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再次浮现的恐怖
约一周前，海牙骑士团办事楼会议室——
“……会议决定，任命新团员尉迟旌姬为‘牙之御座’即‘鹰王骑士’的随从，从明日起上任。大家有要发表意见的么？”苍后扶了扶麦克风，随即扫视会场。
魅堂面无表情；巧妤和剑仪颔首；天捷微笑；靖翔静静地盯着桌面。绑六条麻花辫的少女却坐不住了，唰地举起手来。
“御座左侍卫‘虹衣骑士’白叶莺，请发言。”
“大团长，请恕我冒昧，但根据我们的团规，历代御座身边不都是以左右侍卫为随从的么？尉迟旌姬学姐为何可以无视这个惯例，我想知道您的想法。”叶莺用难解的目光看了魅堂一眼。
“啊，是这样的。”美青年团长停顿了片刻，朝骑士们扬起一份文件，“看过昨天的试炼，我和‘国王’都认为旌姬具有跳过见习骑士阶段的资格，再考虑到能力类型和综合情况，才决定将她安排在御座身边继续接受锻炼。陛下已经同意了，所以应该没有问题，嗯？”
众骑士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因此也不再说什么。玫瑰色眼睛的少女只好垂下头，心有不甘地坐下了。
黄昏下的海牙学院，处处一片安宁繁荣的气象。不同年级的学生在广大的校园里奔走着进行各自的活动。“海牙七御柱”之一的安巧妤此时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慢步走进了校医院的大门。
走过二层楼梯，在走廊里拐个弯，正好有位护士迎着巧妤而来。她赶忙上前一步打听道：“对不起，请问今天龙月寒医生在吗？”
“找龙院长是吧，正巧他这会儿在办公室呢。”训练有素的护士礼貌地回答，“这位同学，如果有事的话就快点去，我们的休息时间就快到了唷。”“啊，我知道了，谢谢你。”巧妤立刻点点头，往走廊尽头的院长室走去。来到门前时，她深吸一口气才举起手敲了敲。
“请进。”
一个平淡却很温和的声音回应了巧妤。她推开门时，看到的是那一如既往在桌边翻阅医学书籍、银发灰瞳的眼镜美青年身影。“哎呀……巧妤，你怎么在这时候来了？医院里的办事人员都走得差不多了啊。”看见巧妤，约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立刻起身相迎。巧妤环顾一下房间，顺手把塑料袋放到饮水机旁，冲他温柔地一笑：
“不就是趁这个时候才叫我来的么，龙院长……不，姐夫。”
“毕竟要先装装样子啊，身体要是没问题的话，一般学生怎么会到这里来。况且……你怎么又拿这么多东西？我好歹是拿工资的人，早就说过不用你再花钱了。”看到那一满袋的水果，俊美的院长蹙起了好看的眉。“姐夫，你就别再客气了，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巧妤摆摆手，接过了月寒递给她的一次性杯子。
“也是，我不能耽误你的晚自习。”月寒看看外面无人，便插上门闩坐回椅子上，“巧妤，整个骑士团都还没有那怪物的线索吗？”
这个问题勾起了巧妤不愉快的回忆。“是的，我的‘追踪式神’竟然一点用场也没派上……”她有些懊恼地推着眼镜，“那只巨蛛的身体构成非常奇怪，被杀死以后竟然就化成了尘沙，所以我只能以剩下来的那点尘沙为线索出动式神……我不认为那是一般的超自然生物，姐夫……它更像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人为制造？就算是发达的21世纪，真的有人能制造这等怪物？”月寒严肃地拂了下头发，“再说那蜘蛛不是轻易就被你干掉了么？为何大团长还如此在意？”
“因为……大团长认为……怪物的出现可能与‘他们’有关……”
说到这里，巧妤紧抓着裙摆低下了头。“‘他们’？难道说那帮家伙又有新花样了？！又想对新一代的骑士出手？！”月寒腾地站了起来，“绝不能再让他们为所欲为……那一战已经过去五年了，‘海牙骑士团’不会任他们闹下去的……！”
“那当然……但‘海牙骑士团’新一代的骑士已经固定下来很久了，怪物却是在旌姬来后才出现的……姐夫，你认为这是巧合么？”
“那个叫‘尉迟旌姬’的女孩很特别吗？”月寒转头问道。
“大团长和御座都说，从没见过‘荆棘桂冠’对哪个新入学的异能力者起如此异常的反应，她拥有的又是我们骑士团一直缺少的火焰之力……我看得出旌姬很有潜力，敌人……是冲着她来的也说不定。”
听到这些，月寒沉吟片刻，严肃地说道：“巧妤，你既然和她比较熟了，就在照顾她的同时多注意一下……‘海牙骑士团’的重要职责之一是保护学院里的学生，这点千万不要忘了。”“我不会忘的……”巧妤站起身，带着复杂的神情望向青年暗含哀伤的灰色眸子，“姐夫……不，‘冰镜骑士’……你就不要再太多地关心骑士团的事了，有我代替你就够了啊……”
“你每次都这么说……谢谢你，巧妤，我早就不是‘骑士’了，但我就是无法将自己从责任感下解脱出来……”月寒苦笑了一下，“不要紧的，因为这是我自己认定的事。你回去吧，也提醒其他骑士们平时要小心。”
“阴阳骑士”会意地点点头，又深深向月寒鞠了一躬，才转身离开了院长室。她回到教室打开抽屉时，发现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未读：新信息1条”——
“巧妤大人：我最近就可以过来上课了。听说学院里好像出了点事，如果我能帮您做什么的话，我来了以后请尽管说，不用担心我的情况。致此敬礼。”
“千一夜……”
巧妤看着这段话，不禁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晚自习第一节下课的铃声响了。高一（12）班教室里，英佳大大伸了个懒腰，收起看了几章的地理课本，一转头却发现同桌像个死人似地歪倒在桌上。“呜哇！旌姬你怎么啦？！”她赶紧去推同桌的肩膀，“你可别吓我啊！”“呜呜呜……”旌姬抬起头来时的表情只能用“痛不欲生”来形容，手里还抓着一张大半还是空白的数学卷子，“英佳，救命啊……再做下去的话我就挂啦……”
“数学啊……”知道这一科是同桌的致命伤，英佳都不得不替她叹了口气，“你还是休息一会吧，数学题是越急越做不出来的……反正刚下课，不如我陪你下去走两圈？没准回来就有头绪了呢。”
“嗯……英佳你真是好人……（泪）”
于是，两个女生走下三楼，慢慢向学院中央的中心花园而去。那里一向是放松和散步的好去处，今晚出来纳凉和休息的学生也相当多。“海牙学院还真是个奢华的地方啊……我怎么就转进这里来了呢……”旌姬感叹道。“呵呵，你的收获也不小啦！现在已经是‘骑士团’的一员了不是吗？”英佳笑着接话，“你应该也知道，‘正式骑士’不是可以免除一切费用的吗？”
“是呀，但我现在只是个随从，离全免学杂费还有一个阶级……”旌姬咬起了下唇，“这个学院里初、高中部合计至少有六七千人，异能力者不知道有多少，能够名列‘正式骑士’的却只有二十四个……我已经决定了要成为那二十四人之一，但跟随那个上官魅堂一阵子后，我反而有些想不通了……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努力的呢？”
英佳看着她脸上迷惑的表情，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己毕竟只是没有异能力的普通女生。“旌姬……我觉得，你各方面的能力都不算差，达到‘正式骑士’这个目标应该是不难的，”她把手搭在旌姬肩上，“但说到为了什么的话……”
这个时候，在谁也没有发觉的情况下，海牙学院东——初中部所在的那一侧——院墙上忽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身影。有着夜色的掩护，再加上身上带兜帽的黑色风衣，别人完全无法看到他的容貌。那人从衣内掏出一支密封的试管，借着月光读起了管上贴的标签。
“编号是3047啊……非羽大人说上次的‘岛蛛’只是实验品，怪不得那么容易就被干掉……我大老远的从宿舍把你送来，至于怎么料理那些中学生‘骑士’，就随你表现吧……”
蓝眼的青年轻轻拔去管口木塞，将试管一斜，里面浑浊不明的液体立刻倾泻到了地面上，开始冒出诡异的紫烟……
“英佳……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声音？什么啊？”
英佳还没反应过来，不远处飘来的一声悠长低沉的咆哮便回答了她的问题。
“嗷喔喔……”
“这、这声音是……狼？”二人脸色骤变。旌姬迅速四处一望，突然向英佳回过头来，猛地一把将她推倒在一边。“哇啊！怎么了旌……”英佳的叫声还没出口，就在看到降临在花园中的东西的那一刻，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一头墨绿色的怪物正在花园小径上摆动着脑袋，整个身躯比一层楼还高，头和身体酷似狼犬，却有蛙的四肢和鱼一样的尾巴。“那、那是什么东西啊？！”英佳的脸刹那变得苍白。“嗷喔——！”它又是一声怒吼，惊得在园中休息的学生们尖叫着四处奔逃。“又是个怪物……该不会……！”想到那晚遭遇的巨蛛，旌姬没来由地感到兆头不好。“旌……旌姬……”同桌颤抖地抓住她的袖子。“这样的话……这里交给我，英佳你快回教室去！越快越好！！”旌姬死死盯住了怪物的前肢，“3047……水狼？难道这是……名字……？”
不料，那怪物似乎听到了她的话音，猛地一声咆哮屈起四肢跳了过来，举起巨大的蹼掌挥向两个女孩。“英佳危险！”旌姬用力将同桌撞向安全的方向，自己则弓身往旁边一滚。“旌姬……！”英佳完全僵住了，愣愣地看着被怪物的巨掌拍过的地上烟尘滚滚，但是……完全不见旌姬的影子？
“混帐……水狼，我在这里！！”
愤怒而又激动的声音响起在怪物的身后。
三角形下摆的白色制服在风中呼啦啦地跳荡，旌姬单膝跪在水狼的后方，左手按住地面，右手则紧握着刚从腕带里抽出来的、“骑士随从”统一配备的长剑——“刻尔柏洛斯”。
“我乃‘牙之御座’即‘鹰王骑士’的随从尉迟旌姬！即使当前我的主人不在，我也会代行骑士的职责将你消灭！！”
虽然已经可以快速地召唤出制服，也如愿以偿地喊出了一直想用的拉风台词，但在独自一人的条件下战斗，旌姬此时仍是呼吸急促得仿佛喉咙都要烧起来。水狼打量了对方一下，认定这就是交战对手，立刻吼叫一声用蛙跳冲了上去。“英佳你快去安全的地方！千万别再过来！！”旌姬大声叮嘱同桌，紧接着站起身，想也没多想就往运动场疾驰。“全校只有那里最空旷……不能伤害了其他建筑……”她边尽力狂奔边想着。就在到达场边的时候，穷追不舍的水狼突然来了个猛扑，一头将前面的旌姬撞下了台阶！“啊……！”肩膀撞上了跑道的边缘，旌姬强忍着剧痛爬起身，喘着粗气将剑对准蹲在对面的敌人。
战场又转移到这里了……但这次该怎么打呢……
“面对第一次交手的敌人时，在对对方情况一无所知的条件下，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主动进攻无异于找死。”
魅堂那一日教导旌姬的话逐渐在她脑海中浮现。
“如果你有远距离也可以攻击到敌人的手段，完全可以使出来试探一下对方的招式。”
对了……这个自己做得到！
“唰！”旌姬高举起了长剑。以剑刃为媒介，猛火呼地一声从她的右手窜出来，像蛇一般绕着剑一路攀升，冲到尖端时便整体化做刀状。旌姬后撤一步，将剑画了个半弧猛地挥了下去。“炎之切刃——！！”伴着她凌厉的高喊，一道月牙形烈火呼啸着扑向了水狼。对方见火势凶猛，只是四肢一用力便高高跳了上去，旌姬的招式完全扑了个空。“怎么会！”她不甘心地咬了咬牙，“那这样如何啊……焰之箭！！”
旌姬毕竟在接受“试炼”时对付过巧妤的鸟形式神，知道该如何应对刀剑无法企及之敌。顿时密集如流星雨的火焰从不同方位攻向水狼，在那层黏糊糊的皮肤上发出了被灼烧的嘶嘶声。“嗷喔——！”怪物发出了痛苦的吼叫，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有效了！”旌姬高兴地一握拳，正要再接再厉时，水狼却忍痛挣命，突然间甩头奋力一扑，用重量可以媲美一辆汽车的巨躯将她重重压倒在地！
“呜……该死！滚、滚开！！”旌姬努力活动着唯一自由的左臂，试图将身上的巨兽推开，但过大的重量差距使她的努力只是做白工。此时旌姬的大半身体完全在水狼的压制之下，连握剑的右手也被按住动弹不得。“呜吼……”水狼得意地从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声，半张开长满利齿、滴着恶心黏液的大口向“猎物”低下头。“你……！”旌姬愤怒地瞪大了眼睛，用冒出火焰的左手猛地往它头上一击，突然被烧到的水狼登时怒叫一声，血盆大口完全张开了——
“真是不明智的做法……你只是让它更生气了哦，旌姬学姐。”
这个声音是……？
不知什么时候，身上的重压竟然消失了。旌姬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但没有放过机会，立刻一个翻滚离开水狼并爬起身。也就在这时候，她才目瞪口呆地发现了那怪物放开自己的真正原因——
水狼用两条后腿半直立着，仰头向天，痛苦地从嘴边流下一串串白沫，它的脖子上正紧紧缠着一条长绫——仿佛电视里的自缢道具一般，在夜色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而白绫的另一端，正缠绕在高高立在台阶最高一级的灰发女生手上。
“叶莺……大人？”
旌姬之所以补上了敬称，不仅因为对方毕竟是比自己高出一个阶级还多的“御柱”，而且这时的叶莺身上是刚唤出来的黑色骑士制服——和巧妤的长裙式制服有别，她的制服裙几乎短得和校服一样。“哼，这种时候才知道客气么。”叶莺似笑非笑地紧扯着白绫走了过来，“旌姬学姐，这样子太狼狈啦，如果被魅堂大人看到，一定会感叹一个多星期的教导没有奏效的。不过以一个随从来说你已经很努力了，退下吧……我来把这怪物干掉。”
“干掉……用那条白绫吗？”虽然为她的话感到火大，但旌姬实在想象不出一条白布能发挥出怎样的杀伤力。“对哦，你还不知道我的能力呢……”叶莺冷冷一笑，“那么就睁大眼睛看清楚，我堂堂‘御座左侍卫’和你有怎样的不同。”
话音刚落，她突然一蹬地面跳了起来，那白绫也紧跟着开始活动，除了紧勒着水狼颈部的那一段，其他部分在空气中纵横交错，逐渐改变形状，最终出现的形态竟是一只举头怒吼的白额猛虎。“羽衣‘霓裳’第七攻击模式……”叶莺缓缓抬起右手，唇边浮上一丝冷酷而得意的微笑，“——‘白虎衔尸’！！”
说时迟那时快，白绫盘成的巨虎像一阵台风般包裹了还在痛苦挣扎的水狼。只听得一声筋肉断裂、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响，刚才还令旌姬痛苦不已的怪物，瞬间在她面前被五马分尸式撕碎了！
和那晚巨蛛的下场一样，水狼的身体很快化为尘沙，在一阵席卷运动场的晚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旌姬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叶莺收起白绫，向自己走来时才回过神。
“叶莺……大人，多谢您刚才出手相救。”
“不用客套啦，那只是我的武器——‘霓裳’的七种攻击模式之一，说实话，‘白’的攻击最没美感了，要不是看情况紧急，我才不想用呢。”叶莺噘了下嘴，“我说旌姬学姐，你那么晚跑到运动场来跟怪物打着玩吗？”
“才没有那回事！是它自己出现在花园里的啊！”旌姬激动地辩解，“我是不想牵连其他人，才把它引到这来……”“中央花园？”叶莺立刻皱起眉，“怪不得在教室里听到那么大骚动……旌姬学姐，这么说那时你就在了？”
旌姬严肃地点了点头。“在追随的‘骑士’不在的情况下，随从被迫独立作战也是出于无奈，所以魅堂大人不会骂你乱来的，你应该庆幸啦……”她若有所思地卷着发辫，“这类怪物出现已经是第二次，不能再无视下去……我要立刻将这事上报大团长，旌姬学姐，你先回自己教室待命吧。”
“……是，叶莺大人……”
性格不好、有私人偏见是一回事，但今天叶莺展现在旌姬面前的惊人战斗力已足以让她暂时忘却这些。看看第二堂晚自习已经开始，旌姬索性做好一晚到底的准备，拖着疲劳的身体和精神慢慢走回了教学楼。
夜空，仍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般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