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演戏
凤仪宫内彻夜灯火,甄氏疲惫地倚靠在软枕上,双眼却依旧凌厉,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软榻前的静蝉,道:“天就要亮了,想必宣她进宫的圣旨早已拟好,难道果真要让他们在宫内见面?”
静蝉亦是皱眉,似在沉思,片刻之后说道:“依奴婢来看,太子妃虽然容貌倾城,但与昔日的惠皇妃……”
“闭嘴!”甄氏脸上呈现怒意,又像是刻意压低声音,咬牙道:“本宫说过,在本宫的地方,不许提那妖妇的名字!”
静蝉连忙后退一步行礼,惶恐地说道:“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
甄氏冷哼一声,随即道:“纵然如今的太子妃与那妖妇并无相似之处,但我们也不得不防!”
说罢,甄氏暗叹一声,连声音也变得哀婉起来,“这些年,本宫已经受够了,那妖妇虽然一日不曾在这宫里待过,可是于本宫而言,她就像是一个噩梦,是一个让我永世不得超生的符咒!”
静蝉轻语道:“娘娘请宽心,可不要因此而伤了自己的身子。.”
“宽心?”甄氏奇怪的笑了起来,“自从本宫成为这御天朝的皇后,本宫与皇上之间的缘分就算是尽了,如此,你说本宫还能宽心吗?”
静蝉看了一眼这寂静空旷的寝宫,犹豫片刻,道:“娘娘,奴婢愚钝,有个法子,却不知能否为娘娘解忧。”
“你说。”
静蝉得到允许,便拿出一颗药丸,道:“这是前几日奴婢从太医院那边得来的,据说这药丸风寒之躯吃了,可以治病,但是寻常人吃了,却是肠胃不适,叫人上吐下泻。既然娘娘不愿太子妃进宫与皇上想见,不如将这药丸放入陛下的早点之中,这样一来……”
甄氏凝视着静蝉,那目光,只看得人毛骨悚然,许久,甄氏方道:“静蝉,你可知你的这几句话,已经足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静蝉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饶命,奴婢只是……”
“哈哈……”甄氏站起身,扶起静蝉,道:“本宫自然是知道,你忠心耿耿,只是你的这个法子,不仅不会帮了本宫,反而要陷本宫于万劫不复之地。.静蝉,你跟了本宫这么久,竟还不懂这深宫之中的处世之道么?”
静蝉诺诺地道:“静蝉愚笨,请皇后娘娘指点。”
甄氏眼神一闪,道:“皇上乃是本宫的丈夫,本宫定不肯拿他的身子做筹码,既然那女子不可避免早晚要进宫,本宫也就不做阻拦,咱们且静观其变就好。”
甄氏看向了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脸上露出了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对于她唯一的丈夫,需要用怎样的心机去筹谋。她当然不是担心他的身体,她担心的,向来只有她的地位,如今的她,也只有这地位了!
清晨的太子府中,昨日欢庆留下的红绸彩灯依旧,只是少了那份喧嚣,又归于太子府常有的安静之中。
东方上虞站在卧室中央,面容含笑,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铜镜前梳妆的郁璃。
只闻红袖说道:“小姐今日要进宫面圣,这御赐的双碟钗是一定要戴上的。”
郁璃眼眸一沉,道:“方才若不是小曾子进府宣旨,我尚不知新妇第二日便要进宫面圣的。”
身后的东方上虞闻言,淡然笑道:“是我疏忽了,本应早些告诉你,也好叫你稍作准备。璃儿,你瞧这件吉服,颜色太过于艳丽,你定是不喜欢的。若是不喜欢,我们换下来就是……”
郁璃转身,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描金走绣的长袍,无奈道:“即是吉服,换下来岂不是不好?况且今日要见的,是你的父皇母后,我岂敢放肆。”
东方上虞大笑着走上前,揽住郁璃的肩,玩笑道:“璃儿若想放肆,自有我来周全,怕什么?”
郁璃仰面望向他,道:“如今怎么连你也没个正形?时辰不早了,走吧。”
说罢,郁璃搀着红袖,走出了房间。
东方上虞注视着她的背影良久,也疾步跟了上去。
马车驶过了帝都最为繁华的街道,然后经东边的广安门进入皇宫。宫内的地板一律采用上好的花岗岩,本以为热闹非凡的宫廷,却仅仅只是庄严、空广、奢华……
广场的四周,道路的两侧,大片大片的金帝兰在盛开,金色的花朵映照着耀眼的阳光,使得这座清冷的宫闱平添富贵。
沿途有小太监领路,到了中宫的玉阶前,东方上虞与郁璃下了马车,红袖与段存风被安排在此等候,而东方上虞与郁璃则踏上玉阶,随着宫内一声细长的喊声——宣太子殿下、太子妃觐见——而进入勤政殿。
今日是新妇面圣,因此勤政殿内屏退众人,唯有东方敬与甄氏,余下的,不过几名贴身的宫女太监。
郁璃此番是第一次进宫,不过有东方上虞的一路安慰、指引,她竟也丝毫不觉紧张。
“儿臣(臣媳)参见父皇母后!”东方上虞与郁璃跪地垂首而拜,不过在他们跪下之前,郁璃还是看见了甄氏眼里的一丝慌乱。
这个女人究竟与自己有何牵连,为何短短两次见面,她皆显得如此异常?
郁璃暗暗思索着。
“平身——”东方敬抬了抬手,说道。
他看向面前的这对新人,看见了东方上虞脸上少见的笑容,也看见了他身边垂首安静的女子,他笑了起来,道:“虞儿总算是长大了,如今看见你有了家室,父皇心中安稳……”
正在这时,郁璃却缓缓抬起头来,她的目光那边随意,似在看窗外的金帝兰,又似在看壁上的画卷雕饰……
阳光隐隐地撒在她的侧脸上,如同梦中的精灵,那样唯美动人,又那样稍纵即逝。
很快,她又低下了头。
可是,这样的惊鸿一瞥,已经足以令东方敬与甄氏大惊失色,他们都是有过相同过去的人,因此面对这样的眼神,这样的侧脸,他们想起的,亦是同一个人。
“你……抬起头来!”东方敬的声音似乎在颤抖,是她吗?是他的惠皇妃吗?他的心中疑惑起来,她是那样地恨他,不应在此出现。可是,方才那一眼,明明又是她。
甄氏毕竟是甄氏,她淡然笑了,对东方敬道:“皇上怎么了?今日虞儿带着新封的太子妃进宫,万不可吓着她了。”
“抬起头来!”东方敬几乎要站起身,几乎要冲下殿去,他的声音坚定无比。
东方上虞不解地看着他的父皇,亦是不解地看着他的母后,为何只在刹那之间,这里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他跪地说道:“父皇,璃儿今日第一次进宫,众多礼节尚且不知,请父皇不要责难才好……”
郁璃却是不卑不亢,她自知没有做错任何事,也不必唯唯诺诺,她抬起了头,看向了东方敬。
“啊!”东方敬像是被人泼了一瓢冷水,长长地呼出一声。果然不是她,纵然同样美得让人震惊,可是她不是她。
郁璃行了一礼,道:“臣媳参见父皇,祝父皇身体安康。”
清澈的声音如同雨后檐下的水珠,滴滴打在玉盘上,那样的纯粹,那样的舒缓。
这样的声音,又再次让东方敬一愣。
不过,他的理智仍然告诉他,她不是她。
此时,东方上虞仍跪在地上,他的脸色看起来虽然依旧淡然平静,可是那双幽深的眼眸中,却带着隐隐的愤慨,带着强烈的敌意。
他的父皇,究竟何故这样看着他的妃?
许久,东方敬悠然说道:“都起来吧。来人——赐座——”
一旁的甄氏这才舒了一口气,她没有走错这一步棋,东方敬不会对郁璃生出任何疑心,更不会对这个女子产生任何联想。
她看着东方敬失望的脸颊,突然心中大悦。东方敬,你这辈子也休想见到她了!休想!
那一日在皇宫,甄氏亲自安排了盛宴款待,随后又随和地领着郁璃逛了好一会子御花园,笑语不断,两人却都是心知肚明,这样的笑,这样表面平静的游玩,于她们而言,仅仅是一场戏而已,只不过,她们身在其中,这样的戏,恐怕今后还得继续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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