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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获取但不奢求

    明泽湖

    陈健静默地伫立在湖边,看着雨点打在湖面上,泛起一圈又一圈细小的涟漪,心湖却已泛滥成灾,远不及这湖面平静安详,衣服已被细雨打湿,熨贴在身上很是不舒服,如果不是他指间明明灭灭的香烟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亮,路经此处的人定会把他当作湖边新近添加的一座雕塑。.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麻木僵硬的双腿和脚边数不清的烟蒂提醒他,他呆在这里的时间已足够漫长。他费力地移动了下双腿,抬头看向枫林街的方向,他发现事态的发展越来越不受控制,他不知道下一步会恶化到什么程度。

    就拿下班前的事情来说吧,他如往常般锁好文件柜,背起单肩包刚拉开办公室的门,郑志高的秘书席连城手里拿着几张打印纸拦住他,故作歉意地说道:“陈科长,稍等一下,郑局让我下来跟你最后核定下男方出席订婚宴的宾客名单,明天好跟公交公司那边敲定接送宾客的车辆……”

    陈健顿时有种被逼上架的感觉,暗骂道:去他妈的核定名单,时时刻刻提点他勿忘身份才是正途!世界上果然根本没有不收取费用的免费午餐!!认识到这个问题后,头嗡的一声炸开,耳朵紧跟着失聪,席连城底下再说了些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清,看着他张张合合的嘴,脑子里只剩下一念头:结束游戏!他要立时不等地结束这场闹剧式的交易!与温茹萍的苟合已经已经超出他的计划范围,他不能再让自己有任何污点存在!

    席连城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在心底冷冷一笑,犹豫片刻,换上一副笑脸,抬手拍了拍的肩,调侃道:“陈科长,回魂了,先帮哥哥把手头上的任务完成了,再回家敞开了激动去!”

    陈健一个激灵挺直背脊,几乎脱口而出:这婚我不定了C在仅存的一丝理智帮着他找回镇静,生生咽下冲刺到嘴边的话,暗中做了几次深呼吸,调整好情绪,放下单肩包,弯腰从饮水机下的柜子里拿出一次性纸杯,接了杯水递给席连城,说道:“席秘书,喝水。.”回手取过宾客名单倚着办公桌仔细看了起来,为达到逼真的效果,也为了证明自己很重视这次订婚,他最后拿起笔又添加了几个偏远房亲戚的名字上去,把宾客名单递给席连城,说道:“我们的事让席秘书受累了,改天兄弟我单独请你。”

    “客气了,应该的。”席连城满意地拿着宾客名单上去向郑志高复命。

    陈健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撒了个醒说晚上单位有应酬,让父母不用等他,然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当他不知不觉间站在安然家门口时,再次验证了一个铁的事实,安然就是他此生怎么都逃不过的劫!捏着单肩包里的首饰盒,几次伸手欲按响那枚镶嵌在墙壁上的门铃,把项链送到心心念念的安然手上,最终的最终,他落荒而逃。

    他知道自己已经为安然疯魔了!以他目前的壮态,他真的不确定周末是否还有勇气出现在与郑依依的订婚宴上,但他谋划了这么久,忍着性子与郑依依演戏谈情,实在不甘心就这样与副处失之交臂。

    坦白地说,当席连城出现在自己办公室的那一刻起,他就精确地计算出了自己与云琛的差距。纵然他再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残酷得令他癫狂的现状,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在追逐目标和猎物的过程中,自己与云琛相比,道行实在是太浅薄了,可以说根本就不在一个段路上!

    今天的事换做是云琛,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在游戏进行到关键的时刻,产生丝毫的动摇,更不会如他这般左右摇摆,心存戚戚和彷徨地妄想着终止游戏,他会在制定游戏规则时,就决然而然地斩断所有的退路,手段无奇不用地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得偿所愿。

    优秀猎手和普通猎手的差距,不在于猎物的狡猾和强大,而在于猎手的心态和耐性。这两者云琛都做到了。云琛接近目标和获取猎物的手段是无可复制的,他大多数时候好似温润儒雅的森林之王,闲庭信步地在他的领地上俯瞰一众宵小,但他的骨子里却是头极具攻击性的猎豹,在你对他放下所有的戒备之时,一跃而起,咬断你的喉管,成为他的饕餮大餐,他的领地无论是杀戮还是安宁,皆取决于他的赐予,没谁能够逃出他的掌控。

    当年大学里一位辅导员常戏谑云琛为阿修罗,私底下曾不止一次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跟他们说:阿修罗永远是阿修罗,即使穿上了温润的外衣,向你展示着和善的一面,但你永远不要指望遏制他嗜杀的本性。

    那时的自己太过自负,加之对佛教知识知之甚少,一直没有品读出辅导员话语背后蕴藏的深意。直到两年前的正月安然突发肺炎,他借着找云琛有事的由头去探望病人,安家外婆以安然好不容易睡着为名,把他拦在客厅等候云琛,七聊八拐,安家外婆不知怎么就说起了阿修罗,他为讨好安家外婆,刻意虚心请教道:“外婆,阿修罗是主管什么的神?”

    安家外婆极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阿修罗,佛国六道众之一,本性善良,位列善良之一,因其时常带有嗔恨嗜杀之心,争斗执着之意志,常常好勇斗狠,兴风作浪,与诸天中,不时攻打天王,以谋夺位,终非真正的善类。但他又是矛盾的结合体,说他是天神,他不具备天神的良善,说他是鬼蜮,他又具备天神的威力神通,说他是有着七情六欲的人,他又兼具天神的威力和鬼蜮的恶劣本性。你看,他是多么矛盾的一个存在呀!”

    他当下心神一凛,总觉得安家外婆最后一句话似有所指,而这个人就是自己。他不着痕迹地闪躲开安家外婆镜片后锐利探索的目光,附和道:“是挺矛盾的存在。”

    安家外婆说道:“人无论善恶,摆正自己的位置和心态最重要,争斗执着之意志要不得。”

    指间的最后一支香烟燃尽,无情地烧灼到他的手指,烫的他一个激灵,扬手丢掉烟蒂,飘远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他苦涩地一笑,自语道:“我何尝不想摆正自己的位置和心态,何尝不知道争斗执着之意志要不得?该来的终归要来,躲是躲不掉的,面对现实见招拆招才是硬道理,假以时日接受终极对决。安然,你看,为了你,我无所畏惧,也不怕面对腥风血雨,只要你肯站在我身后,我就有勇气与世界为敌。”

    《圣经》上说:人有七宗原罪。人有欲望不是什么坏事,但被失控的欲望主宰自己的理智,困住自己的心神,另当别论。

    获取但不奢求。这是每一个印第安猎人都会奉行的狩猎信条,在他们看来,没有哪个物种是真正有害的,即使是人类也没有权力去无端杀戮或毁灭一个物种,他们深知,无论哪个物种的生命都是在最脆弱和最坚韧的存在着。所以,他们杀戮,但不杀绝。这种摒弃欲望的品质,正是生活在所谓的文明世界里的我们所缺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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