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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2)

    我一语不发地注视着正在审视草图的人。这个距离,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的样子和神色,一如李寻所说,是个出色的男人。

    他微微低垂着头,几屡黑色的发规矩地垂在眼前,帅气刚毅的面部轮廓配上一副金边眼镜,给他增添一份知性的气质,黑色西服笔挺地凸现出他颀长的身材,即使坐在那里都显得比其他人高大。整个人看起来,的确给人成熟自信、从容优雅的感觉……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重要的是,他好像没有露出惊讶或疑惑的表情……他很随意地翻了几页,扫了几眼后继续翻着。在看到他翻到我塞进去的那几页时,我感到呼吸有些困难了。

    翻过去了!

    我暗自长出一口气,将死盯着他的目光收回,落在会议室的暗红色地毯上。多这么玩几次估计我会得心脏病……转头注意到李寻的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看来我比她皮厚,至少汗水是出在手心而不是脑门。

    “邢博士,你觉得怎样?”有人问他。

    他抬头,将设计草图合上,然后点点头,没有说话。

    博士?不是说都是市里的领导吗,哪来的什么博士?我在心底犯疑。

    “哈哈,看来你们设计院的水平一般嘛。邢博士连尊口都不舍得开。”唯一的一位女士笑道。

    虽然是开玩笑似的话,但到底听了不怎么舒服。可惜我和李寻都没胆子反驳……若是正常状况,李寻恐怕会不服气地和她辩一番,但是现在……安全第一。

    “呵呵呵呵,这两位是我们设计院的幼苗,经验还不是太丰富,需要磨炼。”院长再度打圆场,犹如米勒佛的脸上堆满笑容,眼睛眯成两道缝。

    我看向那位邢博士,不确定他是否看出漏洞了……

    “是啊是啊……还需要各位领导多栽培。”李寻笑眼弯弯地说道。看来顺利过关让她心情很好,刚才的“羞涩”也顷刻间被她扔到窗外。

    我微微低垂下头,让刘海遮住眼睛。我实在没她那么好的心情……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份设计稿下周就要交给工程部搞预算吧。虽说只缺了几页,但要一周内做出来也无异于挑战极限了。要想个办法稍微拖延一下完稿期限……

    “这个设计,什么时候会正式完成?”那位博士终于开了尊口,他看向我和李寻,面无表情地问道。

    “草图已经完成了啊,再加工一下就可以正式完成了。”李寻笑眯眯地说道,“最多再一周……”

    “半个月。”我急忙说道。

    这是我进到这个会议室后,开口说的一句话。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在场的人都有些怔忡地看着我。

    “呵呵呵呵……秋华,你还是这么会开玩笑啊。”院长老头儿开始乐,“描一下草图要半个月?那我们设计部的工作效率也太低了嘛……”

    我缓缓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借以平息心中的怒火——这死老头儿故意的。以他的精明,不可能看不出这草图有问题,即使看不出草图有问题也一定能看出我俩有问题才对。

    李寻偷偷扯我的袖子,我转头,终于忍不住瞪她一眼。一直忍着没冲她发火,看来是错误的决定。如果在来之前就骂她一顿,估计现在她不会这么得意忘形又制造麻烦。

    “一周?呵……”他勾起嘴角笑了,那笑容中满是揶揄和玩味。他微微扬起眉,手指弯曲着托着下巴,眼镜后的那双眼仿佛带着戏谑的嘲笑。

    他果然看出来了,我在心里下结论。除非这一周不眠不休,否则根本不可能完成这几张大图。

    “呃,对……是一周。”李寻一边回答一边抬头看我的脸色。

    我比李寻要高半个头,一米七的身高在女生里应该算比较高了,而李寻属于娇小玲珑的类型。如果我剪掉长发,和她这样站在一起也许会很登对。尤其是看到她这样楚楚可怜地抬头看我的时候,这种感觉会比较强烈。

    真是——糟糕透了!

    在走出会议室的那一刻,我真的好想学李寻那样吼一嗓子。可惜,我只是默默地回到办公室,同时听李寻哭诉道歉。

    “对不起啦……”

    第三十七遍。我在心底数着她道歉的次数。

    “嗯。”我应了一声,然后开始找资料。原本以为可以不必用了的资料——永盛集团职员公寓的设计参数。

    倒不是我脾气好到可以不骂人,只是想省点力气去挑战极限。

    “对不起……”

    第三十八遍。

    “嗯。”

    “呜哇……我真受不了你。耐力好成这样,是不是不管我说几次你都只会用鼻子‘嗯’?”李寻终于吼出来了,“你骂我两句好不好?”

    我抬头看她一眼,然后低头继续看资料。

    “呜呜呜……我宁可你骂我也不要你不理我啊!”她跑到我身后晃我的肩膀。

    我叹气,在被她晃得头晕眼花之前不得不开口说道:“我没有不理你。”

    “真的?”她将脑袋放在我肩上,让我想起家里的那只猫。

    “嗯。”我微微笑了笑,让她安心。

    她不安心,我就没安宁。有了这一层认知,想骂她都会忍住那种冲动,我不想做自作孽不可活的事。

    “我就知道你会原谅我的!呜……”她将脸埋在我背后,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我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工作吧,这周我们会很忙。”

    “好!我会多做一些的!我会尽量减少你的工作量的!”

    不必了,你别再找麻烦就可以了——我在心里说道,但脸上还是送她个笑容表示“我相信你”,不然会没完没了。

    见我这种态度,李寻终于放心了。她走到饮水机前,泡了两杯咖啡。

    “谢谢。”我笑了笑说道。

    “话说回来,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好像看得出我们有问题呢。”李寻托着下巴说道,美丽的唇边扬起笑意。

    “嗯。”

    “被他看着的时候,我觉得心脏都快跳出喉咙了……好强的压迫感啊。”

    我抬眼看着她,发现她的目光有些涣散,看来思绪已经不知飘到哪里了。太好了,看来这句话不用我回答。我低头继续看资料。

    “气势这么强的人,我第一次遇到……感觉好奇妙哦。”

    那是你春心大发好不好。

    “他的眼神也很恐怖,好像一眼就把你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要对着这样的人说谎,还真需要勇气啊……”

    是你自己做贼心虚好不好。

    “他的手指,拿着草图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好修长,很有艺术的骨感哦……”

    幸好他露出来的不是脚指头。

    “喂!我说这么多句,你好歹应一声吧!”李寻吼起来。

    我抬起头看她,眨眨眼示意无辜,然后笑了笑。我有应,不过是在心里。

    “嗯……”

    “唉!真不知道我怎么会和你这种人交往这么多年都没疯掉!”李寻一边抱怨一边转向电脑,开始工作了。

    我无声地笑了笑。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没放弃和我沟通……严格说起来,似乎从一开始就是李寻主动,而我,好似只是不拒绝。

    就这样一路走下来,竟已有七个年头了。习惯成自然,如果哪天她突然不再找我,说不定我会觉得寂寞。

    “赶工赶工!我就不信一周搞不定它!”李寻撩起袖子喊道。

    看着她那犹如拼命三郎的架势,我苦笑着想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顺便还拖我下水……唉,四页的草图,一人两页的话也得三天做一页,而且还得在完成现在工作任务的基础上。

    “呵呵呵呵……在忙啊?”老狐狸以他特有的四声“呵”为开场白,走进我们的办公室。

    我立即起身。

    “坐下坐下,我不是来骂人的——即使你们的草图出了那么大的问题。我没想来教训你们哦,呵呵呵呵。”老狐狸笑眯眯地冲我点头,然后坐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

    “院长,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弄坏了图纸,不关秋华的事。”李寻立即说道。

    “哎呀,我都说了不是来教训你们的了,别紧张嘛……”

    死老头儿,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就是来兴师问罪,还愣装一副无辜的面孔。

    “很抱歉……”李寻低下头,肢体语言是她有反省。

    当然,老狐狸会信她才是见鬼。

    “没关系没关系,努力弥补就可以了。一会儿下班后,你们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有事要宣布。呵呵呵呵……”

    为什么不现在去而要占用我们的下班时间?我开始在心里诅咒他。

    “哦,好的。”李寻立即点头。

    老狐狸看向我,我笑着点头表示听见了。

    “李寻啊,你要多向秋华学习,她既是你的学姐又是你工作上的前辈。尤其是她撒谎骗人时面不改色保持冷静的功夫,你要多学习学习哦?”

    “呃……哦。”李寻尴尬地答应着。

    “抱歉,下次我会提前和您打招呼的。”

    无奈,他想听的就是这句话吧,所以才揪着我做文章。

    “呵呵呵呵,还是不要有下次了。以后要注意,毕竟李寻是你搭档,要多照顾她啊。”死老头露出满意的笑。

    “嗯。”我也笑了笑。

    终于送走了老狐狸,我忍不住叹息。

    “还说不是来教训人的……我呸!”李寻一改之前的唯唯诺诺,开始发火。

    我苦笑了一下,“算了,工作吧。”

    终于到了下班时间,我和李寻整理好需要的资料准备带回家赶工。走出办公室碰见童云飞,他笑着和李寻打招呼。

    “要走了吗?”

    “废话!不走还留在这里等圣诞老人啊。”李寻笑着挥他一拳。

    其实,童云飞应该是喜欢李寻的。否则,以他工程部负责人的身份,怎么会这么高频率地出现在我们面前?而且每次都带着无聊的话题。

    “咦?可是,不是还要到院长那里开会的吗?他说有事要宣布。”童云飞惊诧地看着她。

    我顿时一怔,这才想起来老狐狸说过这件事。竟然忘得这么干净……果然该去庙里拜拜了,已经倒霉到记忆力衰退的地步了。

    来到院长办公室,看见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已经坐在里面了。真古怪,如果说是负责人级别的会议,找我和李寻来做什么。

    扫一眼办公室里的人,突然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那个邢博士怎么会在这里?!视察的领导不是都回去了吗……

    下意识转头看向李寻,果然,她的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他。那眼中与其说“惊讶”不如说“惊喜”来得贴切,如此不会掩饰自己内心的性感美女,竟然能活到现在而没有被那些“色狼”生吞活剥,真是个奇迹。我笑了笑,拉着她坐在靠近门边的沙发上。

    “呵呵呵呵,人终于到齐了啊……”老狐狸笑眯眯地坐在办公桌后面,那位邢博士则站在他身旁。

    “占用大家的下班时间,不好意思啊。”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位是邢克杰邢博士,从今天起就是这所设计院的副院长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个部长级人物皆愣住了。看着他们的神情,我不禁想笑。那些都是自认有可能升任副院长一职空缺的人。在这所设计院做牛做马混到部门部长,头发混掉一半,皱纹混满一脸,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坐上院长宝座,结果最终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黑马抢了道。老狐狸果然有一套……这样一来,既不会破坏各部门之间的团结,又保住了整个设计院的人员配置平衡。有了这个挡箭牌,说不定会让这些人更团结也说不定,因为有了共同的“攻击”目标……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邢副院长虽然是市里委派下来的人,但毕竟是新进人员,大家要多多提点和照顾他啊。”老狐狸依然笑眯眯。

    不过,这还是没我和李寻这两个基层设计工程师什么事吧……

    “邢副院长是主修土木工程设计的,因此主要负责建筑设计方面的工作。而设计部的负责人又外派留学,所以,林秋华、李寻,日后设计方面的事宜就直接向邢副院长汇报,由他接手你们部门。记得向其他人员转达哦?”

    原来如此,经他这么一说,我才突然想起来自己部门的“老板”已经消失很久了,原来是去留学进修了啊……难怪这几个月一直是老狐狸亲自过问设计Case。

    老狐狸转头看向邢克杰,笑眯眯地说道:“和大家说几句?”

    邢克杰微微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后说道:“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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