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温柔的慈悲

    第一节  温柔的慈悲

    刘姝和柳原是二婚。.确切的说，刘姝是因为柳原而变成了二婚。

    2009年一月，结婚三年的刘姝遇到了柳原。

    作为公司最年轻的中层，采购部经理柳原在公司具有绝对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他具有冷峻的外表和得体的谈吐，他个性张扬，自负，甚至有点嚣张跋扈，但他很善于掩饰，同时他幽默，风趣，因此没有人会介意他的自负。除了刘姝。彼时刘姝刚刚进入柳原的公司任出纳，由于她个性单纯，不善为人处世，又有些人生地不熟的味道，加上出纳工作经常要审核单据，因此多少会得罪人。这其中得罪最多的是采购部，因为他们总是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说不清楚的费用。柳原的个性哪里能让一个小出纳影响到采购部的士气，难免经常兴师问罪，让她处处感觉到受挫，成了她工作上最大的障碍。这让她对他不由多了几分敌意。

    殊不知，彼时柳原刚刚结束了第一段婚姻，妻子出轨，抛下了年幼的儿子，他苦苦挽救不成，只得撒手。因此正深陷于寂寞落寞中。突然遇到刘姝这么个对手，自然勾起了无限的斗志。再加上刘姝虽然不算天香国色，但也算是楚楚动人，和这样的一个女人斗争，也算是别有风味。与其说是斗争，不如说是斗嘴。

    两个人就这样吵吵闹闹的过了三个月。突然有一天，刘姝在网上闲逛，突然在本地最有名的BBS上看到了一篇年前的文章，《人生若只如初见》。是一个丈夫写给出轨的妻子的，从文章中看出，这个妻子出轨了一年要和丈夫离婚，但丈夫苦苦挽留。文笔很生动，非常感人。刘姝鬼使神差的把这篇文章和柳原联系了起来。

    其实但看文章一点也看不出是柳原，但刘姝潜意识里认为是他，而且认定是他。

    也许是一种下意识的仇恨的行为，也许是一种特殊的第六感。刘姝固执地认为那个可怜的男人就是柳原。她对柳原的认识却突然发生了变化。在她看来，柳原的表面嘻哈，其实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寂寞；外表冷峻，其实内心火热。最重要的是，有哪个男人能够在自己戴了绿帽子之后还大度的宽容妻子，并请求他回来？光是这种深情和大度，就让人心生慈悲。

    女人，天生就有悲天悯人的天性。而这有时会变成悲剧的根源。

    那篇网络上的文章改变了刘姝和柳原的关系。刘姝不再处处针对柳原，这让柳原有些不习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消遣突然断了，这让他觉得有些郁闷。于是在内部通讯软件上问她：“为什么最近不卡我们的报销单了？”

    刘姝：“你是不是离婚了？”

    柳原：“？！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除了家人以外的任何人！”

    刘姝：“你有一次喝醉酒告诉我的：）没事，我不会和别人说的。顺便说一下，希望你早日和她复婚。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就告诉我。”

    柳原想了又想，没有印象曾经喝醉酒向她哭诉啊？但是又不是很自信，因为自己最近经常喝醉酒，也许真的曾经和她诉过苦也不一定啊？

    这样一想，他更不确定了，将信将疑地回了个笑脸。然后，开始回忆起已经过去的那一年。

    柳原2008年的日子很不好过。

    元旦第一天开始，生活了十年的妻子有了外遇，要和他离婚。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虽然他们平时也争吵，感情也淡漠，但是作为一个传统观念比较强的人，他从未想过会离婚。

    在他心目中，很多夫妻尤其是父母那一辈的也争吵，也冷漠，但是都为了责任而死守住家庭。而且在他的这个圈子里，离婚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更何况儿子还那么小，他真的不忍心儿子这么小就失去母亲。

    于是他真的付出了很多努力，包括那封信。他改变了自己，把重心从工作转移到家庭，尽量不去应酬，少发脾气，体贴妻子，但这一切都没有阻挡前妻和她的情人约会的脚步。他挽留的决心在自杀两次未果，而她却失踪一夜和情人幽会之后，瞬间崩溃。

    08年6月1日，距离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还有五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办理了离婚手续，孩子归他，家产各半。

    离婚的第一个晚上，柳原抱着儿子哭了一个整晚。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他，真的成为了一个离异男人。而他的儿子，也变成了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

    他知道他们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适应这样的生活。

    就在这时，刘姝出现了。出现的那么突然。

    离婚后的日子里，他每天都借酒浇愁，刘姝来后，他在和她的斗嘴中找到了乐趣，他有些乐此不疲地喜欢和她战斗，每次看到她气得跳脚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然而这个共同的秘密忽然让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卑微了下来。

    是的，离婚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是一辈子也无法抹去的耻辱和伤痛。前妻的出轨对他来说不是没有伤害，他不是真的那样大度，他恨她，恨她那样的决绝，但是不得不去挽留她，因为孩子太小了。但是，他抛弃了自己的自尊，即便是用生命，也没有能够扞卫这已经死亡的婚姻。离婚后的他，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活，每日醉酒当歌，那段时间，他是酒吧的常客。去了就是喝酒，从七点喝到十一点，然后醉醺醺的回家。

    他时常觉得自己像一条爬虫一样的生活着，没有自尊，没有理想，没有未来，更没有人关心。只有儿子，才是这世间唯一的依靠。他和儿子相依为命，如果没有儿子，他会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厌恶这样的人生。

    直到有一天，他偶然进入了她的QQ空间。

    他们公司除了内部通讯软件以外，还有一个同事QQ群，但他们两个人都不太发言。那天刘姝揭穿了他的秘密后，他也想探听她的秘密，于是就去看她的空间。可是，她设置了空间问题：“我的生日是哪天？”。

    这个问题他试了又试，阴历的，阳历的，始终打不开。突然心血来潮地把两个一起输入，居然就进入了。

    然后，就像打开了神秘宝藏的阿里巴巴，他贪婪地在她的空间里游走。

    她的文笔很美，尤其擅长大段的心理描写，而且颇有些张爱玲的味道；她很勤奋，每天都要更新；她很善良，会为了街上的一条流浪狗而唏嘘，会固执地给乞丐施舍，甚至会因为他们的虚伪的感谢而感动；她很脆弱，一次小小的吵架都会伤害她幼小的心灵；但她也很阳光，每次挫折之后都会傻乎乎的鼓励自己“要加油加油加油！”他从这些文字中体会着她的情感，也他从这文字背后看到的是一颗善良的，热爱生活的心。而这种对生活的热爱，是他缺失已久的。

    从此以后，看她的空间，已经变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而且是最有乐趣的部分。这个习惯让他开始远离酒吧。他每天都要上去好几次看看有没有新的更新，而且心情会随着她的文字的变化而起伏。

    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些文字。怀着这样的心情再去看刘姝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她和他之前见过的女人截然不同，她自然大方，美丽但从不媚俗，最重要的是，三十岁的她仍然保留一种天真的童真，有时甚至单纯的可笑，每次她为一个问题据理力争的时候，他都想笑，就像看到一个孩子说着大人应该说的话。他在她职业的外表下看到的是一个孩子的面孔。

    总之，她就像尘世间未被侵蚀的一颗熠熠闪光的宝石，让久经沙场、饱经世故的他自惭形秽，他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望着。

    有一天晚上，他看到了这样的一段文字：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哪里是我的江湖？

    就把这里当做短暂停留的驿站吧！

    柳原皱了皱眉，然后又舒展开了。他记起白天的时候看到过她被领导训了，好像当时都有点要哭了，也许她是因此而萌生去意了吧。

    不知道受什么心理的驱使，他在那篇日记后写下了这样的评论：

    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江湖，到底是什么玩意？

    我理解的江湖，并不仅仅是恩怨，仇杀，它包括了人世间的种种。譬如友情、爱情、亲情、交易、欺骗、抱怨、漠视，等等等等，你以为只有在特定的土壤和地点才能生长的，其实并非如此。只要有人，就有江湖。

    所以一个人欠缺的不是江湖的对象，而是江湖的心。

    心如果退出了，即使身在江湖，也没有江湖。

    但如果心没有退出，即使人退出了，还是心在江湖。

    这又是个矛盾，是不是？

    人总是在矛盾中生存。

    写完上面这段话，柳原又删除了。想了想，又写了下来，过了几秒钟，又删去。就这样反复多次。忽然，他想起自己有另外一个QQ号申请后很久没有登录了，于是登录，进入空间，评论，然后终于满足的关机。回头看时钟，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为了这个评论，他居然折腾了两个小时。

    但是，今晚，他终于可以不再失眠，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