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日子如常,丁萌和程昊关系如故。应展长期驻守上海分公司,她连心跳加速的机会也少得可怜。不想起时她快乐依然,然而每在路上看到俊男美女一双一对,便觉得沮丧。
这天上午,办公室的人聚在会议室开例会。丁萌要去洗手间,听得刘秘书桌面的电话响了,匆匆奔去接听,还没来得及询问,富有磁性的声线便钻入耳朵:“早晨好刘秘。”
她的胸口“扑通”跳了一下,“我、我不是刘秘。”
“哦,那你是咱公司哪个美女呢?”
“我是丁萌……应总你好。”
“就是脸圆圆嘴小小的那个丁萌?嗯,我记得你的,很记得,哈哈——美女替我接线给程昊!”
就这么一句调笑,渐渐平复的激情又猛被激发!丁萌颤声应着,手忙脚乱按下程昊的内线号码。
程昊听着有点异常,问:“声颤颤的,感冒了?”
“没有没有,应总找你,2线。”
他一顿,直接按下接听键,没再和她说话。
丁萌隐隐觉得他不快,心想要收敛一点,却又忍不住,一整天傻蛋似的在办公室抢接了所有外来电话,令数位同事为之侧目,她却尴尬地说跑来跑去只为减肥。
程昊不发一语,态度如故,依然约她一起午饭,周末都会等在公司门口载她回家,风雨不变。对他来说,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不必区分好坏,没有理由,也无须暗示,只是按着自己的心意做着想做的事。
至于爽的丁萌,更不会记挂心头,而且面对程昊会令她很有优越感——随便说几句就能逗得他笑个不停,他好像也很乐意有她当伴儿,前提是不谈及应展和迷他的女人们。
以前二哥说她天生有一种亲和力,她一直不知是什么,现在仿佛懂了。她自然开朗,不计得失,所以有很多人喜欢和她相处。家人是,丁秋是,同学是,同事是,程昊也是,很想应展也是,可惜总没有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缘分,真希望试试和梦中情人相恋的感觉,这和经历无关,婚姻无关,只是单纯地想试一下,对,试一下。年轻嘛,谁没有梦。
隔天早上,她回到公司才刚坐下,大门外突然一阵骚动。
人影未到,笑已先闻,“哈哈——韦如如漂亮了,准是有了爱情滋润!刘正文胖了,肥肉把眼睛堆得快看不见啦!张正琳苗条了,不过有待加强!”
是应展的声音!丁萌立即挺直腰身望向前去!一看之下,原本平静的心猛提至高空再坠落——神采飞扬的他挽着一个清丽娇俏的长发女子从外面进来。
“哎,那个那个,叫程昊来我办公室聊聊!”应展朝韦如如叫了一声,然后扭头朝女孩附耳说了句什么。
女孩温柔地点了点头,应展满脸笑意地扶着她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程昊打开办公室的门,伸头左右一望,“好像听到声响,应总回来了?”
韦如如立即走前几步,娇声说:“是的是的,应总请程总过去呢。”
他点头,视线轻瞟丁萌一眼,见她正愣愣望着应展办公室的门,神色微微一敛,说:“丁萌,拿两杯咖啡进应总办公室。”她兀自发呆。
“丁萌。”他又叫了一声。
她眼珠子定定地转向他,“啥?”
“拿两杯咖啡进应总办公室。”程昊盯了她一眼,转身朝应展办公室走去。
“哦……咖啡……”她看着他背影,慢半拍地应道。
“程昊请等等——”韦如如连忙上前娇声说,“不止你和应总,还有一位小姐在里面。”
程昊皱了皱眉头,“拿三杯吧。”
“呃……”韦如如眨着眼睛。
他回头,“还有什么事?”
“那位小姐也是喝咖啡吗?”
他不答,视线越过她,停在丁萌脸上,“你拿进来,三杯。”然后站定身子,直至丁萌听懂了,点头了,才收回视线,转身朝应展办公室走去。
看了看渐去的程昊,又看看忙不迭冲进茶水间的丁萌,韦如如喃喃说:“不就倒三杯咖啡嘛,身边有人不使唤,宁可找个隔得远远的?”她摊平双手上下反摆,又放到鼻子下嗅了嗅,“难道我的手是臭的不成?”
丁萌用托盘捧着三杯咖啡站在门边,深吸一口气,敲门。
“进来。”是程昊的声音,同时也夹杂着应展的朗朗笑声和那女孩的娇滴软语。
她觉得刺耳,胸口的郁闷在膨胀——太不像话了,身为老板居然在公司搂抱一女子打情骂俏!程昊更是该死!明知她对应展有意,却特地要她进来看看应展的女人,看看何为“云泥之别”,迫她自叹不如,掩面逃遁!
丁萌按捺紧张,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一抬眼,见得应展心满意足地搂着那个论条件她坐飞机也追不上的女子靠坐在沙发上喃喃低语,心情更是恶劣,幸好房内还有另一多余人士程昊,视线无处着落,只得望着他笑了一下,歇了一歇,又笑一下。
程昊靠坐在正对着门口的单人沙发,手上夹着一支香烟——他的脸隐在烟雾之中,一绺发丝轻垂额前,半眯着眼瞄着她,像在审视着什么……
奇怪,这模样竟是相当性感!可从没见过!胸口微微急跳,丁萌垂下眼帘急急捧杯上前,要放在茶几上。
也不知是应展怀中那一片云倒霉呢,还是此时自喻如一块泥的她不幸,抑或突然看见程昊另一面而紧张得脚步凌乱,前行时她的左脚突然被茶几下织花地毯的边绊倒!
说时迟那时快,她手上的托盘失去平衡朝前一倾!三杯浓黑温热的咖啡立时打翻,朝着前方,也就是应展搂着的那一片云砸洒而去!
接下的情形,只要有脑袋的人都想象得到——热腾腾的浓黑咖啡朝下飞洒,就像扭盖倒空一整瓶墨汁,朝着女孩美丽的脸蛋直洒下去!
“你想谋杀啊?!”应展轰然吼叫,同时飞身扑挡在那女孩面前!可惜还是慢了半拍,温热的液体像与丁萌有深仇大恨似的,很准确地溅洒在美人的脸上和襟前,再毫不犹豫地延滴在她雪白的裙子上!而那三只杯子,有两只准确地砸向应展的后背和手臂,有一只却以弧形姿态,朝美女额头直砸而去!
“哗啦!乒乓!当……”一连串的声响之中,夹杂着美人凄怆的尖叫……
应展像头狮子似的咆哮,手忙脚乱地用衣袖胡乱抹着女友的脸,嘴里嘶哑叫唤:“云映、云映……痛不痛?难不难受?天知道我甘愿代你承受任何苦楚,却无法看着你受到伤害……”
程昊回神,火速从纸巾盒中拉出一大叠递给应展,“先抹净再带她到里面洗手间清洗,我立即拿烫伤膏来。”话毕几大步冲出门外。
云映全身僵硬,傻愣愣地任应展“伺候”着自己。
程昊火速拿了药膏塞到应展手上,同时附耳呆若木鸡的丁萌,“快扶她到里面的洗手间清洗去!立即!”
此时云映终于反应过来,“嘤嘤”低泣提醒了怒极的应展。他猛一扭头,铁青着脸执起滚落在脚边的瓷花杯子,朝丁萌脚前狠狠一砸p道:“你疯了?!眼睛长在屁股上了?!若云映有事,我会杀了你!一定会!”
“算了……咖啡也不是很热,我、我没事,洗洗行了……”云映颤着声音挣开他的搂抱。
应展连忙扶着她,“一定要小心,不如我进去帮你涂药膏。”
“不用……”云映推开他,捂着脸小碎步朝他的私人洗手间冲去。
他的视线紧紧追随着心爱的女人,直至听到关门声,方记起刚才还未骂完,立即转身指着傻子似的丁萌继续咆哮:“究竟谁招聘你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滚!立即滚到会计部,支付薪水后滚出公司,我永远不要再见到你!若再让我见到你一眼,这杯子断不只砸在你脚下!”
丁萌呆若木鸡,脸青唇白,什么也没有说,也说不出什么。
程昊看在眼里,只觉怜惜满溢,很替她难受,禁不住朝应展低叫:“够了!谁都知道这只是无心之失,宾主一澄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更难听的还在后面!”他瞪一眼程昊,随即扭头指着丁萌,“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要求神拜佛保佑云映的脸没事,若她有半点不妥,我一定要你双倍偿还!”
这话太过横蛮,程昊也被激出火来,“就算她有错,但你这样就是存心小事化大!你这人就是这样,凡事唯我独尊,以自我为中心!没有员工笨到用一杯40度的热咖啡淋洒未来老板娘!如果她有心如此,就该直接淋她硫酸汞!”
“我怎么知她是不是有心的,兴许嫉妒云映长得漂亮,故意生事让她难受!”
残忍的说话像利刃一样不停插向丁萌,羞耻的感觉溢满胸怀,泪水忍无可忍哗然滚下,她晃了晃身子,转身朝大门冲出去。
程昊一惊,大步追上前去。及至门边,他顿足扭头,朝满脸怒气、不停张望洗手间的应展说:“你听好了,她就是你数月前在巷子里解救的女孩。自那一次后,她一直暗恋你,因为这个原因她才到‘展昊’工作!所以你说她嫉妒云映长得漂亮,大抵也有可能。”话毕冷冷扫了应展一眼,在大办公室里数双两点连一线的惊愕眼神里,大步朝冲出公司大门的丁萌追去。
他匆匆奔出大厦,正见到丁萌刚跳上的士。精目一扫,记住车牌号码,想着是来不及到车场取车了,干脆招手截的士,然后快速跳上,吩咐司机紧追前面的车子。
透过闪掠不定的玻璃光线和树影,隐约见得丁萌向前倾着身子,肩头一耸一耸的,似是哭得很凄凉。
胸口阵阵揪扯——刚才叫她捧咖啡进去,只是想着与应展同行的必是云映无疑,丁萌得亲眼见了才会死心,怎知弄巧成拙……他越想越不安,趴前身子低叫:“司机大哥,司机大哥请快一点……”
“老板啊,再快我就算违章驾驶了!”
“尽量吧,尽量……”
“放心啦,她跑不了的!”司机“呵呵”地笑,“这种事我司空见惯,不难解决嘛。”
“怎么说?”程昊不懂。
“当然是要讲步骤。”司机睨他一眼,“先打她电话啦。”
“关机了!”谁都会这样做。
“跟踪啦。”
“现在已经在跟了。”
“也是,”司机点头,“那老板你还有什么方法啊?”
“你是否有更好的提议?”他开始怀疑此人的IQ在60以下,亏他还敢说“不难解决”的豪语。
“有啊。”他指了指对讲机,“用这个求爱吧,虽然有些戏剧性,不过不妨试试嘛。”
“我们不适宜这样。”笑话,这种时候求爱,成功了也不值得高兴。
望了望前方的丁萌,她正呆眼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不像要下车的光景,他心中略定。
手机突然响起,电话附耳,他的视线仍然留意着前方,“说话!”
“是我。”应展轻咳一声,“她……怎么样了?”
“此时此刻,似乎由我问你的心肝宝贝怎么样更合情理一些。”
应展哼了一声:“语气酸不溜秋,你很有问题……”
程昊冷冷说:“听你这语气,美人该是没事了吧?”
“当然。”
“恭喜,再见。”
“喂……”
“有屁请放。”他有点粗俗。
“请替我说声抱歉,我知你心痛她。还有,你不要再自作聪明地和我无意的女人划清界限,该出手时要出手,这世道越来越现实,忍让不再是美德。”应展一顿,又说,“这话我以前不说,只因未曾见你心动。”
未待他说完,程昊便“啪”地合上电话。这人好坏参半,亦真亦假,除了一副臭皮囊,真不知有什么好,说来说去,都是丁萌天真烂漫,妄想飞上枝头攀帅哥。
不知听谁说过,每一个成熟女人都因为男人萌生过可怕的念头——渴望回到母系社会,身藏木棍,看中那个敲晕那个,再抢回家生米煮成熟饭。
天真得真恐怖。尤其是条件普通却又不甘心普通的女人,所以注定要被伤害。丁萌也是这样,爱做梦,还是白日梦,破碎是迟早的事。
正胡想着,前面的车子驶进围村路口,没有朝她家的方向,反而一直绕着村边的路向后山驶去。
程昊愕然。半晌,那车停在他第二次碰见丁萌的山脚下!难道她要跑到山上?这可有点危险吧。他连忙叫司机停车,递钞付账,匆匆拾级而上。
山梯边杂草丛生,隐约见到丁萌不时拍打着旁边低垂的树叶,无精打采朝前走着。他略略放下心来,没有立即追上前去,只是远远跟着。
就这样一前一后跟了一阵子。山梯边的松树、玉兰、桉树仿佛知晓些什么,悄无声息地张扬着枝丫,既掩护着他,也戏弄着他。程昊左右一望,突然想起当日丁萌就在这里冒死采花,不禁担忧,视线紧紧攫住她的背影,丝毫不敢松懈。
远处突然传来雷鸣,天色越显阴沉。半晌,开始飘落毛毛细雨。
丁萌顿足,昂着脸睁大眼睛久久不动。叶尖上的雨水缓缓凝结成珠,滑跌在发梢,再沿着脸颊悄悄地钻进她脖子。她抬手轻抹,五指全湿,摊开来呆看,似乎无法分清楚哪些是雨,哪些是泪。
“我只是自个儿想象而已,从来没有强求回报,却绝不希望在猛一刹那,一切属于美好的片段被彻底撕毁……这是很残忍的,很残忍的。其实男人与女人,不一定要相知相恋,因为有些角色,本来就是用来幻想和珍藏的……如同我16岁暗恋的英语老师;中学时代把我奉作童话姑娘的男生;大学时代戏谑说对我至死不渝的男生;网络上说过爱我的现在不再爱的男人;还有所有在我生命里给予过关怀爱意的过客……应展啊应展,其实你也只是这么的一个过客而已……却要我忍受如此屈辱……”
话未说完,眼中泪水潸然滑下。徐徐秋风,把落寞弥散四周,和着“沙沙”不停的声响,越显寂寞凄凉。
程昊闪躲在不远处的弯路,听得十分清楚,咽间微微堵塞,很想冲上前去把她拥进怀里温柔怜惜,细说她就是那个令他奉作童话姑娘的女人……
然而,谨慎的性格可以令他精明,却不可兼得冲劲,现在关怀,怎么也有点形迹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