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取舍
第十四章:取舍
钱弘佐惊愕得倒吸了口凉气。没想到曲流觞竟然跟戴恽有如此的恩怨,他暗想:谢香存对他师父爱戴异常,如果他知道此事,一定对戴恽恨之入骨。
许太后道:“那日,哀家听小谢唱诵诗歌,就仿佛看见了当年的曲流觞一样,还好小谢已经被赦出了奴籍。如果曲流觞真心待他好,定能同意劝说他离开梨园行,再不受屈辱。伶人与官吏贵贱之分,犹如天壤之别。他一定懂这个道理。圣上,你去召他入宫,哀家让商总管,跟他把这层意思说开。”
曲流觞应召入宫,商总管对他还算客气,赐坐上茶,把太后的意思转达后,没想到曲流觞却半晌无语。
曲流觞根本没打算让爱徒以后做仿梨山庄的伶人,但也不希望他出入宫廷,当什么殿前带刀侍卫。曲流觞见过世面,上次进宫,遇到有刺客想刺杀国王,他料知以后必有一翻血雨腥风的争斗。这时候如果让徒弟陪王伴驾,未见得是什么好事,稍有不慎,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上一次徒弟冒然出手救驾,就几乎赔上了性命,教训不可谓不惨痛。他更希望爱徒继续学艺,今后以自由之身,吟诗唱曲,开个琴馆艺社之类的地方,传授音律曲辞,过闲云野鹤又风雅诗意的生活,成为一个受人敬仰的雅士。
见商总管等得有些不耐烦,不停摆弄手里的玉玩,曲流觞终于下定决心,道:“请总管大人回禀太后,我会劝说徒弟别再梦想当名伶。但是他日后做什么营生,我不便干涉,也不想干涉。”
商总管一开始就觉得让曲流觞劝谢香存,是多此一举。王公贵族何必这么重视这些低贱的人,让他们干什么,一声令下也就是了。如今见曲流觞竟一口回绝,深感他不识抬举,耐着性子,傲慢道:“当殿前带刀侍卫,原本不是一个伶人的福分,要不是上次,你徒弟救驾有功,哪里轮得到他?任谁面对这锦绣前程、飞来横福,都只有感激涕零的份。曲倌人,你说对?”
曲流觞淡然道:“我一个残疾废人,哪懂这些前程上的事,实在是不敢妄语。”
商总管怒冲脑门,放下脸来,嗔怒道:“曲流觞,你残废多年,早已经不能登台献艺,原本早就应该被仿梨山庄变卖他人。但先王仁慈,让你受官家供养,白白吃了多年闲饭。你深受王恩,理应报答。太后让你劝说徒弟,那也是看得起你。王命不可违,难道,你还敢抗命不成吗?”
曲流觞一向吃软不吃硬,商总管的话又令他反感,顶撞道:“王命岂是我这等低贱的人,能领会的?还是请总管转告太后,另选高明。”
商总管忍无可忍,破口大骂道:“当真是戏子无情,biao子无义,我看王宫就算养条狗,都会对主人摇摇尾巴,好些人,怎么连狗都不如!”
任凭商总管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曲流觞再没应声。
商总管向许太后、钱弘佐回复此事时,依旧恼怒难平,添油加醋地说曲流觞倨傲无礼、辜负王恩、不尊王命等等等等一堆坏话。钱弘佐虽然深感意外,但却没有被商总管指责曲流觞的话激怒,只是冷着脸,摆手让商总管退下。
许太后冷眼旁观,待商总管退下后,问钱弘佐道:“商总管说了曲流觞这许多错处,你不生气吗?”
钱弘佐不屑道:“他说的未必都是真的。原本让他游说曲流觞,他没有成功,必然要把错处都推给曲流觞。否则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母后必然怪他笨嘴拙舌。”
许太后嘉许道:“圣上不偏听偏信,当真睿智。日后你会发现,臣下互相诋毁的事多如牛毛,全靠你自己明辨是非,才能去伪存真。”
钱弘佐道:“母后过奖。其实这件事,曲流觞纵有过错,孩儿也不愿意追究。他是小谢的师父,小谢与他师徒情厚,如果我惩罚曲流觞,小谢必然会难过。原本让他不再继承他师父衣钵,他都觉得对不起他师父,我若再处罚他师父,只会火上浇油,把事情搞到不可收拾。”
许太后道:“圣上体恤下情,难能可贵。你父王传位于你时,为娘还曾担心,你小小年纪,君临社稷,成天面对着顶礼膜拜的臣民。日子一长,只怕会变得骄横跋扈、任性恣肆,而今看来,倒是哀家过虑了。”
钱弘佐对母亲会心一笑,而后道:“孩儿只是想不明白,这件事明明对小谢是件好事,曲流觞为何不愿玉成此事?”
许太后道:“也许以后就能明白了,向来趋炎附势之徒,都是不请自来;誓死追随的人,却难遇难求。有些个波折,也属正常。”
钱弘佐坚定道:“小谢与我年纪相仿,他对我真心一片,我也喜欢他,即便曲流觞不愿意劝说,我依然会想办法,让小谢来我身边当差。”
许太后宽慰道:“圣上请放心,曲流觞虽然没有答应,但这件事关系到他徒弟一生的命运。他历经坎坷,必定有见识,他虽然没有答应帮忙劝说,但会将这件事如实告诉谢香存。小谢若有心追随你,一定会来投靠;若无心追随,他一个未出徒的小弟子,稚气未退,文武都没有学成,再潜心学习几年,也许更有出息。而且不会发生哀家原本担心的事情。”
钱弘佐问:“您原本担心何事?”
许太后道:“大臣最重出身,就如同读书人最讲气节一样。小谢毕竟年纪小,对登台表演梦寐以求。仿梨山庄虽然是王室所属,但王室没有差事下派的时候,达官贵人也可以用赏金邀请山庄所属伶人,去府上表演。小谢哪怕只登台一次,都会终身蒙羞,为官宦所不齿,就再难进仕途了。”
钱弘佐领悟道:“母后想得周到。”
许太后道:“圣上想身边有人时刻陪伴,鼎力辅助,哀家倒觉得,眼下急需的并不是谢香存,而是另有其人。”
钱弘佐好奇道:“还请母后明示。”
许太后对室内伺候的宫女示意,众人无需吩咐,知道许太后要和国王谈机密,立即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两个太后贴身宫女未退下,许太后道:“你们也到门外候着。”
两人一愣,但随即躬身退下。
见大门被两个宫女关闭好,许太后才道:“选立王后,才是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