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纠结的迷团

    昨晚为了向父母解释为何十点半才到家实在花了旌姬一番口舌。尉迟家爸妈当然知道自家女儿不是普通人，不过这也正是他们担心的事。“不是迫不得已的时候，千万别乱用你的能力……哎，你这孩子就是爱现，不小心点早晚会遭殃的。”母亲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你从小就是个会走路的火焰喷射器，可别哪天烧了自己喔。”

    “呃……我当然会注意的啦……”

    对几乎一个暑假没有用过异能力的旌姬来说，这次战斗已令她身心俱疲，所以草草了结作业后，她几乎是刚躺到床上就沉进了梦乡。“骑士……为何一个现代学校里会有‘骑士’存在……那巨型蜘蛛又是什么东西……？”旌姬的手像在摸索答案般举向天花板，但很快就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明天问问英佳吧……她也许会知道……

    “唔……天怎么那么亮？几点了……”

    黑发少女睡眼惺忪地抓过枕边手表一瞥，只见长针已经爬到了“12”上，短针的位置则与它形成一个相当大的钝角——“7”。

    7点了？那就是说晨读已经开始，而且学院在二十分钟后也会关闭所有入口包括正门和侧门……

    “呜……妈！为什么不早叫我起床啊啊啊啊——！！”

    经事后调查，旌姬的那声哀号（怒号？）至少煞到了方圆四座楼内合计二十四层四十八户居民。母亲边往她书包里塞牛奶和饼干边反驳：“还不是你实在睡死了！我叫了十分钟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知不知道？！再说你是转学生，迟到一次应该没事，冷静点，路上千万别骑得太快……喂，我还没说完呐！……”

    毫无形象地一脚踢开储藏室，旌姬推出自行车飞身跨上，然后就以过五连发夹弯（参见《头文字D》）的速度向学校狂奔。当海牙那风格独特的大门终于进入视野时，她一眼就看到制服笔挺的警卫正要关上柱子旁的小门。“等、等一下！”旌姬失声大叫起来，“麻烦请让我进去！！”

    “学生证拿出来。”那警卫似乎完全忘了昨天刚和这少女打过交道。结果，把照片和旌姬的脸对照了两遍后，他疑惑地拧了拧眉毛：

    “转学生，怎么又是你？”

    又不是我愿意连续两天迟到的……旌姬欲哭无泪地第N次看表，虽然距真正的关门时间还有几分钟，但对方恐怕不会听本来就理亏的自己辩解吧？“可是今天……”她正准备据理好好请求一番，身后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却带来了意外转机。

    “警卫先生，现在是七点十八分，还有一点点时间啊。”

    不知是不是幻觉，这似曾相识的话音响起时，旌姬竟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栀子香。“这是学生证，请过目。”墨蓝头发、金丝眼镜的少女下了车，优雅地将棕色的小册子亮在警卫眼前。

    “你……你是昨天的学姐？！”

    昨晚手提武士大刀，威风凛凛地驱使式神的黑衣“骑士”，现在正轻抚红色的校服裙摆，微笑着与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的警卫交谈。而完全插不上的旌姬呆在一旁，越听越惊得合不拢嘴。“……那么，能让她和我一起进去吗？”眼镜少女拉了下旌姬的袖子。“咦，你们认识？好吧……下不为例喔！”警卫又瞪了旌姬一眼才打开侧门，看着两辆自行车渐渐从视野里消失。

    “呼、呼……学姐，实在太谢谢你了，否则我……”

    “才过了一晚就再会了，我们还真有缘。”面对后辈气喘吁吁的道谢，眼镜少女仍是一笑置之，“你也快去教室吧，可不能一晚到底哦。”“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旌姬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对方淡雅却意味深长的笑容堵回了喉咙——

    “旌姬，不用着急，我们好好认识的机会有的是。”

    此时的高一（12）班门前，教语文的班主任正双手抱胸，不耐烦地听着旌姬飞驰而来的脚步声。就当他在思考稍后如何进行“先进性教育”时，目标已经在眼前紧急刹车，然后——

    “实在对不起！我迟到了！！”

    黑发的脑袋猛地低了下去，一时没反应过来的班主任眼里只有旌姬的后脑勺。

    “我真的不是故意睡过头的，请您原谅！！”

    “别、别！尉迟同学，迟到一次没关系，赶紧进去读书吧……”

    班主任哭笑不得地把日式九十度鞠躬中的女生扯起来，旌姬由此得以顺利归位。班中众人都各自忙着阅读背诵，教室里嘈嘈地像个大蜂巢。她也迅速安置好书包和课本，心想要不要趁乱向同桌打听一下。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万事通小姐正琅琅地念着《滕王阁序》，其他同学看起来也和日常状态并无二致。难道昨晚的事除了自己和那学姐，谁也不曾知道？

    “那个，英佳？”

    “什么事啊旌姬……唔……虹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秋水……什么来着！”

    看着英佳几乎纠结成一团乱草的眉毛，哭笑不得的黑发少女只得暂时打消询问“骑士”之事的念头，凑上去耐心地为她解答道：“‘秋水共长天一色’啦……”

    直面办公行政楼的高二教学楼里，鹰羽色头发的高挑少年正立在一楼走廊上，向着对面的某窗口出神。

    “御座，你看到尉迟旌姬了吗？”

    腋下夹着词典的眼镜少女慢步踱来，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询问。

    “面朝黑板方向的话，她在右数第三纵列第二排。”

    “御座”二字怎么听都不像少年的本名，被叫的人却泰然受之，并平静地给出了准得不可思议的答案。少女顿时做出个“佩服”的动作笑道：“不愧是‘鹰王’，有双人类无法匹敌的好眼睛。”“闲话先不说了。”少年转过头来，黄金色眸子折射出璀璨的阳光，“‘阴阳骑士’，你从昨晚的支援战斗里有没有看出什么？”

    眼镜少女的表情一敛，思索了片刻才开口。“啊……那孩子看来‘觉醒’得很早，她运用异能力已经相当熟练了，所以我想基础训练可以省略。只是……”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旌姬在蛛网中奋力挣扎的模样，她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描述。

    “只是？她缺乏战斗经验么？”

    “我不能断定……毕竟仅从一场战斗中无法得出全面结论，很抱歉。”少女低下头表示歉意。金眼少年沉默一阵，起身将手上的练习本递了过去。“化学作业就麻烦你上交了。谨慎起见，我要问问大团长的看法。”他望向远处的神秘大楼，“或许还能打听到‘陛下’的态度。我感觉……这件事马虎不得。”

    “那要尽量在上课前回来哦——御座，请走好。”

    对着离去的少年，眼镜少女微笑着微鞠了一躬。

    走进那座对称型建筑的西楼，踏进电梯，少年最后在六楼的第一个房间前站住了。岂料还没等他按铃，两扇门就哗啦一声敞开，迎接他的是正襟危坐、看起来已等候多时的办公室主人。

    “还是耐不住来问我了啊，‘牙之御座’——上官魅堂。”

    “这个时间来打扰您是我失礼了，请大团长见谅。”

    被唤做魅堂的少年右手贴胸，行了个标准的西洋鞠躬礼。“也许这么说有些冒昧，但是为了更好地完成工作，我想知道您对‘尉迟旌姬’是怎么想的。”他谨慎地说出理由，“陛下应该也知道了吧，她对我团真的很重要么？”

    青年男子眯起夜色下的海面般的眼睛，开始回忆10小时前……

    “苍后，今天清晨意外地闯进海牙学院的是谁？”

    “哎？”美青年停下了梳理长发的动作，看向窗前人似乎比平日严肃了的背影。“别忘了，‘荆棘桂冠’虽然是你设下的结界，但你我一切皆共有，我也能分毫不差地感受到结界的反应。”夜风拂着那人卷曲的黑发，并将声音送到房间各个角落。“你很在意么？”苍后起身上前，顺手为他披上一件长袖睡衣。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那个操纵烈火、体内涌动着与我相似灵魂的少女是什么人？”

    “……苍王，你刚才的问题不是认真的吧？”

    “在如此重大的事件上，我的感受是不会出错的。”

    黑发男子的答案肯定得如同板上钉钉。

    “……团……大团长？您怎么了？”

    魅堂的声音及时把苍后拉回了现实。“啊……没什么。目前可以肯定，那孩子拥有的正是团中唯一缺失的‘四元素’——炎。在风有‘鹰王’，水有‘海皇’，土有‘镇地’的情况下，陛下希望尽快考察出尉迟旌姬的资质，好让她早日成为我们的战力之一。”他清了清嗓子，“御座，你既然自荐接下了观察她的任务，就更多关注一下吧。”

    “……她应该有不错的接受能力，但我还是认为，最好不要突然令她知道太多。”魅堂以轻微的幅度摇了摇头，“大团长，我毕竟已见过尉迟旌姬，一眼就能看出她有多单纯天真。这种性情的人，是会去主动靠近真相的。”

    “你是想让她……通过自己的行动来了解我们？”苍后奇怪。

    “巧妤会在过程中协助我。必要的话，我还可以派出天捷。”

    与此同时，在苍天市某个不为人知的空间里，还有一股暗流也重新开始了活动。

    “为我代行一切事务的二位‘宫主’啊，可知今日召唤汝等前来，所为何人，所为何事？”

    说话的是高耸的石台上一个包裹在黑色中的魁梧身影。从棱角分明的下颚和双肩可看出是名男子，但大半张脸完全覆盖在面具之下，只能看到一头流泻下来的过腰金发。台下单膝跪地仰望的两人也身披黑衣，毕恭毕敬地低头致意。

    “属下愚昧，不知陛下在策划何等大计。只是属下有一事实在疑惑，可否请您指点一二？”

    先开口的是名黑发及地的年轻男子。他的声音听起来微妙无比，似在诱惑却又暗藏杀气，男人的野性里又含着女子的柔媚。

    “说吧，‘西宫主’。”

    “‘岛蛛’不过是区区的初级试验品，从攻防能力上讲说是垃圾也不为过，您昨日却让我把它放进海牙，袭击对象还是个刚转来的黄毛丫头？她枉有火炎之力，最终还是依靠‘骑士’才摆脱了危机，我可以说她不堪一击么？”黑发男子一口气说下去，“我们与海牙已经数年没有大规模交战了，您又忽然发出征战令，究竟是为什么？”

    金发男人暂时没有回答，而是转向沉默不语的另一人：

    “可爱的‘东宫主’莲华，你就没有任何疑问吗？”

    “我失礼了，陛下……我和西宫主的问题一样。”

    荷花色长裙的女子微微一颤，莲叶色眼睛向旁投去嫌恶的目光。

    “重点不在那少女的能力，而是灵魂——汝等没有察觉吗，长久以来，我们双方虽一直保持着各有两位‘代行者’的力量平衡，但随着她的到来，‘宇宙之神’的天平就开始偏向了海牙。”金发男人的话音如沉雷般振动着空气，“为了我们真正的主，绝不能令他们占了上风！重新拉开战争帷幕的时刻到了……二位宫主啊，该让你们的手下有所觉悟了。”

    跪着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沉寂下来，仿佛已经看到了日后的情景。

    “你们两个很有眼光，各自选出来的‘主神’也都是令我满意的好孩子。从今日起，要把他们最大限度地利用起来——地位、姿色、能力以及人际关系，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伟大的真理！勿忘我们‘宫’的宗旨，好了，退下吧。”

    话音一落，男人的身姿竟无声无息地隐没在黑暗里。黑发青年和碧眼女子也立刻起身，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地迈步走向出口。

    “听起来真有趣啊，呵呵……那姓尉迟的女孩竟能得到‘皇帝’如此高的评价，我看来不得不对她关心些了呢。”

    “我只有一句话给你，姓皇的，不要妨碍到我。”女子冷冷道。

    “我们彼此彼此吧，俗不可耐的女人。”

    在四散飞溅的透明火花之中，二位宫主分道扬镳。

    “呜呜呜……我朱英佳上辈子一定不是中国人……为什么你背起来那么轻松的古文我背起来就那么难啊……”

    晨读课结束后的万事通还在怨念个没完，几秒后却像突然回魂似地拍了同桌一下：“对啦旌姬，之前你想问我什么？不好意思，我一背书整个脑子就全短路了……”

    “那我就问了——英佳，你以前有没有见过学校里的谁穿这样的衣服？”

    旌姬顺手把一张充当书签的《圣魔之血》人物卡片推给她，卡面上是“蔷薇十字骑士团”的大干部“伊萨克”。

    “你、你说这种制服……！”

    英佳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她立刻凑近同桌，压低了嗓门问：“旌姬……莫非你在学院的哪里见过了？”“算是吧……远远地看到了一点点……就这么点！”旌姬快速思索一下撒了个弥天大谎，把食指和大拇指靠近到只有一厘米距离，“当时我觉得跟这套制服挺像的，所以觉得好奇……你知道吗？”

    “我说你啊……才转学两天，就总是提出深层问题……”英佳叹了口气扶住前额，“我原本想慢慢让你知道的……也罢，既然做了这里的学生，你迟早都会见到他们……虽然像我们这种普通学生，一学期可能都看不到几次那种姿态呢。”“他们是谁？”旌姬隐约感到，同桌的话里就包括那位使刀的“骑士”学姐。

    “应该称他们为……海牙学院真正的保护者吧……”

    见大大咧咧的英佳也难得严肃了一回，黑发少女正想着该不该问下去，班长却忽然跑上讲台来宣布：由于老师有事，上午第四堂的体育临时与第一堂英语课对调，所以全班马上去楼下集合。旌姬正想出去活动一下身体，干脆就先忘却别的，拉上英佳大小姐就兴高采烈地跑了。

    当体育老师带着（12）班的学生们经过那座神秘大楼时，旌姬奇怪地发现同学们的眼光几乎没有转向那里的，仿佛它根本不存在。“英佳，你进过这座楼没有？”她还是按捺不住疑心。“和你早上的问题同理……这楼是个跟普通学生无缘的地方啦！”英佳无奈地摇摇头，“看来我得提前警告你，没事别自己往里闯喔。”

    可惜英佳忘记了一点：越被禁止就越好奇是人类的普遍心态。

    绕着运动场跑圈，做广播体操，分组打羽毛球……总之是很平常的一堂体育。距下课还有十五分钟时，老师宣布自由活动。旌姬和几位女生在双杠上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又扭头去看那大楼。

    那座青白相间的“城堡”，为何像是正在召唤自己前来呢……

    看看无人注意自己，旌姬便无声无息地跳下双杠，快步向心中的迷团之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