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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弑父逆子命当诛杀

    十五的夜来得格外快。

    斋戒三日,待到满月之时,大正殿上聚集满朝文武、皇亲国贵。作为王室的长辈,段涟漪坐在右手边,左手是上德帝的牌位,而中间正是黑曜石制成的石镜。

    满堂站定,宫人请出储君段素光——光王爷。整理衣冠,他在黑曜石镜前站定,静等着月光照在镜上。

    月光慢慢偏移,近了,更近了,终于圆圆满满地将整块黑曜石镜掩盖,亮腾腾地晃了凡人的眼。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那块镜上,试图看到里面会出现什么,或者有段素光的身影,或者没有……

    有了!有了Z曜石镜上正在显现出影像,仿佛要宣告凡人苍山洱海的圣意。段素光心头一紧,王位——近在眼前。

    而眼前出现的情景出乎这位光王爷,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黑色的石镜上慢慢显现出的并非他的身影,而是六个字,六个似用血书写成的字——弑父逆子当诛。

    弑父逆子……当诛!

    全畅然,段素光从即将成为大理第十二代王上的喜悦中坠入无底的恐慌里,他望着那面黑色的石镜不住地往后退,再往后退,摇着脑袋,他嘴里喃喃自语:“谁在陷害本王?谁在陷害本王?是谁……”

    “光王爷,谁能陷害你呢?还是,你陷害了谁?”

    高泰明忽然走出列班,手里拿着那块上德帝留给段涟漪的白锦遗诏,“你手握先王遗诏,自称先王将王位传予你,可我这里也有一份遗诏,是从先王遗躯的袖中夹层翻出来的。这上面清楚地写着大理第十一代君王上德将王位传给二子段素徽,这上头不仅有玉玺金印,更是先王亲笔所书——我的光王爷,你觉得这两份遗诏,到底哪张才是先王的真实遗愿?”

    此言一出,顿时掀起轩然大波,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唯有段素徽镇定地站在原地,无声亦无情。

    高泰明将手里的这份遗诏传给众大臣,尤其是上德帝的几位重臣。众人亲眼所见,确是先王的亲笔所书,加之高泰明强调此遗诏是从先王遗躯的袍袖夹层中翻出的,更让人浮想联翩。

    见众人目光有异,形势有变,尚且未从惊慌中恢复过来的段素光急着反击:“你不过是从宋国回来的一介小民,你甚至无官无职,你凭什么对王上即位这等大事表示异议,你算……算个什么东西?”

    他话未完,已有侍卫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整个王宫都在高氏一族的掌握中,高泰明从宋国学到的兵法可比杨义贞强多了,他绝对不会给对手留下可乘之机。

    把玩着袍袖,高泰明扬起他比女人还媚的笑容,探近段素光,他眉开眼笑地反问道:“你说……我算什么?”

    一魂未定,又惊一魄。段素光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心虚地望向高泰明,嘴里还不住地嚷嚷着:“父王将王位传给了我……父王将王位传给了我……传给了我……”

    “我察过杨义贞的刀。”

    高泰明突来一语,引得众人将注意力都偏转到他身上。他要的就是这场面,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一手掌握这天下乾坤。

    “我和徽王爷带领人马进入大正殿的时候,先王已崩,当时大正殿内只有你和杨义贞二人。你以杨义贞刺杀先王为由,将其一刀毙命。事后我查看了杨义贞的刀,他的刀宽一寸见半,而先王确是被匕首刺穿心口而死。我比较了杨义贞身上的伤口,跟先王完全不同。既然他有心杀先王,为何放着手里的刀不用,藏起一把匕首呢?我事后仔细查过杨义贞的尸体,除了那把刀,再无凶器,那么,光王爷——是谁用匕首刺杀了先王?你说呢?”

    段素光脱口而出:“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父王……我没有杀我自己的亲爹……”

    高泰明又上前一步,“杨义贞控制了宫闱以后,将你和先王软禁在大正殿内,我询问了宫里的侍卫、宫人,都说先王被软禁的时日,除了你和杨义贞,再无第三人可以接近先王。若如你所说,杨义贞逼先王将王位禅让给他,先王抵死不从。那这道将王位传给徽王爷的遗诏,先王该交给你,又为什么藏在自己的袖套,好像生怕被人发现了去?”

    紧紧盯着那块不断流下红色水滴的黑曜石镜,段素光已经失去了理智,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高泰明再进一步,直逼问他:“那为什么你站在黑曜石镜前,月光显现的不是你的身影,而是这六个字呢?‘弑父逆子’指的是谁?”

    那张美艳的脸所带来的压迫感超乎一切,他高高在上,以绝对的强势压在魂不附体的段素光心口上。

    跌坐在地上,他一步步向后挪去,嘴里嚷嚷着:“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我的亲爹……我没有……是他!是他不肯把王位禅让给我……是他逼我的!是他!”

    他再无地方可挪,身体靠着一个冰冷的东西,段素光下意识地转过头来向后看去,他靠着的正是那块黑曜石镜,镜子上那六个大字在他的眼中变得模糊,他呆呆地看着,半张着嘴巴却瞪圆了眼睛珠子——啪嗒!一滴温热的东西落在他的脸上,拿手一抹伸到烛光下仔细一瞧,段素光那三魂六魄全散了——

    “血!血!血啊——”段素光彻底疯了,他掉转身体对着黑曜石镜拼命地磕头,直磕得自己头破血流,只是无法停止,一边磕头他嘴里还一边嘀咕着满朝臣子都能听见的认罪状,“父王,父王,儿臣错了,儿臣真的错了……您放过儿臣吧!儿臣知道错了……儿臣知罪了……”

    忽然话锋一转,他直起身子,指着黑曜石镜高声叫骂起来:“老头子,这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你不能怪我!谁要你不把王位传给我?谁要你……”

    话未尽,声已停。

    他转过身来望着自己的身后,又看看自己的身前,他不敢相信,那把刀……那把刀竟然穿过了他的身体,好像他亲手将匕首插进父王的王体时一般……难以相信。

    他想看看那个将刀刺进他胸口的人,他看到了一张美艳的脸,似男非女,却是那么模糊,模糊到他分不清那是月光,还是那人眼底的笑意。

    “为什么要杀他?”

    此前,高泰明宣布择日将举行储君段素徽王爷登基大典。

    尚未从段素光弑杀先王,又被高泰明所杀的震惊中苏醒,又听到段素徽将成为第十三代大理君王的消息,众臣们都精神恍惚,没了应对之声,唯有用沉默接受的分。

    如今,大正殿上人已散尽,段素光的尸体被宫人抬了出去,争夺一世,弑父杀君,到头来不过是三寸棺材定了终身。

    象征圣意的黑曜石镜再一次被尊贵地收藏进段氏宗祠,偌大的大正殿上只剩下段涟漪和高泰明彼此对望。

    她说的第一句便是——

    “为什么要杀他?他已半疯半癫,弑父杀君之罪名让他根本不可能再有所作为,放着一个对你没有任何威胁的人,干吗还要除之而后快呢?”

    “为什么黑曜石镜会流血?”他显然对这个谜底更感兴趣。

    之前她只说她有办法让段素光于大正殿上,当着众臣的面自己招供弑父的真相,只要他照着计划进行便可,并未告诉他,她打算如何令段素光这个权欲熏心的家伙泄露原形。

    盯住他眼底的好奇,段涟漪深知若她不肯满足他的好奇心,他也断不会解释她的疑问。

    “我事先混进宗庙里,用鸡血在黑曜石镜上写下字。因为是黑色的石头,在那上面用红色的鸡血写了字并不明显,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而这黑曜石镜之前一直呈放在宗庙里,用锦缎盖着,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看到。

    “今日即位大典,八个宗室童子抬了上来,众臣站在下头自然也发现不了这上头的字迹。因为选在夜里,大正殿内必然烛火通明,这些火烛点燃的热气会熏到冰冷的石镜。这时候满月之光照在石镜上,字迹便显露出来。等到石镜上的水汽凝聚,混着鸡血滑下来,看上去就更吓人了。

    “加之素光做了亏心事,本就心虚,一旦有点风吹草动,他就再也绷不住了。当然,你高爷高公子的震慑力也是一剂猛药。现在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他?”

    她的责备是那么的显而易见,他不偏不移,坦坦荡荡,没什么好隐晦的,“留着他,干什么?如你所言,他疯了,在整个朝局中起不了任何作用了,那么还把他这个不活不死的家伙留在宫里做什么呢?你很清楚,一旦段素徽即位,即便他再怎么想杀他,出于兄弟的名义,他也不能动他;你很清楚,原本支持段素光做王,现在因他被牵连的人在不断遭受打压的过程中势必希望他能东山再起,以他的名义恢复昔日的荣耀,他们不会就此罢休;你更清楚,为了朝局的稳固,也为了大理段氏这本就命运多舛的河山,段素光的死是他对祖宗,对段氏王朝可以做的最后一点贡献。”

    他的振振有辞让段涟漪感到那样的无力,明知道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的托词,可她却找不到只字片语来反驳,因为他说的全站在理上。

    她唯有一句毫无底气的嘟囔:“别说得好像你是为国为君的忠臣一样。”

    “我从来不说自己是忠臣,事实上,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个无官无品的草民。”即便他手握重兵,乃至掌控着整座王宫。

    踱到她的面前,望着她那双明亮的眸子。他忽然发现,如果单看她的眼眸,她也可以是好看的。

    “段涟漪,听着,你仔细听好了,替你们段氏的祖宗们听仔细了。我,高泰明,不在乎你们段氏江山的振兴与败落,也不在乎你们段氏族人的死与活,我只做我想做的——同样,如果有朝一日,我想要这朗朗山河,任何人都挡不住我……包括你。”

    段涟漪赫然笑了,笑声朗朗,冲破这大正殿,直通九霄,“杨义贞刚死,又来了一个。”

    对她话中的深意,他置若罔闻,“要怪就怪段氏子孙虽有帝王命,却无帝王术,怨不得臣子专权。”

    她靠近他,近到让他觉得难受的地方停住。这么近的距离,用她明亮的眼睛凝望着他,直到他感觉不自在,她才出声:“我不会怨,也不会恨,若这是命,我将顺从天命——可你到底为什么杀素光呢?说出你的理由,真实的——于我,你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是,于她,他真的好像不需要隐瞒任何事,也不想隐瞒。那便说了吧!

    “我父亲早年被上德帝,也就是你王兄打压,以至于要将我这个独子自年幼时便送到宋国,以求保住高家一条血脉。如今我借着救宫之名重振高家之势,若众人以为我会像父亲一般仁慈、中庸、恪忍,那就错了。”

    段素光这位储君的血不过是重振高家声势,彰显高泰明强势的一道祭品罢了——她早该想到。

    段涟漪眼中那派明了,不知为何让高泰明看在心里很不舒服。走到这大正殿的门口,折身望着高高在上的王位,他蓦然开了口:“若你不是女子,或许会成为我们高家最大的敌人。”

    她明白他的意思,却偏要谈及其他,“有素徽在,你率领的高家也不可能随心所欲。”

    “他?”

    高泰明不屑一顾地挑高了眉梢,不过是随性的举动,竟让那精致的单凤眼生出无限诱惑来,“外人赞他宽厚仁德,在我看来是中庸无为——别说是我了,若段负浪那小子有心想取而代之,你那位徽侄儿怕也难以力挽狂澜。”

    段涟漪品着他的话,不仅斜眼睇他,“中庸无为——这就是你对他的评价?”

    “不然呢?”他偏要与她抬杠,“厚积薄发?”

    此事、此人,不到最后关头,谁说了也不算,段涟漪与高泰明心知肚明。

    他走出这大正殿,这里太高了,感觉不是普通人可以站的地方。他虽不普通,却不想盘踞在高处,感觉怕得很。

    他站在下面,迎风而立,衣裾飘飘。她跨出大正殿那道门,望着他的背影,有一个决定在瞬间便在她心底落了根,“高泰明——”

    他转过身,望见她高高在上的身影。那一刻,她是公主,他是她身下的臣子。

    “如果有朝一日我和你争这天下,你会杀了我吗?”

    高泰明抬起眼仰望着她,半晌撂下一句:“你说呢?”

    一道遗诏被立为储君的段素徽住进了唯有这大理的王上才能占据的大正殿。

    第一位前来拜谒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姑母——段涟漪。宫人引了她进入寝宫,段素徽正在宫内喝茶看书呢!

    按照礼数,她见了便拜,“涟漪见过徽王爷……”

    段素徽亲自扶起来,“姑母,您也太见外了。别说现在我还不是王上,即便我做了五十年的王,您不还是我姑母嘛!”他回头招呼宫人:“都干什么呢?还不赶快给公主看座。”

    宫人忙奔波起来,段涟漪直着身子坐了半边,放眼瞧了瞧这寝宫,话顿时上了嘴边:“其欢呢?你还没把她接回宫啊?”

    何其欢,徽王妃,已故的永娴太后钦点的儿媳妇。虽说出身低微,却深得段素徽的宠爱。成亲至今,即便膝下无所出,徽王爷也不曾再纳侧妃。如今,更是妻凭夫贵,成了这大理王朝的国母。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只是她本人,浑然不知,在偏僻的故土山村过着避世的日子。

    提起何其欢,段素徽眼神有点恍惚,悠悠一叹,他心中也是苦,“姑母,你是知道的,之前叛臣杨义贞控制内宫,为了不让他拿其欢威胁我,我将其欢悄悄送回了她老家。如今宫中虽定,可朝中人心还是纷繁复杂。还是再等等吧!等大局已定,再接她回来——她也好久没回老家了,多给她些时日。一旦她再度入宫,想再出去看看,想再随心所欲……可就难了。”

    段涟漪点头称是,“你想得很是周到,徽王妃虽在宫里长的,到底不是贵族出身,从小自在惯了。等你登上大宝,她便是这大理的国母了,再想随性而为可就难了。现在能快活一日是一日吧!”

    “我也是这么个意思。”

    姑侄二人聊着闲篇,这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段涟漪的终身大事上,“姑母,您也到了待嫁的年纪,这满朝文武,皇亲贵戚的,你到底瞧上了谁,您给我透个话。只要人家不反对,我肯定给您办了。”

    这方是段涟漪今日进大正殿的目的。

    “既然您说到这分上,我也不怕难为情,明说了吧!我确是瞧中了一人。”

    段素徽竖起耳朵静听其详,“哪家的公子啊?”

    “高相爷之子高泰明。”

    段素徽顿时就摇起头来,“姑母,这谁家的公子我都有把握去做这个媒,唯独高泰明……”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当着自家姑母,又是他要做媒的女方,段素徽无不可言之处,“别说高泰明正手握重权,高家此时正如日中天,即便他们高家处于劣势,以高泰明那个自视甚高的个性,这门亲怕也难结。”

    “何况他还有着比这大理半城的女人更如花更美艳的容貌,而我却比这大理半城的女子更丑更不起眼——对吧?”

    段素徽不做声用沉默认了这话,虽说有些伤了姑母的颜面与真心,总比她直接碰高泰明这道笃厚的城墙来得好。

    段涟漪的态度出乎他的意料,她还就认定了高泰明这人,“素徽,你明着向高泰明提这门亲事吧!他会拒绝,但最终……他会答应这门婚事的。”

    深知姑母绝非等闲女子,可段素徽就怕这事最终抹了姑母姑娘家的颜面,“姑母,您是知道的,父王在时,对您的婚姻大事是慎之又慎。若是我随意处置您的终身大事,父王泉下有知会怪罪我的。”

    直起身,段涟漪抬眼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俯首丢下一句:“放心吧,为了高家,为了他自己的宏图伟业,他会心甘情愿做段氏王朝的女婿。”

    段素徽怕的就是这个,“姑母,侄儿不愿委屈了您,这点……您知道吗?”

    手心攀附上他的肩头,段涟漪笑得好像平常人家十来岁的待嫁女儿,“放心吧!素徽,这世上能委屈姑母的人,还没出世呢!”

    当真这么自信?

    段素徽倒要看看这场亲事之争,谁能降伏了谁。

    段素徽生怕朝堂之上高泰明一句话回了这门亲事伤了姑母的颜面,特意挑了闲暇之时,亲自前往高相国府邸。没等他把提亲一事说完,刚开了个头——

    “姑母涟漪公主有意寻觅一位如意郎君,我深知高爷一表人才,至今独身……”

    结果被高泰明一句话给堵了回去:“我全当没听见,徽王爷您全当没说。”

    可他已经说出口了,公主殿里那主儿还等着回话呢!他怎么可能当作没说?段素徽试图再劝劝再说说:“我知道,姑母的相貌与高爷您是有些差距,看上去不太般配。可从门第上看,你娶了涟漪公主,她是下嫁于你啊!你至今无官无品无阶,若做了驸马爷,咱们也算是姻亲,高氏一门也可以借此时机重站班阶。再者,姑母睿智德厚,才情品性都是女中骄子,配高爷绝对不差——这些你都考虑到了吗?”

    高泰明单凤眼一斜,丢下一句话来:“如斯佳人,高泰明怕是配她不上,徽王爷您还是另寻佳婿吧!”再一抬茶盏,这就端茶送客了。

    碰了一鼻子灰,再不走连他身为王爷的那点颜面都搭进去了。段素徽没奈何,再三叮嘱:“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跟高相国商量商量。”话都说到这分上了,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他是走了,高泰明的心可再也安定不下来了。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捧着茶盏还不知道怎么把水送到嘴里。他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让坐在一旁折腾棋谱的段负浪想装作看不见都不成了。

    “你干吗呢?不是已经拒绝了结亲一事嘛!你还担心什么?”

    “你不了解段涟漪这女人。”高泰明可算逮到人吐一吐这心头的郁闷了,“结亲一事,她绝对不会轻易罢休。她既然让段素徽出面找我提及此事,她就一定会把这事办成,否则肯定没完。”

    他这个外人,跟段负浪这个侄儿说他的姑母是个如何如何的人——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段负浪铺了一地的棋谱,摆了一桌的棋子,嘴里还不紧不慢地同他搭着话:“不管她使出什么招,不管她动用什么人,即便她有百招,你只要咬住一招——死也不娶——她还能怎么办?”

    说得轻松,高泰明坐到他的对面,两个男人相对相视,“话是这么说,可是……”

    瞧他满脸的挣扎,段负浪笑开了,“怎么?你对我这位长得可以让大理男人想出家的姑母还万般不舍?”

    这话让高泰明顿时跳出三尺开外,嘴还不利落地嚷嚷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爱上她那么个丑八怪?”

    一步上前,段负浪紧逼眼前人,“高泰明,她真的丑得让你宁可放弃这个重振高氏一门,摇身登上贵族的机会?”

    偏过头来,抿紧了唇,高泰明一副不想再继续说下去的模样。

    不说就不说吧!段负浪取了纸笔,写了一张名帖递到他跟前,“你不是喜欢容貌与你相当的女子吗?拿着我的名帖去这个地方吧!”

    高泰明一看他名帖上的台头,“碧罗烟?烟花之地?”

    “头牌待年年,那可是与你旗鼓相当的大美人胚子。”段负浪满脸鼓励地瞅着他,那意思就是——你去吧!去见识见识跟你差不多的美人吧!

    高泰明接过名帖,正要出门忽又偏过头来瞧着段负浪,“可我怎么在你眼里看出那么点等着看好戏的意思?”

    他但笑不语,一面摆着棋一面自在地晃着腿,心里却盘算上了——瞧你面相,这驸马爷,你是做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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