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89

    “妈……爸……”昏睡的陆嫣低低地呢喃着，柔软的额发被冷汗打湿了，凌乱地纠缠在一起。.

    趴倒在床边睡着的宁费城敏感地惊醒了过来，立刻去查看陆嫣的情况。

    她嘴唇因为脱水皲裂了，她的脸色像是将死之人，泛着枯黄的色泽。躺在床上的陆嫣仿佛不是那个美艳的、活力四射的陆嫣，而是一具干枯的尸体。

    宁费城独自操办了陆铮和杨玉织的丧事，向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一般为他们俩披麻戴孝，举行了传统而隆重的葬礼。

    而陆嫣，从那天亲眼见到了父母的遗体之后，就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

    宁费城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在一夕之间要面对亲人接二连三离世的悲痛，除了寸步不离地守候陆嫣，他已经无计可施。

    一个星期了，陆嫣靠输营养液活着，连身体代谢都几乎停止了，好像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躯壳，她的灵魂已经离开。

    宁费城端详着她双颊都已凹陷下去的脸，在心里祈祷着，她能感觉还有一只手在紧紧地抓住她，而那只手的主人，真的很需要她。

    他的眼睛再一次，因为她下起了大雨。宁费城把她的手掌贴在眼睛上，她的手感觉到他泪滴的冰冷可以传到她的心里，让她苏醒过来。

    凌舞鸢被禁止进入陆嫣的房间，宁费城太累了，没有心力再对情敌保持风度。

    看着他握着她的手，在她枕边轻声对她诉说着什么，凌舞鸢的担心都变成了憎恨。

    是他对她保护不周，才会让她目睹那样的惨状，才会让她悲怆地不愿醒来，而这样他就可以整天对着她，霸占着她一天的二十四个小时。

    凌舞鸢从门缝里悄悄看着宁费城，妒恨的目光好像要将宁费城剥皮抽筋才能解恨一般。

    “陆嫣……”宁费城在她耳边温柔地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唤着她的名字，“天亮了，陆嫣，快起来……”

    她几天来没有给他一丁点回应，但他的耐心和热情没有被消磨掉半点。

    “您的夫人初步可以判断怀孕三周了，但是她以她目前的身体状态并不适合怀孕。”最近频繁出入宁费城的医生拿来了陆嫣的血液化验报告，对宁费城如是说道。

    宁费城愣在当场——在这样的情况下，陆嫣竟然怀孕了……

    “陆嫣，你怀孕了，你知道吗？”宁费城在陆嫣耳边对她欣喜地说道，“你一定没察觉吧，你这个大条的家伙。.”

    “你如果知道，一定不会这样躺着任由咱们的孩子饿肚子的。”宁费城接着说道，语调还是带上了挥不去的悲伤。

    宁费城轻轻抚上陆嫣的小腹，仿佛能感觉到肚子里那条小生命的心跳，他都如此，陆嫣也一定能感觉到的，她现在不再是为了自己而活了。

    又一天过去了，陆嫣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陆嫣，没有你我觉得竟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宁费城不厌其烦地和她说着话，“你要是能听到，现在一定在偷偷地笑我不够爷们儿对吧？”

    眼见陆嫣嘴唇干燥的情况似乎越来越严重，宁费城亲自下厨房去端来了水，用筷子把水一滴一滴地点在她的嘴唇上。

    宁费城低头吻住了陆嫣，独自缠一绵，更感心伤。

    他把碗筷放到一旁，转过脸来却好像看见陆嫣的嘴唇微微的动了动，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凑近她的脸仔细地盯着她的神情。

    她眼珠似乎也动了动——

    宁费城迫切地盯紧了她，她的眼珠好像又动了动，而后，她的眼皮缓缓睁开，清亮的，黑白分明的眼珠停滞了半晌，准确地定在了他的脸上。

    “你又……偷偷亲我了……”她的声音微弱而嘶哑。

    宁费城欣喜若狂“叭叭叭”连亲了陆嫣几口，委屈地说道：“你怎么能一觉睡这么久呢？”

    “废话多……我……要喝水……”陆嫣说道，宁费城立即像枚子弹一般冲下了楼，拿上一杯热水又火速冲回陆嫣身边。

    宁费城把陆嫣扶起来，让她半躺在自己身上，拿过小勺把杯子里的热水舀出来，吹得温热后喂给陆嫣喝下。

    “这几天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我这辈子的肉麻话都说完了，你一句没听到可太遗憾了……”宁费城一边喂她喝水，一边絮絮叨叨地和她说着话。

    “我就是被你吵醒的，”陆嫣的声音恢复了不少，也有力气开起了玩笑，“我躺着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其实那冗长的梦里，陆嫣只是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宁费城的声音，而那声音就是她那黑暗无边的世界里唯一的一个光点，让她知道她必须要朝着那个光点前进，然后走进光明里。

    “我本来觉得自己一定会死的，但是我想着你，然后挺了过来。”陆嫣忽然表白道，“一直以来我没有说过，其实我真的，很爱你。”

    早就期待着能听到的那句话让宁费城心瞬间波澜万丈，他抱紧陆嫣，吻了吻她的发顶，动容地说道，“我也爱你。”

    “我还有另外一个消息要告诉你，陆嫣，你要当妈妈了。”宁费城说道。

    陆嫣惊讶不已地捂住肚子，“这里面有孩子了？！”

    “是啊。”宁费城笑道，“确切地说他现在还只是个胚胎。”

    陆嫣顿感神奇，在自己的肚子上摸来摸去，“我肚子里面有个胚胎了？！意思是我现在已经是……妈妈了？”

    宁费城吻了吻她的脸颊，“是啊，是啊。”

    陆嫣看看宁费城又看着自己的肚子，脸上的笑容温柔无比，让宁费城都要嫉妒起那个还没“成人形”就先抢了他老婆的爱的小家伙。

    然而祥和的气氛只维持了几分钟，陆嫣的神情再次变得死灰一般——当她听到宁费城说，父母亲的后事他已经料理完毕，两位老人已经入土为安了。

    在听到这句话前，陆嫣还存有一丝丝说不清的侥幸心理，希望那不过是自己睡着前的幻觉，但现实却狠狠地让她痛得清醒过来。

    宁费城默然地拿来了陆铮和杨玉织的遗书，陆嫣面无表情地看完了遗书，只说了一句，“带我去他们的墓地看看吧。”

    “休息一下，咱们明天再去。”宁费城抱陆嫣躺平，给她掖好被子。

    陆嫣点了点头，虽然才醒来，但是她却又想睡过去了。

    她闭上了眼睛，宁费城莫名地感觉惶然。

    “陆嫣？”宁费城小心翼翼地喊道。

    “明天早点叫我……”陆嫣嘴唇翕动，轻声说道。

    宁费城恋恋不舍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答应她，“好的。”

    陆铮和杨玉织被安埋在了同一座墓里，而陆悯的墓就在旁边，他们三人终于能够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陆嫣向父母亲的坟头上了香，倒了酒，情绪尚算平稳。

    宁费城却了解陆嫣会在某个时候让自己的悲痛倾泻而出。

    “他们终于解脱了，我也终于解脱了。”陆嫣说道，“活着对他们来说是种煎熬，我很清楚。”

    “但是我……”陆嫣平静的面具开始一点点碎裂开来，“我想他们多陪我几年。”

    “我刻意去无视他们有多痛苦，我只希望我努力地去减轻那些痛苦，他们可以多陪我几年……我只希望他们能可怜我，能再多陪我一天也好……”陆嫣的音调渐渐波动起来。“但是他们怎么能这样无视我的努力呢？！他们怎么敢就这样丢下我还用不愿拖累我这个烂借口！！”陆嫣悲愤地大叫着，“我从来没有觉得他们拖累了我，他们……他们为什么不能为了我忍住那些痛苦呢？！为什么？”

    陆嫣嚎啕大哭，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她的脸色发白，几乎要晕厥。

    “我在这儿呢，”宁费城摩挲着她的头发和脸颊，迭声说道，“我不走，也绝对不会比你先死，绝对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陆嫣哭得难以自已，这样的痛哭似乎只能减轻她心里微小的一部分痛楚。

    宁费城陪着她，眼眶也无法控制地湿润了。他能看到怀里这个女人的心，她的心千疮百孔，鲜血淋漓，而她还活着，这已经是个奇迹。

    “我在这儿……”宁费城着魔地重复着。

    他会成为那个修补她心脏的人，让她心上的那些伤口结痂、痊愈，成为虽然不能磨灭但却无痛的伤痕。

    陆嫣的身体在精心的调养下渐渐恢复了不少，现在她每天就是继续经营书吧的学习，研究育儿经。

    “你现在能感觉到孩子在动吗？”陆嫣摸着凌舞鸢只微微有些突起的小腹，十分好奇地问，而后又摸摸自己的肚子，“为什么我好像已经开始能感觉到我的孩子在动了呢？”

    “说什么傻话。”凌舞鸢笑出声来，“他连手脚都还没有长全呢，怎么可能就开始会动了呢？”

    陆嫣兀自傻笑着，看着自己的肚子，念叨着，“你怎么就跑到我肚子里来了？好福气啊你……”

    凌舞鸢满眼柔情地望着陆嫣和自己肚子里孩子说话的模样，抬手也抚上陆嫣的肚子。

    “她一定会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凌舞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