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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34

    他们是听了官府的优厚条件才自发去修筑工程,他们都在向往着明天美好的生活才投入到工程中。谁知,梦想中的生活没来,只有吃人的魔鬼张开了血盆大口等着他们。无数的孤儿寡母失去了生活的支柱,以后的漫漫人生路,他们要如何走下去?

    注:梓瑜是顾辰凉的字。

    天空中浓密的乌云形成一片黑压压的网,缓缓游走在天际,使大地上的万物无所逃遁,沉闷的雷声在云层后翻滚嘶吼,夹杂着九天之上神祗的震怒,俯视着苍茫大地上的芸芸众生。猛烈的罡风像从地狱的深处吹来,带来群魔乱舞的肆意狂笑和阴森鬼魂的冰寒气息。

    院里的一棵大树被吹得左右摇摆,满树的叶子在狂风中唰唰作响。遍地的沙石也加入到这场狂乱的盛宴中,随风起舞,目及之处全是灰蒙蒙一片。夹石带土的风不仅迷了人眼,还割得人脸上生疼。

    沉闷的空气惹得人莫名其妙的燥热起来,聂清然推开窗子,一阵风沙吹进房间,她下意识的用手挡住了眼睛,不得不再次把窗子关上。

    “这天气,那些总督府门外的百姓怎么办。”她揉了揉被吹进风沙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正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凌邺闻言,也不睁开眼,懒懒道:“你想出去看看?”

    “你打算何时着手处理这事?”聂清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蹙眉望向他。

    “越乱越好。”凌邺沉吟片刻,缓缓说出四个字。

    “现在还不够乱?”聂清然惊讶的反问,“有的穷苦人家无钱入殓,尸身已经开始腐烂,府外的百姓也有人在倒下,若是不好好处理,可能会引起瘟疫。那样就更为棘手,难道非要发生暴动才叫乱?

    凌邺缓缓睁开眼,淡淡瞥她一眼,已然失明的双眸却散发着幽幽的光泽:“并非是我主导了这一切,既然他们要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就要有胆量去承担后果。我是他们的敌人,不是帮他们收拾烂摊子的人。”

    “可是百姓是无辜的。”聂清然喟然轻叹,转身坐在椅子上,拿过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他说的这些她都知道,可眼睁睁看着那么多百姓受苦却什么都做不了却还是让她夜不能寐。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他们做出这些事,无非是要我失了民心,失信于天下罢了,我岂会让他们如愿?”凌邺撑起身子,轻笑道,“我们去总督府看看吧。”

    “你?”聂清然愕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

    自行穿上靴子的男人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朝她勾唇一笑:“我怕我再不做什么,你这个菩萨心肠的星月宫主就要休夫了。”

    “就你会想。”聂清然半嗔半喜的捶他一拳,伸手为他整理衣衫。

    凌邺淡淡一笑,任由她为自己整理。

    两人所住的官驿离总督府不过离了两条街,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便能到了。

    入目之处全是黑压压的人群,即使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也不见有人起身离去。静默的百姓凝结成无声的绳索,牢不可破的围绕在这座象征河套地区最高权势的府邸周围。他们的脸上是沉寂的哀痛,目光中是坚不可破的坚固。千千万万的百姓凝聚在一起,所有人看见这种场景都会动容。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权贵都会被消弭于无形,所有的势力都阻挡不了。在这样的场景面前,天地都要为之色变,众神都要为之畏惧。

    这种力量叫人民,是一股被古往今来所有的上位者都不屑的力量,也是最终葬送每一个腐朽王朝的力量,更是让天地间所有的生灵都不得不敬畏的力量。

    凌邺和聂清然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艰难行走,小心翼翼的不去撞到任何一个人。他们知道,连日来的抗议示威,很多人都是滴水未进,若是被撞倒,可能就再也起不来了。

    人群中,有眼尖的人认出了他们两人,不知谁喊了句:“侯爷来了”

    无数的百姓朝这边看来,更有人伏地悲恸高喊:“请侯爷为草民做主”一石激起千层浪,越来越多的人下跪,一波连着一波,仿若黑暗中海上的浪潮,所有人都在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请侯爷为草民做主

    凌邺或许不是一个好臣子,他在朝中排除异己,独揽大权,上欺天子,下震百官,没有人敢捋其虎须。

    可在百姓心中,凌邺却是个好官,他领军北拒黑水,西退狄戎,南镇边疆,东慑海贼,在朝中又整顿吏治,肃清贪官污吏,减免赋税,一再减轻百姓负担。

    民众从来都是淳朴的,他们不在乎谁当皇帝,谁掌权,他们只是想有个温饱,能有安乐的日子过。皇帝又如何?不能让他们的日子更好,那皇帝的作用就比不上定北侯

    这次的工程他们也是听从定北侯的号召来参与的,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事发之后,原本就在河套的定北侯却不见了,只有一个不断地说着会妥善处理,却没拿出半个解决方案的河套总督赵宏伟面对大家。

    愤怒哀痛的人们四处打听定北侯去了哪里,得到的结果却是由于凌邺对工程的判断失误,导致发生严重事故,所以皇上不许他再插手善后的事宜,只能从旁协助河套总督办事,得不到任何事的全权处理权。

    也在这个时候,源源不断的银两、粮食和衣物从全国各地运往河套,作为江湖门派的星月宫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四个善堂和四家粥厂相继建立起来,所有在这场在灾祸中失去亲人或者有人受伤的家庭都可以领取生活必须品。

    众人先是十分感激,然而不久另外一个消息渐渐传开。

    原来朝堂之上还在为这次的灾祸吵吵嚷嚷,想要争论出到底谁该为这件事负责,根本无人有心去管那些受灾的百姓要如何存活。

    定北侯受制于皇帝,虽有心救助灾民,却根本无力去做些什么,因为不管是不是从私人的腰包中掏钱赈灾,只要是定北侯做的,就肯定会打上朝廷的烙印。

    但现在皇帝的旨意是要凌邺从旁协助,不许擅作主张,若是他出面,就是违抗圣旨,所以他不能有任何动作,只得委托自己的夫人去做这些。

    自然而然的,星月宫承担起救助灾民的责任。但善堂和粥厂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定北侯府所出。

    于是人们恨上天不公,为何要去压制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却让一个鱼肉百姓的贪官来处理善后事宜。口口相传的后果就是百姓开始拒绝领取物资,反而自发的来到总督府门外,开始了无声的抗议。

    都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可是即便被诸天神佛当做杂草,他们也还是有血有肉的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悲欢离合。他们想要抗争,想要与无情无心的苍天搏斗,他们想要为自己枉死的亲人讨一个说法,也想为他们尊重的人讨一个说法。

    凌邺在府门口站定,泛着雾色的黝黑眸子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他轻咳一声,摸索着将最靠近他的那个人扶起来:“诸位请起,本侯受之有愧。”

    “侯爷,草民不求别的,只求官府能给我们一个说法,只望我们的亲人不会枉死。”那名被他扶起的百姓再次跪下,以头磕地,悲声痛呼。

    “本侯有愧于各位,实在担待不起各位的大礼。”凌邺扑通一声跪下,丝毫不在意地上的灰尘,“既然诸位不起来,本侯就陪诸位一起跪吧”

    聂清然见状也随他一起跪下:“诸位真是折煞我们夫妇了。”

    “侯爷、夫人”前面众人见此情形纷纷起身去扶他们两人,“两位快起,草民怎受得起侯爷一跪”

    暗黑的乌云在天上缓缓流动,耀白的闪电在云层间出没,沉闷的雷声在云后翻滚,罡风呼啸,飞沙走石。九天之上的神祗缓缓睁开眼,目带仁慈的俯视着芸芸众生。

    “诸位不必相扶,此次的工程是由本侯一力主导,如今发生此等大事,本侯却无力有何作为,愧对于诸位。这一跪,诸位都担得起”凌邺的头重重磕在地上,顿时,一丝嫣红的血迹就在灰黄的地上蔓延开来。

    “侯爷”周围的百姓再次惊呼起来。

    这群一直被官府欺压的民众何时见过朝廷大员如此谦恭,甚至还向百姓磕头认错。

    从来都是他们向那些官老爷叩拜,从来他们都是卑微到尘土里的人,从来他们都不得不面朝尘埃的面对那些达官贵人,从来他们都以为自己是最卑贱的人。

    没想到今日居然受了天曌朝最有权势的人的一跪,甚至还有重重的一磕。

    这一声磕在所有人的心上,不仅是周围民众的心上,更是整个河套地区,整个天曌朝,整个天下的人心上

    原来朝廷官员不是嚣张跋扈的代名词,原来位高权重不一定就鱼肉百姓,原来真的有大官是一心为民

    “这是本侯欠大家的。”凌邺直起身子,抱拳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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