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以退为进
郑依依被陈健父母的态度刺激得着实不轻,进屋后赌气地坐到沙发上,开门见山地说:“叔、婶,我今天不是上赶着来这做哈客,就是过来通知陈健做好心理准备,跟他一起进规划局那个于家栋为了提副处,上个月跟他快要领证的女朋友掰了,现在跟何副局离婚的大闺女打得火热,何老鬼这段时间四处帮他活动。.听我爸那意思,组织部这次也有意卖给何老鬼这个面子。”
陈健眼前不自觉浮现出云琛那张意气风发的俊颜,那睥睨天下的眼神,世间的一切仿若探取囊中之物的气势,他可以忍受所有人比自己强大,唯独云琛不行!如果这次副处泡汤,自己在原地踏步事小,与云琛的差距将会无限拉开,安然眼里更加不会看到自己,意味着他余生只能远远地看着两个人恩爱甜蜜。
石山的话再次在耳边炸响,“你们发现没,安然长着一张桃花朵朵开的脸,就是相书上说的旺夫相。”握紧杯子的手逐渐收紧。
陈健爸爸的脸色变了几变,伸手把果盘推向她,“姑娘,尝尝小院自产的瓜果,提前也没个准备,下次过来提前打声招呼,我和你婶去海边置办点鲜鱼活虾招待你。”心底悄然生出几许悲怆几许感慨。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老儿子上大学的时候有云家大小子的眼光,抓遇追到安家二姑娘,现在何需他舍下一张老脸费心巴力地坐在这里讨好局长家的胖闺女,他也不用坐在这里硬着头皮周旋她,绞尽脑汁地算计一个跟自己一样没门没路的无头苍蝇。就冲安家爸爸和市委书记的私交,别说一个副处,就是正处也不在话下。
云家如果没有他和安家的这一层亲家关系,他凭什么能做到今天的一枝独秀?云啸天和他大小子的确是个人物,大连市比他们爷俩头脑灵活的大有人在!大连有谁不知道他云啸天80年代初期就从财政局辞职下海扑腾?先是承包了濒临倒闭的大连云海海产品加工厂,经营了几年效益上去了,歪道道也跟着出来了,妄想着变成自己家的后花园,多次申请改成股份制,上面一直压着不给他通过。
他家大小子和安家二姑娘确立下关系不出三个月,好运一连串砸向云家,赶都赶不走。云海海产品加工厂得到上面的批示成功改制,更名云海股份有限公司,他云啸天摇身一变成为云海最大的股东,云海彻头彻尾变成了他云家的私产。
短短四年,云海股份有限公司愣是发展成集团公司,得到市委市政府的资金扶持和一系列优惠政策。上年底已经开始涉足酒店和新兴的地产业,小平岛那边的工程年初已经破土动工。今年他家大小子又把手伸向了丹东国棉,上去就谈控股。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丹东的一把手和孙峥岐是一起在音河农场改造的难兄难弟?城里有人好做官!
郑依依见这一招釜底抽薪立竿见影,自信满满地笑道:“叔,这么跟你们说吧,我今天既然来了,就有办法说服我爸把陈健推上副处,让那个于家栋鸡飞蛋打。”
“姑娘,你有这份心叔感激不尽!成与不成我们陈家老少都会承你这份情。”陈健爸爸一眼看穿郑依依的心思,因而出口的话极为谨慎,一字一句皆经过深思熟虑,进退都留下足够的余地。
身为过来人,他深知男人起步的时候有人扶持一把是多么的重要,接下来前面的路走起来既顺畅也不会太累,眼下儿子的心思显然不在眼前这个姑娘身上,不用猜一定是嫌人家貌不出色。
男人天生都是视觉动物,喜欢以貌取人。年轻的时候谁都希望找个漂亮的媳妇,自己看着养眼带出去也有面子,可漂亮顶什么用?换不来前程填不饱肚子,再漂亮也不过是一时的光景。
《朱子家训》教导后人:奴仆勿用俊美,妻妾切忌艳妆。老祖宗的话都是真知灼见,丑妻、薄田、烂棉袄皆为家中宝。自古守在庙堂前的有几棵是参天白杨?
能娶到家世好又漂亮的姑娘无疑是锦上添花,这样的美事一辈子也见不着几桩,云家大小子和安家二姑娘那是几世修桥铺路积来的缘分,强求不来的。
人活一世得学会现实,不能越活越糊涂。
虽然自己对眼前这个姑娘的长相12分不满意,冲她能把老儿子带上官途这一条就可取,将来她铁定会下死劲地逼着他老子往高位上推自家夫婿0再说回来,儿孙发达了,老人能沾什么光?富贵荣华还不都是他自己的荣耀?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儿子,希望他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做出有利于自己前途的人生选择,不要挑挑拣拣把命里的福星给错过了。
陈健与父亲对视的瞬间即已读懂父亲的深意与期望,他避开父亲殷切的目光,“爸,你帮我给石山打个电话,问问云琛那边结束了没有?如果结束了,让他叫上云琛过黑石礁一趟,就说我这边遇到点棘手的事,要他们过来帮着做个定夺。”
陈健爸爸摇摇头,小子,还是年轻啊,不知道世道险恶,一次捷径抵你自己闷头奋斗十年!跌几次跟头就知道利害了,不过也晚了!惋惜归惋惜,还是拿起电话。
“陈健,我跟我爸说了,不想让我做老姑娘,就帮你活动上副处。”郑依依干脆果断地挑破窗户纸,把一切摊在阳光下,清晰无误地告诉他,我帮你是有条件的。还有一句潜台词是,能让你上也能让你下,轻重自己掂量,想过河拆桥,门儿都没有!
陈健刚喝进嘴里的水悉数呛进气管,咳得面红耳赤。
郑依依急忙过来又是捶背又是抚胸,嘴巴也不闲着,“谁得跟你抢咋地?我跟你说,有些地方你得跟于家栋学着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眉毛胡子一把抓分不清主次,可成不了气候。”
陈健推开她,嘶哑地说:“你让我跟于家栋学什么?为了往上爬抛弃自己患难与共的女朋友?这种事我做不来!不是我嘴巴毒,何副局的大女儿也是个天生的白痴,离过一次婚也没见长点记性,你看于家栋提上副处能不能娶她?他今天用什么手段抛弃他的前任女友,明天就会照单抛弃她。对了,我提副处的事随其自然,郑局长那儿你一个字都不要提,否则别怪我跟你翻脸!”郑依依,想擎肘我?你还没修炼到家!这场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我陪你玩定了!
郑依依被他义正词严地这么一说,反倒没了注意,审视他半天,不解地问:“为哈呀?”
“啥也不为,你把我当朋友就听我的。”陈健重申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我爸要问我你啥态度,我说哈呀?”
陈健看向父亲,坚定地说:“实话实说。
陈健爸爸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一直以来觉得云家大小子是个人物,原来老儿子也在不知不觉中成熟起来,这一发现着实让他惊喜,近朱赤近墨黑,没白跟云家大小子交朋友!放下电话笑道:“姑娘,别推辞,今儿晚上在这儿吃了晚饭再走,老五的同学一会儿也带着老婆孩子过来。”
有时候,父子间的沟通无需语言,一个眼神足以意会一切。他最初还有些担心老儿子倔驴脾气上来惹恼郑依依,没成想他拿捏住郑依依的七寸,来了个以退为进,这一招于公于私都磊落光明。
上面这番话假使传到何副局长那儿,他也挑捡不出什么不是来,自家儿子话里话外不外乎担心他女儿上当受骗。将来与郑依依走得到走不到一起,他们也抓不到他什么把柄,你郑依依捅破窗户纸不假,我们可没给过你什么承诺,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
陈健妈妈从外面进来,“姑娘,你喜欢吃什么跟婶说。”
陈健抬眸问:“妈,家里还有蕨菜吗?”蕨菜饺子是安然的最爱,他喜欢看她孩子气的吃相。
“你老姨前几天过来带不少呢,你爸都烫好了放冰箱里没得空吃。”
“包蕨菜饺子吧。”陈健起身走到冰箱前拉开门翻找起来。
郑依依殷勤地跟过去,“婶,我来帮你。“家里的活计不是吹,自己样样在行,这叫东边不亮西边亮,总有一处能叫陈家老小对她刮目相看。
陈健漫不经心地问:“安哲,和你一个科室吧?”听上去像是怕冷场没话找话。
“可不咋地。哎妈呀,追他的人老了去,从我们医院能排到小平岛还得打个来回......哎,你咋认识安院长的老儿子?”
陈健语调散漫地回道:“我和他二姐是大学校友。”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安医生他二姐好像是复旦毕业。我见过,人长得确实漂亮,听说在大学里就钓上了云家大儿子,看她绵啦吧唧的还挺能耐。有一次在食堂吃饭,安医生说云琛对他二姐老好了。”
他会对她更好,只是她的眼里看不到自己。陈健望着窗下的美人蕉,自言自语地说:“他们今天订婚。”声音辽远而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