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心曲
第三十五章:心曲
等谢香存穿着白色囚服被带进这个房间时,房间内的人,已经只剩下钱弘佐。而门外、廊外则站满了侍卫。
谢香存急忙叩见钱弘佐,钱弘佐上前将他扶起,并示意提他的狱卒离开。狱卒躬身而退。
钱弘佐细看谢香存,因为温明辉根本不知道谢香存犯了什么罪,许太后也没有说,所以禁军刑狱对谢香存比较客气,并没有给他加镣铐。钱弘佐只是看到了扎眼的白色囚服,因为过于肥大,谢香存穿着很不合身。
钱弘佐握住谢香存的手,问道:“你还好吧?”
谢香存未答,颇为惊讶地问:“圣上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钱弘佐眨眨眼道:“我来这里找你学琴。”
谢香存更加惊愕,惊讶道:“学琴?”往桌子上一看,真的有一个已经摆放好的瑶琴。
钱弘佐补充道:“外加给你送些好吃的。”
谢香存莞尔一笑,知道钱弘佐只是借故来看他,一时间颇为感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钱弘佐道:“孤王琴棋书画一样都不会,母后说我不必学这些,只要读书练武就好。爱卿,你愿不愿教我弹琴?”
谢香存拉着钱弘佐的手,让他坐在琴边,把钱弘佐的手,放在正确的位置上。然后自己示范了一下,道:“圣上,你在这个位置,拨一下琴弦。”
钱弘佐拨了一下。
谢香存又把钱弘佐的手,移动了一下位置,道:“再在这个位置,拨一下。”
钱弘佐又拨了一下,笑道:“很好学的样子。”
就这样,谢香存不停将钱弘佐的手,摆来摆去,钱弘佐将琴弹得当当作响,两个人都非常开心。
门外边的侍卫,听着弹棉花一样的声音,并不像在学琴,均是一脸茫然。
片刻之后,谢香存把钱弘佐的手,从琴上拿开,道:“圣上,好多侍卫在等着您,您该回去了。太后说得很对,您这么忙碌,不可以在这些闲情逸致上,花费时间。”
钱弘佐沉默了一会,伤感道:“小谢,我不想因为这件事,令到你我之间有隔阂。母后这么做,别有深意,你日后会懂。”
谢香存道:“圣上不要担心我,我已经让殿前营的兄弟,给我送来了书籍,我会在这里安心读书。此地不吉,圣上再不要前来探望。”
钱弘佐再次握住了谢香存的手,百般滋味涌上心头。隔了半晌,环顾下房间,温柔道:“这个屋子,到还干净。我叮嘱班头,就安排你住这个房间吧。”
谢香存道:“圣上,其实牢房也还算干净,而且饭菜很好。这个房间是狱卒住的,如果我住在这里,会坏了禁军刑狱的规矩。您不用另作安排了。”
谢香存越是懂事,越是令钱弘佐感到愧疚,道:“过两天,我会令人再给你送好吃的。”
谢香存点头道:“多谢圣上。”
钱弘佐道:“这琴,侍卫这么远抱过来,也不容易,就弹了这么一会,颇为可惜。不如爱卿你为我弹唱一曲如何?”
谢香存点头同意,坐到了琴边,抚琴轻声歌道:“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钱弘佐拍手道:“唱得好!唱得好!”
谢香存故意将最后一句唱错了,虽然都是李商隐的诗,但句子唱串了。见钱弘佐夸好,谢香存问道:“圣上,这首歌最后一句唱错了。您怎么还说好呀?”
钱弘佐别有深意道:“我是说‘错得好,正合我意’。”
谢香存会心一笑,看到钱弘佐并无离去之意,起身道:“圣上,小人告退。”说罢,躬身退出门外。
钱弘佐无奈摇头,低声把唱错的那句,吟诵道:“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甄伏关于屯田的奏章,并没有很快递交上来。而是先恳请许太后和钱弘佐,暗地里召太湖水师指挥使“诸葛有成”,来都城跟他一起禀告有关屯田的事。
按吴越国的军规,各地指挥使不得擅自离开驻地,除非王命召见,再由兵马大元帅传旨来都,否则按擅离职守处置。甄伏明显不愿意戴恽知道此事,因此请求王命,不经兵部,暗中直接召见。许太后、钱弘佐允诺,但嘱咐甄伏转告诸葛有成,一定要秘密来去。
甄伏是吴越国朝堂的一个异数,虽然在官场多年,但却未染官场尘埃。作为吴越国的大儒,他尊奉的依旧是‘忠君爱国、造福百姓’的儒家理想。先王钱传瓘仰慕他博学盛名,让他主持太学,可谓是桃李众多。但先王也看出来,这个人并不精于官场的权谋之术。适合育人,不适合从政。所以直至他执政末期,需要托孤于大臣的时候,才将甄伏的官职,从太学主傅变更成大司农。
许太后监国后,对甄伏颇为器重,特别是两位曾受先王重托辅佐自己的宰相,相继遇害之后,对甄伏就更是倚重。颇有“家贫出孝子,国难见忠臣”的意味在其中。
诸葛有成是甄伏在太学当主傅时的学生,也是吴越国军队中少见的儒将。他原本是诸葛武侯后裔,魏晋灭蜀之后,他的先祖死里逃生,来到江南。隐姓埋名定居下来,到诸葛有成父亲这一代,已经家道中落,颇为穷困。甄伏爱惜诸葛有成的聪明才智和勤奋好学,得知他因无法缴纳学费,不得不离开太学后,便开始私下资助他。不但是学费上,甚至是家用上,都帮助颇多。诸葛有成完成太学的学业后,并没有进入仕途,而是投笔从戎,加入了太湖水师。
围绕太湖流域的辖属,吴越国曾与敌国展开数年的拉锯战,死伤将士众多。在指挥使阵亡的情况下,先王钱传瓘曾经暂代指挥使,御驾亲征。也就是在这个时期,诸葛有成脱颖而出。不仅因为他善用阵法歼敌,更重要的是,他精通建造战船。由他主持监造的战船,不仅船体巨大,航行平稳,内部设计更是匠心独具。船桨由船舱中伸出,划船的将士隐身于船舱中划船,大大减少了伤亡。而且船舷上,有猛火油的发射装置,能将点燃有猛火油的火把,远距离射向敌船。不必如他先祖诸葛亮,借东风火烧战船。不管任何风向,敌船尚未靠近吴越国的战船,只要被火把射中,易燃难灭的猛火油,常常迫使敌船将士,弃船而逃。猛火油就是现在的石油,当时吴越国本身不产猛火油,而是由诸葛有成提议,通过海外贸易,从大食国购得。一经投入战斗,威力巨大。诸葛有成不以勇猛见长,但他的智慧,比勇猛更见奇效。在吴越国大获全胜的捷报中,诸葛有成众望所归,接任太湖水师指挥使,成了军中少见的儒将。
半月之后,戒备森严的惠政殿中,迎来了甄伏和诸葛有成这对师徒。甄伏还是一身官服,而诸葛有成则是禁军侍卫的打扮。因事关机密,惠政殿里只有许太后、钱弘佐、和已经解除关押,尚在限行的谢香存,在等待他们。谢香存是许太后、钱弘佐钦点的书吏,是唯一能够倾听和记载这场奏议的人。
见礼毕,许太后指了指已经准备好的椅子,让甄伏和诸葛有成落座。两人谢坐之后,都是谨慎恭敬地半椅而坐。
许太后没有先问屯田,而是首先询问了太湖水师军费是否够用。
诸葛有成如实道:“各项补给都不足,特别是军饷,已经拖欠很久,将士们颇有怨言。”
许太后和钱弘佐对视了一眼,均没有想到“戴恽说的,竟是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