的手，站在动物园的另一部分——鸟禽笼的面前。鸟禽笼是铁丝网和数十根铁管子编扎成的分隔成七八个小区域的一排笼子，里面有多种珍奇的鸟类——孔雀，鸵鸟和白鹤等等，而最吸引我的眼球的是两只白鹤，它们时而胜似闲亭散步，时而亭亭玉立，时而低头觅食，时而又梳理羽翎。看它们伸缩长长的曲颈，细瘦的长腿支撑硕大的躯体，神情悠闲，步态轻盈，动作优美，高贵而典雅。我不禁想起我小学时跳芭蕾舞的情形，我觉得我的舞姿多少有些象它们的举止神态。

    “原来，芭蕾舞的许多动作要领是从天鹅的动作演化而来的！”我幽幽地说。

    林飞飞知道我曾是学校的芭蕾舞队员，跳的舞很美很迷人。他说：“那时，你真象一只小天鹅！”

    他又把话头一转，话中有话地说：“这眼前的白鹤性情专一，对爱侣忠贞不渝。所以，人们把它看着是爱情的象征。”

    我听出他的话的言外之意，心里有一丝儿的愧疚，望着他的眼，我语无伦次地说：“可我，我失去了一条腿，一条美丽迷人的腿……”我感到我的眼眶里有泪花闪现。哦，那只可爱的小天鹅已经迷失了自我，在爱海里沉浮，不能自主。我能和他有一个美满的结局吗？

    林飞飞见我刚才还明媚的眼光，突然黯淡下去了，知道又触动了我的心伤，就灿然一笑：“一切都过去了，生活会好起来的。我有面包，你就有食盐！”

    他一脸的虔诚和痴情，让我好感动。我温情脉脉地无语地挽起他的手，款款向前走去……

    我能说什么呢？面对他如泰山般的爱，我无从逃遁。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同学了五年之久，更何况我的父亲对他还有如山一样的恩情，我完全可以放心地托付此生于他……

    那天，我陪他游玩了许久——立于宛如彩虹横贯海上的通天桥；荡舟于粼粼的湖面；漫步于碧叶连连的荷池之沿；和影于高大的“和”字壁；徜徉于规模宏大，气势磅礴的石碑林；流连于柳枝婆娑的堤岸；欣赏月夜下南湖别样的情韵……我和他相拥相依，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在回家的路上，我坚定了和他共同走下去的信心。而对姐夫，我只能抱以十二分的内疚了——为了我姐，也为我，就这样子吧！我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