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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的顾辰凉看向董炎的眼光就多了几分莫测:“朕也想知道,为何这个‘有人’不向朕禀告,而是告诉董卿你呢?难不成是董卿安插在宫中的耳目?不知董卿意欲何为啊?”
“臣不敢”董炎立马下跪叩首,声音颤抖,“实在是因为那人身份卑微,不敢面圣,怕冲撞了圣驾。.加之此事涉及京畿营右路先锋,那人不敢随意宣扬。本以为不过是随意之举,直到那棵树断了那人才醒悟过来。恰巧撞见臣,才将真相合盘托出,臣不敢有片刻耽搁,立马前来禀告皇上。”
“哦?是么?”顾辰凉不动声色的拨着茶水上的茶沫,垂着眼帘掩盖住眼中的神色,“看来董卿真是一心为国啊”
“臣不敢有丝毫隐瞒。”董炎以额触地毕恭毕敬道。
顾辰凉阖了阖眼,将茶盏放在一旁,转着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眼带笑意:“董卿有这份心思,实是我天曌之大幸。既然事情另有隐情,那就由董卿全权处理此事,必要将幕后指使绳之以法,以正我天曌朝纲。”
“臣必当彻查到底,不负皇上所托。”董炎坚定的抱拳叩首。
领命后的董炎很快退下,宽阔的宫殿中只剩下顾辰凉和怜妃两人。
年轻的皇帝端起半凉的茶水,慢慢的呷了一口,眼角浮出一抹莫名的笑意。他靠在椅背上,慢悠悠的以指扣膝,悠哉游哉道:“小怜啊,这一局,你说朕还会输么?”
“皇上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自然有上天庇佑,无往不利。”怜妃垂着眸子,浅浅而笑。
“哈哈,小怜啊,你总是能说出让朕高兴的话。”顾辰凉拍着椅子的扶手大笑,俊美的面容上尽是得意之色,“如果后宫和朝堂那些人都能像你这样,朕这皇帝也不会做得这么累了。”
怜妃没有说话,只是敛着眸子轻移莲步,取过茶壶将他的茶盏添满。
“不过小怜,为何你刚刚会突然说出那句话?”
怜妃愕然抬起头,不解的问道:“什么话?”
“有人亲眼看见那事。”顾辰凉带着探寻看向她,“朕怎么觉得你是在提醒朕董炎这人不可信?”
“臣妾逾越了。.”怜妃扑通一声跪下,“后宫女子不得干政,臣妾知罪,请皇上责罚。”
“小怜快起来。”顾辰凉忙躬身扶起她,轻声安慰道,“朕没有怪你的意思,朕只是不明白一向不理俗事的你为何突然说这话。”
“臣妾只是看丞相都将眼线插来皇宫了,却还惺惺作态,岂不是欺人太甚么?臣妾看不过眼他如此作为,所以才口不择言,还望皇上赎罪。”怜妃轻轻的开口,一如既往的温柔似水。
这话看似平淡,却在顾辰凉的心底掀起轩然大*。若是换成别人说这话,他只会觉得虚伪、奉承,可怜妃说出这话却让他打心底觉得温暖。
在他印象中的小怜是温柔恬淡,又与世无争的,永远只会本本分分的做着自己的事,安安静静的在宫殿中等待他的宠幸。从来不会多说什么。被别的妃嫔欺负了也不会告状,只会找出自身做得不好的地方。
同时这个小怜也不像别的那些妃嫔一样,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看,她们有多爱他。她只会不声不响的陪在他身边,照顾好他的生活起居,顺着他的意思去做每一件事,从来都不会表达自身的意愿。
他有那么多女人,无法对她一心一意。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觉得亏欠她。每日源源不断的赏赐流入怜星宫,每次进贡的贡品也让怜星宫先挑。她什么都不说,他只得尽自己的力量去补偿她。
很多次他都希望她能表达出自身的想法和心思,让他们两人能像那些民间夫妇一样去相处。可她总是抱着君臣之礼不放,从不逾越一步。
他只想她能直白的表达一下内心的想法,即使那个想法再不可理喻,他也会尽力去满足她。
可是没想到她今天居然直白的表达了自身的想法,并且还是因为他。这样的事如何不让他兴奋?如何让他忍心怪罪她?
永嘉八年十月十二日,京城爆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京畿营右路先锋钟岫被大理寺以谋逆之罪判斩立决。原因正是钟岫在御花园中那棵古树上做了手脚,致使那棵树被雷劈断,造成天兆的假象,危及天曌皇朝的江山社稷。
这件案子从抓人到三司会审以及最后定罪只用了短短十天,并非是因为大理寺官员草率行事,而是因为不论如何审讯,钟岫都一口咬定此事是他一人所为,没有同党也不是受任何人指示。他的动机不过是因为看不惯当今皇上荒yin无道的行径,所以才想借“天兆”来给朝廷一个警告。
不论如何,做出这样的事都不容于律法和朝廷,必要严惩不贷。再者迟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此事有别人参与进来,也没有人看见钟岫私下与任何人有过不正常的接触,大理寺不得不尽快结案,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定北侯作为钟岫的直接上司,也受到牵连,被皇帝在早朝上严厉斥责一番,并且罚俸一年,在府中禁足一月。
明眼人都看得出,从凌邺遇刺后回朝开始,皇帝与定北侯的矛盾越来越突出。
先是华容夫人莫名其妙的中毒,然后是颇有争执的祭天之行,随后定北侯遭暗算致使双目失明。
此时本来处于劣势的定北侯突然在朝廷中提出两套治本方案用以解决河套凌汛之难,方案一出得到了满朝文武的赞同,包括河套百姓和西北商业协会的人都全力支持两个工程的修建。
谁料正是在这个时候,原本修建的顺风顺水的通河渠突然遭遇山体崩裂,数万百姓受灾。山体崩裂后还出现类似神迹的字句,谴责工程的修建。皇帝趁机架空定北侯在河套的权势,让他呆在河套辅佐当地官员救灾,却不给他任何实权。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一局是定北侯输的时候,皇宫中突然出现天兆,民间谣言四起,纷纷传言是皇帝政有失德才导致河套的山崩,与定北侯提议修建的工程没有任何关系。
一时间,皇帝的声望在百姓中降到最低。不少民众当中发表希望改朝换代的言论,许多州郡的牢狱因此而爆满,有些地方甚至还引起了小规模的暴*。
峰回路转总是发生在人们认为没有希望的时候,京城中突然爆出所谓的“天兆”并非是上天授意而是人为。顿时,各地的暴*很快平定下来,那些谣言也不攻自破。
一场闹剧结束,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散去,毕竟有些事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能明白的。既然没有要改朝换代,那就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然而还是有不少爱看戏的人看懂了一些门道。
所谓的“天兆”不过是蒙骗那些无知的人,若真的有神仙,这世上哪还会有那么多贪官污吏。不管是河套的山崩还是京城的雷电劈断“国祚树”,都不过是上位者者斗争的手段罢了。
皇帝之所以没有借这件事大肆打击定北侯一派,不仅是因为钟岫抵死不肯说出任何不利于定北侯的话,更是因为皇帝惧怕定北侯的势力,知道此时发难如果不能一举剿灭定北侯,就会遭到毁灭性的反噬。
但是让人疑惑的是始作俑者的身份,众所周知钟岫是由皇帝指派,去京畿营担任右路先锋一职,按理说也就是皇帝的人。可他做出这种事,明显是在帮定北侯。说起来定北侯在宫中的眼线必不会少于董丞相,既然要做,自然是做的干净利落,为何会让丞相的人发现?定北侯此时抛出这个替罪羊就不怕跟着他的那些人寒心?
于是很多人不明白了,为何一向谨慎的定北侯会走这么一步棋。
十月的京城已经有了寒意,院中枯叶飒飒,北风卷地,金黄的叶子随风起舞。干枯的枝桠上零星挂着几片黄叶,夏日里争奇斗艳的花也纷纷枯萎凋谢,不复往日盛景。
冬天的萧索已经慢慢的呈现在小院中,生着暖炉的室内却温暖如春。被急招回来的凌邺刚在早朝上被训了一顿,此时正踏进房门。正在沏茶的聂清然见状立马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大氅,细心的为他换上室内穿的便服,低声询问:“事情都安排好了?”
凌邺点点头,沉声道:“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可以顺利离开,你也去知会他们一声,不要再回天曌,否则杀无赦。”
“我明白。”聂清然点点头,随手端过沏好的茶递给他,“喝杯茶暖暖身子吧,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你自己也注意保暖,一个暖炉不够的话让丫环多弄几个,别冻着了。”凌邺反握住她略带凉意的手,柔声道。
“知道了。”聂清然俏皮一笑,拉着他在软榻上卧下,又转身将桌上小炉熬着的药盛出来端去他跟前,“先把药喝了,喝完药休息一下,我去厨房看看午饭做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