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中的决意
实际上，关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其实也算不得突然了）的“海牙骑士团”，英佳并没有做出十分明白的名词解释，因为一介普通人的她对此也知之甚少，即使被人叫做万事通。“我就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吧，至于具体的我就爱莫能助了……”热心惯了的英佳决定对同桌的好奇负责到底——
此团体的具体人数一向是个谜，因为成员分布在从初一到高三整整六个级部，又有等级上的差别，非相关人员是绝对无法做出准确统计的。虽然在21世纪一个大型学校里存在“骑士团”这种组织怎么听怎么离谱，但成立近二十年来它一直好好地运作着，与学生会、校领导和理事会等也没起过什么冲突。据说骑士团的领导人就是理事长，而且理事长决定的事情就连校长也干涉不了。“那么英佳，‘骑士团’在学校里都做什么？”旌姬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这怎么说呢……”英佳咬着嘴唇拍了下桌面，“学校其实从来都不是什么清静地方……而且，苍天市由于历史悠久，加上有山有海的环境，按照阴阳家的话来说‘气’很重，所以一直以来，各种常人无法解释也无法解决的事情从来没断绝过……旌姬，听到这里能理解么？”
当然能了，前阵子还见过呢（大蜘蛛）。旌姬立刻用力点头。
“学院毕竟不是碉堡，所以还是会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侵入进来。一般的事件有校内的警卫挡着，但要是哪里突然冒出个恶鬼啦，怪兽啦，你说要普通学生怎么办？”大小姐把两手一摊，“于是，‘海牙骑士团’就承担起了解决这些事件和保卫学院的任务，这也是把他们说成学院真正守护者的原因……啊，虽然我不爱幻想，又是个普通人，但是‘骑士’这称号听上去好酷的嘛！我也真替那些被选为骑士的学生担心，怎么说战斗都是有危险的呀！”
旌姬细细回味了着同桌的话，忽然发觉一点不对劲：“等等，英佳……你刚才说‘骑士’都是被选出来的？”
“哦……嗯。”
“那些‘骑士’们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接受保卫学院这种危险的职责呢？没有人拒绝或是逃避么？”
活像听到了世界级新闻似的，英佳的眼睛夸张地瞪了起来。
“旌姬，难道你还不知道海牙的那项‘特殊制度’？”
“特殊制度……什么？”
“和士兵有军饷是同样道理，作为拼命辛劳的报偿，宇文家族会给予做‘骑士’的学生们免除一切学杂费的优待啊！”万事通小姐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
仿佛突然听到“喀嚓”一声巨响，黑发少女清楚地感到头脑里某根绷了许久的弦线骤然断裂。
——终于找到了。
大概是旌姬表现得太平静，英佳说完“免费”后觉得她了解这些就行了，便再没多讲什么。平凡的她全然不知，自己正日日与一个操纵火焰的同龄人为伴。这天晚自习前，旌姬漫步来到学院中心的大花园里，在茂密的树林中停住了脚步。
“以后你一定要多锻炼自己的战斗力啊。”
眼镜学姐的劝告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
莫非她的意思是……我也有可能被选入团？
对旌姬来说，做到“学杂费全免”本是家人的嘱咐，是进入海牙读书的附加任务。但自从经历了那晚的战斗，邂逅了骑士学姐、神秘学长和天捷，直至最后英佳一语道破“天机”，她才认识到事情的发展顺序应该是这样的：
拥有异能力——被选入骑士团——成为骑士——全免学杂费。
自己的成绩算是中上等，体质不差，品格应该也没问题……按理说这样等着被纳入团就行了，可是……
骑士者，言行得体，举止优雅，具备很多令人称颂的美德：作为武士，他们忠诚；作为信徒，他们谦恭；作为战士，他们英勇。他们是正义和力量的化身，荣耀和浪漫的象征。骑士制度则成为西方的伦理标准，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观念和行为。
自己有足够的觉悟成为“骑士”吗？承担得了那些职责吗？
……算了，还是“锻炼”一下好换换脑子。于是黑发少女吐了口长气，闭起眼把两腕平举了起来。
周边空气猛然升温，下个瞬间呼啸出了一对熊熊火轮，绕着少女的手高速旋转。旌姬随之睁开双眼，像跳民族舞般地抖动胳臂，二轮立刻落地化为火圈，将操纵者围在其中。她低下头，将火眼的视线集中在圈子上，火焰的形状立刻发生了变化。
“向左……右……下……就这样，很好。”
看着脚下的火阵在不同形状间来回变换，旌姬露出了赞许甚至含着宠溺的笑容。现在还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天气不算凉爽，而她完全沐浴在火苗中的肌肤上，却连一滴汗也没有。
“升空，流星雨模式！”
旌姬向天举起了右手，以她的手指为中心，炽红色火粉开始四下飞散。它们像电子地图上的光点般在各处逐渐汇聚，密集到一定程度时却“呼”地一声，膨胀燃烧成为金边的火球——这实际就是那晚使用的“爆炎飞弹”的慢放版。旌姬沉稳地扫视着四周，随后……
精神高度集中，艳红双眸放出炯炯的光芒。满天火球得到了少女的意志这种“生命”，顿时自由翻飞起来。它们掠过一丛丛树冠，越过雕塑，穿过石凳下的空隙，甚至贴着喷水池的水面飞过。旌姬在火之流星雨中快活地微笑，享受着使用能力的快感。
“时间也差不多啦Ｘ教室前还是先休息一下……”
打了个响指收起火焰，旌姬擦去额上的细汗，准备到水池边上坐坐。岂料还没等她抚上池沿，一个声音就突兀地刺进了耳鼓：
“不要靠近那里，会有危险的。”
“谁……谁在说话？！”
黑发少女神经一紧，跳起来便到处张望，可不管怎么看，入眼的都是没有人影的空镜头。“别紧张，我离你很远。”平淡却有力的少年音再度响起，“只是用法术传话过来而已。”
“……你是谁？”
“与你见过的某人一样，是这里的一位骑士。”
等等，说不定这是个了解状况的好机会。“既然你是‘骑士’，那么可以给我讲讲海牙骑士团吗？”她急切地问道，“我虽然是今天才听说了概况，但我必须成为其中一份子……我是带着这个任务来就读的！”“对你讲了又如何？”对方的语调骤然一冷，“‘为了免学费’就是你想入团的理由？”
一时未反应过来的旌姬登时愣住了。
“‘解决异常事件和保卫学院’——你不是听说了骑士们的职责么？‘骑士团’的主要工作是作战，不是享受免费的校园生活！”
“我知道！但你应该也看到我的能力了，我战斗过很多次的啊！”感觉自己受了侮辱，旌姬的嗓门马上拔高起来，“我不讨厌战斗！需要打倒敌人的时候，我不会逃避的！”“仅有这些就够了么？”风中的声音仍是淡淡的，宛如一位饱经世故的导师，“面对敌人时，就算是动物也会拼命作战的吧。”
旌姬预料他下面要说更重要的事，只得压下怒气安静倾听。
“我们是被人们抱有种种期待、被守则紧紧缠绕之人。成为骑士，就意味着要遵从常人可以忽视的规条，承担常人可以拒绝的义务。即使这个称号重如泰山，也要为它负永远的责任。何况你作为新人，成为骑士之前不知要付出多少努力——这样的辛苦，你能忍受么？”
早就从书里读过，中世纪的骑士阶层有很多规矩。但是……
学费全免是多么大的诱惑，骑士是多么令人心动的称号。而且，不是一直盼望有一个“能真正实现自己异能力价值”的地方吗。
“……对很少思考未来的我来说，可以算一个梦想吧？”
听到旌姬开口了，风中的声音便暂时沉默下来。
“我要在这里度过三年，如果能持续努力，高三前或许能实现免除学费……异能力者本来就要有‘和常人不同’的自觉，多承担点也是应该的。”黑发少女紧盯着水面，“有一个值得追求的目标是件好事，而且，这是我好不容易发现的理想，不能舍弃……所以……”
“所以？”看不见的少年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旌姬的长发猛地被升起的灼热气浪吹动，激烈地摇摆在空气中。
“——我要加入海牙骑士团，然后，成为骑士！”
“御座，辛苦你了，昨天的‘风音’之术非常精彩。”
理事长室里，苍后满意地合上手机，随后转向魅堂。“苍王昨天同意了。那么按原定计划，下午举行对尉迟旌姬的入团测试。”他看看桌角的日程表，“但你要参加区级数学竞赛对吧，无法亲眼看到试炼过程真可惜呢。”“没关系，大团长，知道结果即可。”金眼少年微鞠一躬，“据我昨天观察，尉迟旌姬拥有不错的实力，再加上那种决心，入团试炼应该难不倒她。”
“多亏了你的激励嘛。”苍后笑道。“不，我告诉她的只有骑士一职的艰难。”魅堂忆起了旌姬昨日的表情，“如果自身意志不坚定，我说再多也是徒劳的。被吓退的话，只说明尉迟旌姬没有成为真正‘骑士’的资格。”
大团长满意地颔首。此刻放学时间已到，只等候选人出现了。
12班教室里，旌姬正趴在桌子对付一道复杂的数学题时，一个海蓝色的脑袋从门缝里探了进来：“嗨——旌姬？可以过来一下吗？”
“天捷？”旌姬立刻来了精神，快步跑到门口，“有事找我吗？”“没有‘大事’不登门嘛。”对方调皮地眨眨眼，“现在可不可以跟我来一趟？学院里有个重要人物想见你哦。”
旌姬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头表示答应。她拜托了英佳给自己买点晚饭，便匆匆和天捷一起下楼去了。“天捷，到底是谁要见我？可以给点提示吗？”她看出二人的前进目标是那座武道馆大楼，心里顿时涌上了一大堆问题。
“……旌姬，你知不知道关于自身的异能力的事？”
“……知道啊，而且早就在用了。”听到这个话题，旌姬隐约已猜到了下面的内容，“天捷，你……也和‘海牙骑士团’有关吧？”
海蓝短发的男生在西楼前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自己的腰带。“旌姬，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一些呢。”他转头笑笑，“抱歉现在不能细说，不过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了，我保证你马上就会得知所有的答案……跟我来吧。”
二人乘电梯登上了最高层。站在一间门上赫然贴有“理事长室”四字的办公室前时，天捷小声叮嘱道：“旌姬，等会儿进去的时候，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别主动开口说话……我到时候会提示你，先记住这点好吗？”
怎么搞得跟觐见皇帝似的……旌姬点头的同时提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天捷吐了口气清清嗓子，敲了两下门后，用不似平时的严肃语调高声说道：
“大团长，‘海皇骑士’高天捷参见。尉迟旌姬已经到了！”
“骑……骑士？！”旌姬顿觉心跳骤停。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房间里就传出了一个温和却暗藏威力的声音：
“我正在等你们呢，快带她进来。”
天捷又紧张地看了旌姬一眼，用眼神询问她“记住了吗”，旌姬则以几乎僵硬的动作再一次肯定。于是，用按钮操纵的门缓缓向两边打开，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位端坐在豪华红木办公桌前、交叉着双手、有着温文尔雅的微笑和天蓝色长发的美青年。
“下午好，尉迟旌姬同学。我就是学院的理事长宇文苍后，同时也是‘海牙骑士团’的大团长。天捷或者是其他人有没有对你讲过关于骑士团的事呢？如果你还对我叫你来这件事感到迷惑不安，我马上就尽可能清楚地给你解释。”
“不、不是……我已经知道一些了，虽然只是听说……”旌姬没想到这位领导者会那么客气，赶紧站直身体，谨慎地挑选着自己的用词，“请问，宇文先生，是因为转学来的我拥有异能力，才把我叫来……让我入团的吗？”
苍后和旁边的少年对望一下，不禁笑出了声。“旌姬，不用害怕大团长。”天捷尽力缓解她的紧张，“我们的意思是……”“‘海皇骑士’，我来说就好。”苍后的语气仍带着那种令人安心的温和，“尉迟旌姬，请先在那边坐下吧。”
“‘骑士团制度’是二十年前宇文家在学院里制订定的，我则是宇文家在这里的全权代理人。从此制度实行的当年起，我们从海牙的所有在校生及后来每年考入的新生中，选出拥有异能力潜质或能力已觉醒，而且其他各方面都比较优秀的学生进行测试，通过测试的学生就会被吸收入‘海牙骑士团’，以‘骑士’的身份开始新生活——也就是说，整个海牙学院的异能力者全都集中在‘团’里。旌姬，你因为在入校的那一天触动了我覆盖在学院上的结界‘荆棘桂冠’，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又被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我觉得时机差不多已经成熟才将你叫来——还有什么疑问吗？”
苍后的说明通俗易懂，旌姬现在终于能把转学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联系起来了。“然后，成为‘骑士’的学生享有学杂费全免的优待，对么？”紧紧抓着裙摆，她小心地提出了自己入团的初衷。
大团长的笑意更浓了。“没错，而且有位骑士告诉我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呢。”他把上身前倾了一些，“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很高兴，可是出于教育者的责任感，我有必要向你再确认一遍——旌姬，你既然已经知道成为骑士、作为骑士的艰辛，也依然要加入么？”
“宇文先生……也就是说，我昨天和那位‘骑士’的交谈，您都知道了？！”黑发少女脸色大变，立刻站起身低下头去，“很抱歉！说了那么幼稚任性的话，可我说的都是真心的……请相信我！”“没有不相信这回事，旌姬。”苍后和颜悦色地示意她放松，“女孩子也需要热情和勇气，骑士团正欢迎你这样的人。”
一旁的天捷对旌姬露出“恭喜”的笑容。旌姬意识到自己获得了领导者的初步认可，也不禁欣喜得握起了双手。
“那么，就是说你现在愿意接受测试了？”
“是的……大团长。”
“那样就好。”苍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那么，你们也进来吧，‘阴阳骑士’、‘巡礼骑士’！”
办公室的门又一次敞开。这次出现在旌姬面前的，又是两个让她瞬间目瞪口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