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阵倒戈
自从孙家树提出要去当兵后,家里明显有点不太平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笼罩了整个家庭,以孙家树的父亲孙来福为首组成了支持派,以母亲高美云为首则组成了反对派,经过几天的“短兵相接”后仍没有分出胜负,高美云显得有点气急败坏了,她是全家的掌柜的,那可是实权派,平时说话可是最算数的,现在居然掌控不了局面了,这是对她权威的挑战,在原则问题上决不能让步,她临时决定:吃过晚饭后召开紧急家庭会议,任何人不得缺席。不是她高美云思想落后,她是有苦衷的,儿子去当兵当然是好事,只是她心中有个结,几十年都没有解开,那是因为丈夫也当过兵,当了6年兵打了6年隧道,同村一起去当兵的刘宝山正赶上抗美援朝,他所在的部队只是拉到了鸭绿江边,连美国鬼子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战争就结束了,看人家命多好,刘宝山成了最可爱的人,复员后留在了县城,自己吃上了商品粮不说,去年把老婆孩子都也接到了县城当上了临时工,刘宝山是人人羡慕的正式工,工资挺高的,每个月还在民政局领几十元的补助。她丈夫倒好,一事无成不说,因为在部队打隧道时肺里吸入了大量的粉尘,落了个哮喘的毛病,一到阴天就喘得要命,按她的话说,他们孙家没有当兵的命,现在儿子提出去当兵,你想她会答应吗?
吃过晚饭后,家庭成员一个个都陆续到齐了,吵了几天了,这一会儿却一个个憋着不吭声,孙来福头也不抬地忙着干手里的活,高美云则生气地纳着鞋底子,她很像就没有停过纳鞋底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在纳,中指上戴的顶针磨得发亮,她做的鞋子穿着舒服,全家人都爱穿。两个老的不说话,小的就更没有发言权了,因为,任何人的一句话都可能是导火索,家庭战争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刻,谁也不想当出头鸟。
看没有人说话,高美云只好先发话了,大家都在看着她,毕竟她现在是垂帘听政时期。高美云用纳了一半的鞋底子咚咚地敲着桌子说:“好了,好了,现在开会,玉香是老大,还是玉香先说吧。”玉香是高美云的大儿媳,高美云的忠实追随者,也是未来掌柜的接班人,她发言应该是代表高美云的意思的。
“既然妈让我说我就先说吧。”玉香清了清嗓子,她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讨好婆婆的机会:“老四文采好,心劲强,我知道是嫌考的学校不如意,没事,复习一年再考,老三不就是个例子吗,第一年高考差20多分,复习了一年不就考了上大学吗?当兵有啥好的?一个月就那几十块钱,还不够塞牙缝的,估计连老婆都养不起,现在咱们村出去做秤一年也能挣他个几七几八的,你说是不是呀?掌柜的。”她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丈夫,她嫁到孙家第一胎就生了个儿子,那可是全家的宝,她是全家的大功臣,地位马上就上去了,特别是丈夫大军,对她更是百依百顺的,说话的时候,儿子小兵撒娇往她怀里钻,“听话,别闹,听你爸讲话。”玉香小声数落着儿子。
“是是是,老四,你大嫂说得对,现在是商品社会了,一切都向钱看嘛,当兵可挣不到钱。”大军马上附和着说。
“老四,你最有主心骨,干啥我都赞成,当几年兵也好,复员了跟我学开车,保证大姑娘在你屁股后乱撵。”这是老二红军的声音,他思想开放,虽然年纪不小了,就是不打算结婚,但女朋友往家里领了一个又一个,把高美云都快气疯了。
老三海军刚好回家过周末,今天正巧赶上了,他站起来说:“妈,我觉得老四当兵也没什么不好,你应该尊重他的选择,凭四弟的水平,到部队考军校绝对没有问题,将来那肯定是军官,到时候您老跟着享福不说,还能留一处宅子让您二老住呢。”
海军还没说完,高美云就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起来:“你这个不孝之子,还没分家就开始挤兑爹娘了,妈真是白疼你了,老头子,看看你养活的好儿子,一个个跟白眼狼似的。”高美云气儿不打一处来,局势刚刚有利,没想到让海军给搅和了。
孙来福一直没作声,他只顾低着头刮秤杆,几个代表发言的时间,他面前已经整整齐齐地摆了十几根刮好的秤杆了,干活的时候,他的嘴里老是习惯地叼着一支烟,说话、干活、吸烟三不误,尽管他肺不好,但烟瘾却不小,两毛钱一包的烟他一天抽三四包,孙来福在家中,小事不当家,只有大事才有发言权,儿子当兵可是大事,权力不用可是过期作废的,他把烟头吐在地上慢声慢语地说:“我看还是当兵好,既锻炼了身体,又长了见识。”平时他说话都是叼着烟卷的,现在连烟都吐了,足见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
“别到头来跟你一样没出息。”没等孙来福说完,高美云就开始数落他起来。
“我不是没文化嘛?”孙来福辩解着,额头上的青筋都明显涨了起来,“当初我要是念过初中,今天肯定不坐到这儿了,恐怕还能娶上城里的媳妇呢!”
“你就别臭美了,就你那德性还娶城里媳妇,我看那,到头来不被你气跑也被你烟熏跑了。”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孙来福突然激烈地咳起来,脸涨得通红,高美云心疼地给他捶起后背来。
红军说:“我就知道你们一见面就吵起来没完,干脆还是老政策,举手表决,同意的请举手。”他首先举起了手。
紧接着,海军也举起来手。孙家树看看大军,大军也慢慢举起了手,手刚刚举了一半,忽然看到老婆一双杏眼正恶狠狠地瞪着他,忙把手放在后脑勺上挠起痒来。
看到两派力量均衡,孙家树举起手说:“还有我。”
“得了吧,你是当事人,应该回避的。”经常看电视,高美云懂得了不少法律知识。
三比三打平了,还是没有解决问题,看来,非得征求一下家中最小的成员——大军三岁的儿子小兵的意见了,高美云把小兵从玉香怀里拉过来。
“兵兵,到奶奶这儿边坐。”她小声问兵兵:“四叔去当兵,你同意吗?”
“同意。”小兵脱口而出。
“嘘——,小声点,如果你说不同意,奶奶给你糖吃。”高美云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来。
“我不要糖,我要毛毛,毛毛能买好东西。”小兵把糖推到一边。
“好,奶奶给你五大毛。”高美云从兜里掏出来五角钱。
小兵接过一看就扔了,“我要大的,我要大的。”看来,他是要趁这个时候好好宰一下奶奶了。
“好好,奶奶给你换大的。”高美云把钱都掏了出来,没有一元的,她不情愿地把一张五元的钞票递给了孙子,“记着,一会儿问你时候就说不同意。”她不放心地叮嘱着。
“我记住了奶奶。”看样子小兵已经是见钱眼开了。
思想工作做好后,高美云开始讲话:“现在时三比三平,让小兵说话吧,大小他也算家里的一员,他说啥就是啥,咱们谁也不能反悔。”她低头问小兵:“四叔去当兵,你同意吗?”
“不同…”小兵一抬头,看到孙家树用手做了一个手枪的形状,上午,四叔已经答应给他买一只手枪,这个诱*惑力可真够大的。
“我同意。”小兵临阵倒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