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你的剑为谁而挥

    你想把情敌撵走，我能理解这种心情：你拼命想保住自己的心上人，防止节外生枝——这是很自然的事。

    ——冈察洛夫《平凡的故事》

    “上官副会长，上官副会长！门口有人找你喔！”

    “江涛，这又不是在学生会里……别连名带职务的叫我。”

    魅堂平淡地耸耸肩，望向门口时，看到的却是两个熟悉的身影。“蓝佳丽？她们怎么在一块？”他顿时眉头一皱，向坐在旁边的巧妤摆了下手，二人便一起走出去了。“晚上好，魅堂大人，巧妤学姐！”旌姬微鞠一躬，佳丽也行了相同的随从之礼。“旌姬，有什么事？”“牙之御座”尽量保持着冷静问。

    “有事的是佳丽啦，我只是陪她过来而已！”黑发少女笑着摇摇头，“那么，带你到这里我就回去咯，我还有作业没做完呢……咦？”

    佳丽没有回头，却伸出一只手牢牢牵住了旌姬的衣角。

    “你走的话我可就伤脑筋了，旌姬——你要多留一会。”

    感觉到蓝发少女的气息竟有些凶恶，巧妤登时一愣，赶紧往她脸上望去。而佳丽此时面若冰霜，转了个身面对和自己同一阶级的少女，竟突然将左手的腕带——藏有配剑的那一边腕带——摘了下来，无声地向她脚边一抛。

    “尉迟旌姬，捡起来。”

    “蓝……蓝佳丽！你这是……？！”

    旌姬被两位上级骑士的异常反应弄得莫名其妙：“怎么了，佳丽……把腕带扔到地上是什么意思？”“连这都不懂吗？我之所以让你带我来见御座，只是因为需要‘公证人’罢了。”佳丽的语气冷得仿佛变了一个人，“这是挑战——我，对你！”

    在六道不同目光的注视之下，事件的中心人物愣了半天，才品味出那两个字的含义——挑战？那不是西方国家的男子们争夺荣耀或情人时才会提出的解决方法吗？

    “因……因为什么？！”

    旌姬不自觉地颤抖着后退。她完全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同事”。

    “亏你还问得出！你脑子里究竟有没有思考这种问题的回路啊？”佳丽的唇角逐渐扭曲，“怪不得都说枪打出头鸟……你常随魅堂大人光顾学生会，我没有意见；但根本不是会员的你恃宠而骄地频繁参与其中，不觉得很过分吗？！”“什么叫‘恃宠’？佳丽你说清楚一点！”猛然听到这种跟自己毫不相干的词汇，旌姬立刻涨红了脸。“要清楚的？好，那你给我听仔细了！”蓝发少女上前一步，用压得低低的声音开始列举：

    “文物展期间坐左会长的私家车去博物馆的人是谁？事后被他送玫瑰花的人是谁？被他不通过任何手续就纳入了要求严格的纪律部的人是谁？还有……昨天被他夸得那么完美的女生，又是谁啊！！”

    “御座……难道……”巧妤火速将魅堂暂时拉到一边，“旌姬是不是和那个左银弦发生什么了？看佳丽愤怒的样子，是牵扯到私人感情了吧。”“我怎么晓得。”仅用一句话带过的“鹰王骑士”也一头雾水。“明明是个很温和的女生，今天却为何带着那么浓厚的战意？”他纳闷地暗想。一向思维缜密的头脑，今日也莫名其妙地毫无头绪了。

    再看旌姬，虽然忆起了佳丽列举的前三条，但对最后一句话完全没有印象。“……银弦学长他昨天哪有夸过我？你究竟想说什么啊？！”从来没被同性如此对待的她只想快点找出原因。“……也罢，毕竟你当时不在。”佳丽冷冷一哼，接着把银弦的原话重复了一遍，“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得到这种评价的？！他平时夸别人一句都很难！就算你想追他也不用如此明目张胆啊，尉迟旌姬！！”

    原来如此。“……你完全误会了，佳丽！我一点意思都没有呀！”旌姬哭笑不得，如果再晚一会，也许她就失去解释的耐心了，“我只认为银弦学长是个好说话的人，顶天也就做个朋友，你干吗一相情愿地以为我要‘追’他？！”“左会长他好说话？你没有察人的能力吗！不管你怎么想，就他的目光总是被你吸引这件事，我一定要亲手扭转！！”佳丽寸步不让，“不知道你‘耀眼’的究竟是哪一点，但如果我在决斗中赢你，左会长的关注对象就不会是你了！我不介意被想成什么样，只是不想被你夺去了重要的东西！！”

    旌姬被这激昂的一番话说得一时无言。对方提出的理由可谓正当，可是……这岂不就变成“两个女人为了争夺心仪的男人争风吃醋”了？还是电视剧里最俗的桥段！“骑士团明令禁止自作主张的私斗，因此现在我谨在‘牙之御座’上官魅堂大人，以及‘大法师’安巧妤大人面前，提出与尉迟旌姬的决斗请求！”右侍卫的随从行了个标准的鞠躬礼，又冷冷地转向了对手，“怎样，接受吗？”

    魅堂暂时沉默，旌姬紧握着裙摆，盯着地上的腕带一声不吭。这时巧妤示意佳丽稍等，走过去按住学妹的肩低声说道：“旌姬，不要紧，面对不合理或不愿接受的挑战时‘骑士’是有权拒绝的。况且我和御座都在场，也可以做你解除决斗的公证……”

    “那是不可能的，‘阴阳骑士’。”

    这下换成旌姬和巧妤都说不出话了。刚才的发言者走到二人面前，用职责优先、完全封杀情感的语言继续打击着旌姬的内心：

    “我不同意她拒绝。逃避挑战，不管对她还是对我都是一种侮辱。如果对方是第一阶级，那还有谅解的余地；但对方是和她平等的‘骑士随从’，还有什么要顾虑的？”

    “等等！御座你这样也太……”巧妤焦急地还想挽回局面，旌姬却一摆手表示阻止。“我也没想过要拒绝，请魅堂大人放心。”她平静地捡起了腕带，递到虎视眈眈的佳丽手上，“看来分出胜负才是为我们好，我接受了——佳丽，请定下决斗时间。”“嘿，看不出你还‘挺上道的’嘛。”对方噘起嘴唇接过腕带，“好，明天晚自习后，武道馆顶楼的比武场见！”

    魅堂瞥了一眼自己的随从，又看看无言的大法师，才严肃地开口道：“那么，我‘牙之御座’上官魅堂在此，批准蓝佳丽对尉迟旌姬的决斗申请。遵照骑士精神，双方务必准时到达约定地点！”

    “小姐，恕我多问一句，面对那个蓝佳丽，您有几成胜算？”

    寂静的夜路上，飞舞在旌姬耳侧的蝙蝠声音里充满疑惑。

    “Not at all。”少女懒懒地回答。布雷顿不知道，若不是在极度沮丧或无头绪的情况下，旌姬是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没、没有？您不是开玩笑吧！”他惊得把翅膀用力一拍。“我不会在大事上开玩笑，是真的没有把握。”旌姬苦笑着摇摇头，“因为入团至今，我连佳丽有什么能力都不晓得……完全不了解对手的话，要如何战斗啊？”

    这下吸血鬼也暂时陷入了沉默。片刻后，他小心地建言说：“没关系，小姐，以前的骑士们不就常常与完全陌生的对手交战吗？那样取得光荣胜利的人也不少啊。”“比如亚瑟王座下第一骑士兰斯洛特对吧，我也知道。”旌姬慢慢踩着踏板，“只是佳丽的挑战太意外了，如果追溯到源头，是我认识布雷顿以前好久的事……牵扯到感情问题的时候，普通的女孩子顶多会刁难对手，但骑士就要用剑与异能力拼个你死我活……呵呵……”

    她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的话是，自己怕的不是对手的能力，而是战斗的动力。

    异能力是与使用者的精神紧密相连的。女孩子虽在体力上输男生几成，情感聚积力却胜男生几倍，尤其是“憎恨”或“嫉妒”等负面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时，一旦爆发，引发的能力异常提高是无法估量的。佳丽视自己为情敌，为了保住自己仰慕的人，必定会拼上全部力量，可是自己呢……自己又该为了什么而战斗？

    不是为了银弦学长，因为他只是朋友；

    不是为了自己，因为这本与自己无关；

    也不是为了履行骑士的职责，因为这不是正义与邪恶之争。

    “我到底……到底……”

    布雷顿不知道如何安慰这样的主人，只能落上她的肩，蹭蹭她的脸颊来传达自己的心情。

    第二天的上午。

    高一（12）班的某张课桌上，多了一行用小刀歪歪扭扭地刻的字“距‘决战’还有14小时”。

    “我说旌姬……我没听说今天晚自习最后一节有考试呀？”

    “……的确没有。”

    “那这行字是什么东东？决战光明顶？还是血染尸魂界？”

    “英佳，好奇心太旺盛会害死人的……求您大小姐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追究了……”

    那行字的确太张扬了点，旌姬干脆摸出修正液把它整个儿涂了。“确实是决战啊……绝对比以前的有意义……”她叹息着捋动头发，“现在还觉得不现实的说……唉唉。”

    自己的能力是火，只要佳丽的能力不是水或风，就基本上应付得了。话说回来，佳丽跟随靖翔应该也有一段时日了，怎么就从没见过一场她的战斗呢。“武道馆顶楼是吗？可我从来没去过……”她中午去找巧妤询问。“这个简单。旌姬，你只要走到五楼，在通往最顶层的门前再认证一次就行了，武道馆会自动把顶层调整成比武场模式。那里的地面和围墙都是用特殊强化材料制成的，你就尽管放手去打吧！”一向对她照顾有加的“阴阳骑士”感慨地拍着学妹的肩膀，“说句私心话，我是希望你胜利的喔。”

    “旌姬さん，かんばれください（旌姬小姐，请加油）。”千一夜同样真诚地致以祝福。

    “嗯……我会赢的，因为我已经找到战斗的理由了。”

    这次的事情，旌姬决定对虞菲完全保密。那孩子太容易为自己担心了，才初二的小男生，不应承担那么重的心事。

    其他骑士包括靖翔在内，也对今晚的决斗一无所知。

    “布雷顿，有件事要提前说一下——我战斗的时候，无论碰到什么情况你都不要说话，更不要出手帮忙，明白吗？”

    如此叮嘱自己的新仆人时，旌姬已经站在了武道馆五楼的门前。

    “因为，这一场是只属于我的战斗——我有非扞卫不可的东西，对我个人的意义，也许比骑士的职责还来得重大！”

    藏身于项链中的吸血鬼，明白地以沉默表示“遵命”。

    “好，那么要上喽。”

    旌姬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门上的认证系统举起了腕带。只见上方显示屏一亮，出现了一行英文字的同时响起了人工声音：

    “The 2ND rank ‘SQUIRE’ confirmed。Wele。（第二阶级“随从”身份确认，欢迎）”

    大门向两侧缓缓打开。门内发出山崩般震耳欲聋的轰轰声，似乎构成整个顶楼的砖石都发生了位移。

    “‘ARENA MODEL’set up。（“竞技场模式”发动）”

    在目瞪口呆的黑发少女面前，顶楼的地板从四个方向裂开了，慢慢升起了古罗马竞技场般的围墙，以及石阶状座椅。

    中央地板一块块被撤换，取而代之的是从下面升起的、闪着黑色光芒的特殊材质地面。咔地一声全部固定后，面对旌姬的围墙上打开了入场的门。她做了几个深呼吸以稳定心神，往在腰带上一拍，换上了三角下摆的白色制服。“好久没穿制服战斗了……今天可别弄脏或弄破了什么的。”旌姬笑着迈开步子，走向对手正等着她的地方。果然，冷冷的月光下，蓝发白衣的纤长身影正在比武场中央立着。

    “你来了啊，尉迟旌姬。”

    佳丽瞥向比武场的一角，那里站着这场决斗的公证人们——魅堂、巧妤，还有随巧妤而来的千一夜。“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们只分出胜负就好，输了不用抱怨，赢了也没什么好骄傲。因为我们不是在争夺同一样东西。”旌姬沉静地说着，“有异议吗？”

    蓝发少女一愣，感觉到对手和似乎和昨天大不一样了。“……当然。”她故作轻松地退开几步，将眼光投向“牙之御座”请求开始。魅堂立刻清清嗓子，开口宣布道：“双方决斗者，拔剑！”

    两道白光划破夜幕，两把“刻尔柏洛斯”遥遥相望。

    “——决斗开始！！”

    没有电视或电影中双方同时猛扑上去的场面，两位少女只是握紧配剑警惕地瞪着对方，绕着比武场走出半圆形的轨迹。

    旌姬并不打算先出手。按她的想法，提出挑战的佳丽会先出招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况且自己又不了解对方的能力，谨慎点总没错。

    “怎么了，旌姬？你是谨慎过头还是胆小呢？”

    右侍卫随从出言挑衅。御座随从握剑的手紧了紧，表情却不动。“想让我先上是吧？可以……如你所愿。”旌姬喃喃道，左脚用力一蹬便冲佳丽飞奔。“太、太鲁莽了！当初是怎么教你的……”大吃一惊的魅堂刚要怒吼，却见佳丽要举剑应对之际，黑发少女竟硬生生将已经迈出的步伐撤回一半，只有火红的剑状残像直扑对手正面——

    “炎之切刃！！”

    “假动作？！”巧妤惊得掩住了嘴。她看出了旌姬的目的是逼迫对手先出招，而蓝发少女也完美地回应了她的期待——佳丽见实在避不开便改为正面迎击，啪地用左掌抵住剑身，猛然炸开的金黄色光芒轰地将旌姬的火刃抵消！

    “LIGHTNING BARRIER（闪电之壁）！！”

    一时间电光与火花四散纷飞，旌姬赶紧连退几大步避开。“是闪电吗！”她嘴角浮上一丝微笑，“那么快就露出了能力……佳丽，这样决斗条件就公平了吧。”

    “我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你呀！”语气里多了一丝骄傲，佳丽似乎是有意将自己的能力展露出来的，“告诉你吧，旌姬，我的能力不过是传自同一血脉的亲哥哥，和他的雷电相比，我的还只是小菜呢！”“你哥哥……？是谁？”旌姬暗暗感觉不妙。

    魅堂和巧妤露出了略显苦涩的神情；千一夜莫名其妙；佳丽却满脸自豪。

    “我哥叫蓝振瑛，毕业前是海牙的‘雷鸣骑士’，也是靖翔大人的前任——就是上届‘御座右侍卫’哦。”

    因为靖翔不在场，她才如此大胆明确地说出这些事。对“暗箭骑士”来说，此事不管经过多久，都是抹不去的创痕，所以佳丽在靖翔面前从不提及。而那场有名的“右侍卫之争”，至今还深深烙印在每一个经历过的人心里。

    “这样啊……你有个了不起的兄长呢。但是，他的实力不等于你的实力，你究竟有多强，就从接下来的决斗中验证吧。”

    不知情的旌姬却把这些内幕用一句话带过。遵照骑士的礼仪，她已表达了对上任右侍卫的尊重，剩下的只有如何战胜对手一事了。“啧……根本没有影响……”佳丽恨恨地咬了咬牙，干脆不再多说，直接挥剑反冲过去。“先比剑法吗……！”旌姬对此毫不畏惧，毕竟她接受过“鹰王骑士”相当长时间的训练。“锵！！”两把长剑重重撞在一起，二人都用体力拼命地顶着。“滋——”旌姬的剑开始沿着斜线抽离。“你想逃吗？！”佳丽尖叫道。“再这么顶下去一点建设性也没啊！”旌姬吼回去，“要比就赶紧过下一招嘛！！”

    “呀啊——！”“喀嚓！”

    刺耳的两声过去之后，两名少女距对方已三米有余，都急促地呼吸着拨开眼前的头发，活动着手脚准备重新展开攻势。

    一边是黑发火眼、与炽烈的元素为伴、心无旁鹜地要取胜的热血少女；

    一边是蓝发黑眼、操纵着天之闪光、一心想要扞卫自己恋爱权利的执着女孩。

    这场决斗交响曲，才刚刚演奏完序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