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0一节、人生是一段修行（二）

    刘姝的演讲得到了众人热烈的鼓掌，王老师也对她赞赏有加。刘姝在众人或艳羡或尊敬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凤凰涅磐般的蜕变，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蜕变之旅有多么艰辛和难熬。她走了两年半，才走到了一条光明的道上，可是，前路依然曲折艰辛，她仍然必须负重前行。刘姝在台上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对王老师，对沙龙，可刘姝内心知道，其实她最应该感谢的人，是柳原。若不是柳原揭穿了真相，摧毁了她最后一丝希望，那么直到现在她还活在梦境里，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也许她的确应该感谢柳原——虽然这感谢看起来是如此怪异：“感谢你伤害我，让我可以成长。”

    李玫也很感慨，在沙龙结束后和她做了一番深入的交流。

    李玫说：“刘姝，我很欣喜地看到你的成长和进步。但是，我很担心你会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刘姝说：“什么样的极端？”

    李玫说：“比如，把所有的责任都从对方那里转移到自己一个人身上；又或者，沦为极端个人主义者。荣格说：心智成熟的全部目的就是个性化，就是脱离父母并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我们应该让自己独立起来，用自己的双脚独自站立，成为自己人生之舟的舟长，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我们要听从召唤，朝此目标努力。但是，硬币都有另外一面，因此，荣格也说，实际上我们既要遵守相应的自我界限，同时也应该承认，我们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需要相互依赖、相互协作，亲密关系尤其需要如此。但是，极端个人主义者就否认硬币的另一面。他们靠自己的聪明和欲望生活，不依靠任何人，也不准任何人依靠他，他们抗拒为他人负责的概念，执迷于无所承诺的“自由”，更无法想象放弃自由，和另一个人相互依靠，就像柳原一样。”

    刘姝笑道：“你放心，首先，我只是把我自己的这部分责任领回来，关于他，我想我很清楚他的责任是什么。其次，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把自己变成一个六亲不靠的极端个人主义者，盲目追求自由，抛弃亲密关系，拒绝帮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爱人和亲人的帮助的力量，更无法否认自己对情感的需求，尤其是最脆弱无助的时候，来自至亲之人的帮助是摆脱困境的最好良药。事实上，我对柳原最大的不满，不是他伤害我，而是，他在我需要的时候没有帮助我。”

    李玫说：“张小娴说：男人对女人的伤害，不一定是他爱上了别人，而是在她有所期待的时候让她失望，在她脆弱的时候没有扶她一把，在她成功的时候竟然嫉妒她。”

    刘姝说：“李玫，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我很感谢你的帮助，在你身上我学到了很多。.”

    李玫说：“不要感谢任何人，要感谢你自己，你有一个很强大的内心。而且，别人的帮助并不能代替你成长。对了，关于婚姻，未来你有什么打算？”

    刘姝顿了顿，说：“还没有完全想好，只是，我不想再重回过去的老路，当一个卑微的附属。我想做一个独立的个体，平等地站在伴侣身边，若不能得到应有的尊重，我情愿一个人。”

    李玫说：“都说劝和不劝分，可是看穿了柳原这个人，我觉得你们的关系很难发生变化。你看看现在的你，经济独立，人格独立，若不是锦上添花，又何必找一个男人来给自己添堵，让孩子受罪?”

    刘姝说：“可是孩子需要一个父亲，我现在的所有立场，都以她的利益和意愿为转移。”

    李玫说：“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究竟是缺乏父爱可怜，还是有一个不称职，甚至会给她带来伤害的父亲更可怜？”

    刘姝沉吟片刻，说：“这的确是一个问题，我想我需要时间去考虑。”

    李玫点了点头。

    回到家后，刘姝将她那篇演讲稿发到了空间里留作纪念，朋友们大多给予理解与支持。

    小楠说：“对于欺骗和抛弃过你的人，可以原谅，但无需感谢。有时候，我们情愿选择一辈子懵懂无知，好过被伤害过后的成长。”

    小雨妈说：“男人都擅长欺骗，只不过区别在于，有的人骗你一辈子，有的人骗了一阵，就不骗了。”

    丁丁妈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通常有一个坚强的女人；一个坚强的女人背后往往有一个失败的男人。”

    郭佳明说：“内心纯洁的人前途无限光明。”

    柳原也看到了这篇文章，他有些惊诧刘姝竟然能有这样的蜕变，这和他当初看到的那个披头散发的怨妇截然不同，不过这也因此让他彻底消除了内疚感——他现在已经成为了刘姝小说的忠实读者，在她的小说里，他浮光掠影地看到了自己故事的另一个版本。他从未从这样一个角度来看待自己的角色，尽管有很多分歧，但在某些特定的时刻，他不得不承认，刘姝的确是受了许多委屈。可是既然她通过这些委屈成长了，那么他对她就是贡献大过伤害，他心安理得地自己宽恕了自己。

    因此，当刘姝问及他对她那篇文章的感受时，他说：“写的很好，是我见过的你写的最好的文章。不过不是好在文采，而是好在思想和深度。我很欣喜你有这样的成长，我最爱你的地方在于，你和我一样属于善于反思的人，而且，你总能带给我惊喜。”

    刘姝浅笑，问：“那，你的反思结果又如何？”

    柳原用惯用的调侃掩饰了内心的慌张，他说：“我最大的错误，是太爱你。”

    刘姝哑然失笑：“这就是你的反思？”

    柳原理直气壮地说：“是啊。”

    刘姝不再追问，现在的她懂得退让的分寸，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不过，既然柳原不想也不能在这段关系中起到一个领军人物的作用，那为了孩子，她少不得要多少采取一些主动，才能让这段关系不冷场，继续沿着一个良性的轨道运行下去。

    刘姝说：“柳原，我们设定一个在一起的倒计时吧。”

    她的主动让柳原有些惊讶，他沉吟片刻，说：“也好，你什么意见？”

    刘姝说：“就明年夏天吧，安琪上二年级之前。我们可以各自给对方提一些要求，比如，我希望你在这段时间内公平地分配自己的时间，处理好我和你儿子之间的平衡；还有，绝对不能有任何暴力和欺骗的行为。你也可以对我提出你的要求，如果大家都能做到，到时候就正式再在一起。”

    柳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他原本就是一个不喜欢被束缚的人，刘姝的意思是要把他们的约会固化下来，并且要达到她想要的公平。可是，他觉得这太正式了，他内心有些抗拒，于是坦率地说：“明年夏天？为什么要这么久？”

    刘姝说：“坦白说，过去的经历给我造成的伤害太大了，直到现在还有心理阴影，因此我需要一段时间调适。”她内心的潜台词是：你不是也在考察我吗？说到考察，我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才能确认你的暴力行为是否会再次发生。

    柳原说：“我还是觉得这战线拉的太长。我们要不就速战速决，要不就一直保持分居，有空就聚会，没空就不见，做一对有限责任的夫妻，这样大家都轻松。”

    刘姝说：“长期分居肯定不行。安琪一天天大了，也越来越懂事，我不想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生活在一个谎言里，更不希望，她认为这样的一家两制是一种正常的婚姻形式——不，这绝对不正常。”

    柳原说：“这的确不正常，但这是延长我们婚姻寿命的唯一方法。”

    刘姝说：“只是饮鸩止渴而已，不是长久之计。真正的婚姻，一定是两个人长期生活在一起。”

    柳原说：“可是，生活在一起实在不容易。”

    刘姝说：“是的，所以，虽然我现在就很想每天和你在一起，可是想想从前受过的那些伤害，我就不敢轻举妄动。如果我们没有什么变化，回去以后，依然重复从前的模式，甚至，你再动手，我们再出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柳原说：“的确，我们的婚姻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再也经不起半点折腾了。”

    刘姝说：“所以，让我们再努力一次，最后一次，行吗？”

    柳原说：“你让我想一想。”

    第二天，柳原终于给出了最后答复。他说：“我决定接受你的建议，就以明年夏天为限，各自努力。”

    刘姝开心地说：“好。”

    柳原说：“亲爱的，你一定要对我有信心，这次我是破釜沉舟了，所以会拼了命地努力的。”他面色刚毅，双手握拳，振臂挥舞，以示自己的决心。

    刘姝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恩，我相信你，我也相信自己。我们一定可以做到的。其实我对你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多陪我，不骗我，不伤害我。”

    柳原说：“我发誓会努力做到这些，我也希望你能够多多关心我的家人。”

    刘姝说：“会的，我对你家人的态度是建立在和你的关系的基础上的，如果我感受到被爱，自然会有能力对别人输出爱。”

    两人仿佛缔结契约一般地握了握手。刘姝觉得，自己又要开始相信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