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知音

    刘姝看他柔情缱绻的表情，忽然内心一动，这才想起自己说好了要和他相忘于江湖的，怎么这会儿又在这里单独见面？她没再说话。.过了良久，才扭扭捏捏地问：“柳原，你离婚好久了，也好考虑再婚的事情了。”

    柳原知道她的道德感又开始作祟了，他故作轻松地说：“嗨，还再婚什么呀，那么麻烦，一个人多轻松。再说了，她现在还想着和我复婚呢。”

    他故意抬头，仔细研究刘姝的表情，希望看她真情流露。

    刘姝果然有些惊讶，有些不自然，但须臾，她认真地说：“那好呀，破镜重圆，多好的一件事呀。像你这么善良，正直，又富有正义感的人，我真心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

    柳原心头一热，差点要上去握住刘姝的手，大呼三声“知音”。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人人都赞他聪明，世故，圆滑，他也曾觉得这是对他最大的赞美，可以保护自己免受伤害，同时获得最大的利益。只有她，肯定他的人品，她说他善良，正直，富有正义感，他都忘记了，这曾经是他最高的追求啊！

    可是，他冷静下来又反思了一下：他哪里表现出善良，正直，富有正义感了？于是，他忍不住又试探着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善良，正直，富有正义感？”

    刘姝说：“你发动了工会的慈善帮扶活动，这是善良；不和客户同流合污，这是正直；看到我被蒋总欺负了挺身而出，这是正义感。”

    柳原暗自惭愧，正直是真的，可是善良和正义感？她哪里知道，都只是他设计的桥段而已。可是，他总不能说破，于是只好说：“善良，正直，正义感，这些在现在的社会有什么用？在别人眼里就叫傻，我前妻经常这么说我，因为我总是喜欢坚持原则，棱角分明。我们的运输供应商曾经给我好处叫我帮忙抬高运费，那笔钱都快抵得上我一年的工资了，但我坚决不收；有代理商要给我回扣，希望我多给些业务他做，我也拒绝了；就连她要我帮忙安排让采购买她家亲戚做的残次劳保用品，我也没有答应。所以她经常骂我一根筋，不会做人。这世界谁不是唯利是图，只有我不懂得以权谋私，所以只能注定一辈子贫贱。”说完这句话，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刘姝正色说：“我可不这么认为。虽然现在我无权无势，可是即便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假公济私。我父母从小就教育我，做人要善良、正直、勇敢、有正义感，要有自己的原则，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所以，我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是，权利，金钱，这些对我来说从来如同粪土。我不是说我不需要钱，只是，如果要我违反原则，用人格和尊严来换取这些，我情愿不要。也有人说我傻，笑我在现实面前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我说：我不管别人如何现实，可是我自己就算穷困潦倒，也不愿意与这个世界同流合污。”

    刘姝正义凛然地说出这段话，柳原忽然感觉她浑身笼罩着一层光芒，这使她看起来高贵而圣洁。曾经他很苦恼，总以为自己在这世界上是一个另类，不为他人，甚至是自己的妻子所接受，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一个同类。从前他只看到她清纯靓丽的外表，今日却忽然窥探到她水晶般透明的心和高贵的人格，顿觉从前他所接触到的那些女人都是庸脂俗粉，不足一提。他内心狂欢，越发对刘姝加倍的怜惜。

    刘姝可没意识到他有这么复杂的心理活动，她忽然叹了口气。柳原问：“怎么了？有心事？”刘姝想了想，说：“还是家里的那些事，不过我想我会处理好的。有个朋友对我说：任何时候不能失去希望，因为只有希望是不可剥夺的。所以，一定要对未来充满希望，对婚姻充满希望，不管多苦，都要坚持最初的信仰。”

    柳原内心一动，问：“你对婚姻的信仰是什么？”

    刘姝说：“我觉得婚姻成功最重要的要素是相互信任，相互尊重，相互理解，相互扶持。在这个基础上，我的信仰就是，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柳原再度窃喜，她的信仰和那四个相互方针，竟然和他曾经的设想不谋而合，看来他们不光是人生观、价值观相近，就连婚姻观也如出一辙。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来表达内心的激动。

    这时，刘姝看了看表，说：“哎呀，都十点多了，我得赶紧回家了。”说完便起身要走。

    柳原起身拦住她：“没事，一会我送你走。再聊一会，就一刻钟，一刻钟后我一定送你走。”

    刘姝无奈地坐下，心想，反正都已经过了十点了，横竖都是晚归，他说一刻钟那就一刻钟吧。她忽然想起，柳原在这个公司时间最长，他也说过和行政的人很熟，也许工作上还有很多事可以问他意见呢？于是她就把自己的苦恼说了出来。

    柳原认认真真地帮她解答，出谋划策。半个小时后，刘姝看了时间又要离开，再次被柳原打岔岔开。如此反复，不知不觉，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刘姝说：“坏了，今天真的太晚了，我得赶紧回家了。”

    柳原这才起身，送她回家。

    回到家，柳原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便起床给刘姝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玫瑰：

    你睡了吗？此刻已是深夜，我还在电脑前给你写这封永远也不会寄出去的信。

    时常觉得我是个戴着双重面具的人，唯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卸下自己的伪装，坦诚面对自己的心灵，也真实地面对自己对你的感情。

    今天白天看到你受了委屈，我心里很不好受。在我的心里你只是个孩子，外表坚强，内心脆弱敏感。我希望自己可以保护你，让你从此远离伤害。又怕离你太近，对你反而是更大的伤害。

    好在你是个坚强乐观的人，负面的情绪转瞬而过。

    晚上和你聊天的时候，我又一次沉醉在你的温柔之中，看着你的眼睛，我才发现幸福其实是如此的接近和简单。有你在身边的时候，我已经不愿再去想工作上那些无法解决的难题，我只希望眼前的这一刻变成永恒。那种可以相互信任，无话不谈的感觉真好，一直让我坚持和无法割舍的就是这种感觉。

    你知道吗？其实最初看到你的时候，我并没有太多感觉，并不是你的容貌不吸引我，只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在职场上的冷漠，我会刻意和别人在心理上保持距离，特别是和年轻漂亮的女性。我的职业要求我善于伪装和表演，以营造场面的繁华，但每每夜深人静脱掉面具的时候总让我感到疲惫。其实，我追求的是一种简单的生活，希望做真实的自己。也许是类似的人之间都会彼此吸引吧，虽然后来和你接触不多，但我已经把你当成和我一类的人，我知道会和你有共同语言的。

    而后来，随着了解的深入，我逐渐看到了，你有一颗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上还在坚守良知的心，你对名利的淡泊，对婚姻的信仰，和对善良，正义，正直的坚持，都让我确信：我们是同一类人，我爱的，就是你那高贵的灵魂和完善的人格。

    现在，我每天打开电脑第一件事是看你的QQ心情，然后看你有没有更新日记。你的心情总会牵动我的思绪，我会因为你的开心而欢笑，因为你的失意而伤心。但不管开心或失意，我都愿意第一时间在你身边陪伴你，哪怕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

    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和你单独去喝咖啡的时候，看着你的笑脸，听着你的诉说，那种相互信任的感觉让我感到温暖和安详。然而，时间飞快的流逝让我感到现实的残忍，每次送你回家时，看着你离去的身影，总是忍不住的心酸，我总是在想：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看到你的背影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要在脑海里把和你聊天的画面再拿出来重温一遍，就像是藏着一样珍藏的宝贝，一边回想你的话语，一边回忆你的表情，就这样，我曾经不堪的心渐渐好了起来，以为曾经的痛苦真的已经离我远去了。

    今天送你回家，看着你走入小区，消失在黑暗中。我想，是的，你总要回家的，可是我的家又在哪呢？

    写完了，柳原到阳台上抽了一支香烟。四周是万家灯火，每个灯光里应该都有一个温馨的故事，而他的故事在哪里？

    他默默地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仿佛看到了刘姝那张灵动的脸，他慢慢地看着那张脸在烟雾中升腾，在它们快要消失不见的时候，忽然伸出手用力地一握，然后死死地攥在手心。那一刻，他表情凝重，却又斗志昂扬，仿佛刚刚设定了什么艰巨的目标。他在心里充满激情地对自己说了一句：加油！

    正在熟睡的刘姝并不知道，就在一分钟之前，柳原刚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影响了他们一生的命运。很快，一个危险的游戏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