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205
今日是小晴晴的生辰,三满和徐事先跟北堂雪打好了招呼,要她今日一定要过去吃顿饭,北堂天漠忙公务,这段时间还偶尔要兼顾军营,脱不开身。.
收拾停当的王管家和秦厨娘在府门口等了会儿,便见北堂雪带着两个丫鬟走了出来,堆心和光萼每人都还提着一份礼。
王管家见状忙道:“这可怎么使得。小姐能过去已是令老奴很感激了,还带这么重的礼——”
北堂雪笑着摇头,石青色的短襟配着白色织花罗裙,显得格外清逸:“哪里是重礼了?不过是几件普通的孝子衣裳罢了。”
秦婶子笑叹了口气,“又都没有外人,就吃顿饭——小姐您下回可不许再备什么礼了。”
“好好好,都听秦婶子的。”北堂雪上前挽住了秦婶子的胳膊,卖着乖道。
几人这边还来不及上马车,便见由四人抬的一顶深蓝色的软轿靠近,在离北堂府大门约十来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不辞?”北堂雪有些讶异,不辞是华颜的贴身丫鬟,现在华颜还被软禁在宫里,不辞怎会随人来了这里?
不辞神色有些慌张地走了过来。
俯身在北堂雪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
北堂雪大惊失色地问道:“可有大碍?”
不辞摇了摇头,“伤的不轻——不管奴婢怎么劝也不愿意喝药,饭也不吃一口,就连陛下过去也没用处,太医说了,若再这样只会加重伤势,严重的话。。。”
不辞没再说下去,眉眼间都是焦急的神色:“公主平素最听得进去的就是北堂小姐您的话了,这回无论如何也请北堂小姐劝一劝公主,奴婢求求您了!”
“我现在就随你入宫。”北堂雪不敢耽搁,刚准备走,又回头对王管家和秦婶子抱歉地道:“王叔,婶子,今日我怕是去不了了,就让堆心她们陪你们过去,,还要劳烦你们替我跟徐三满说一声,改日我再去看他们!”
“小姐赶紧去吧!”王管家他们哪里看不出事情的严重性来,虽是没听清不辞在北堂雪耳边说了什么,但想也知道宫里应是出了事儿了。
不辞行在前头,走到轿子前,行了个礼道:“陛下,北堂小姐过来了。”
北堂雪见状一愣,是没料到这轿子里头坐着的是这么一位。
她走神之际,轿帘已被里面的人用手拨开了一半。
北堂雪呼了一口气,弯身走了进去。
自打上了轿,北堂雪从开始一句见礼的话说完就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神一直没有焦点。
自打那日她将事情捋顺了,看明白了自己的心,下定了决定之后,就一直避着慕冬,偶尔撞见他和北堂天漠谈事,也是极快的走开。
这一点,慕冬自然是察觉的到,可是他却是十分想不明白他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又惹得这个小东西对他退避三尺了。
横想属想,他也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以前总听人家说女人心海底针,他现在总算是深切地体会到了。
一路上相对无言。
落了轿,慕冬在前,北堂雪垂首跟在后头随他朝着华颜宫行去。
华颜宫前依旧守着两排御林军,见慕冬过来齐刷刷地行礼,一路上,但凡是有人经过,必得下跪高呼吾皇万岁礼上一场才能作罢,已让北堂雪急的不得了。
进了内殿,慕冬径直坐了下来,算是说了二人今日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好好劝一劝她——”
北堂雪点头应下,同不辞一起进了华颜的寝殿。
刚踏足进去,便是一股药味儿扑鼻,是连房中的熏香也盖不住。
两个水灵的小丫鬟守在床边,都是愁着一张脸。
北堂雪走近,坐在了床沿,便挥手打发走了守在房里的下人们。
不辞亦同她们一同走了出去。
“我知道你醒着呢——”北堂雪望着躺在床上,脸色沉暗无血色的华颜。出声说道。
华颜缓慢地睁开了双目,眼神空乏至极。
“你倒是不怕死。”北堂雪声音顿高,近乎呵斥般的道:“你以为一死就能百了了吗?你有没有替那些在乎的人考虑过?”
华颜面色微动,无声的摇头。
北堂雪望着她脖颈上缠绕着的绷布,皱眉问道:“伤口还疼不疼?”
华颜仍旧摇头,像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偶一样,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生机。
北堂雪既气又无奈的叹着气。表情松动了不少。
她起身。将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药碗端了过来。.
还不及她开口,便听华颜虚弱而又固执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不喝。”
“不想去找我哥了?”北堂雪端着药走近,垂眼看着她问道。
华颜眸中点亮了一簇光芒。
“你肯帮我?”她抬头对上北堂雪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
“办法我倒是有一个。”北堂雪坐了下来。道:“但是,前提是你必须先把身子养好——”
“真的有办法?”
北堂雪点头:“我何时骗过你了?”
说到这里,华颜还是比较相信她的,毕竟北堂雪虽说平素爱耍个小聪明偶尔捉弄与她,但也只是在嘴上占占便宜,在紧要关头,她的确说话算数。
“我相信你。”华颜虚弱地一笑,费力的撑着身子,半倚在床头。
北堂雪舀起一勺乌黑的药汁。递到华颜嘴边。
华颜顺从的喝下。苦得皱紧了眉头,“好苦。。。。。。”
“良药苦口——再说了,这可都是你自找的。”北堂雪见她神色,笑的颇有些落井下石的意味。
华颜此际却顾不上跟她斗嘴,一勺一勺的吞咽着。直将那一整碗药给喝得精光。
接过北堂雪递来的绣帕,她边擦着嘴边迫不及待地问道:“药我也喝了,你的办法可以告诉我了吧?”
北堂雪按着她的肩膀半是强迫着她躺下,又将被子给她拉好,在华颜目光的威慑下,她才道:“你先好好歇着养伤,办法,等你身子养好了我再跟你细细地说。”
“你——”华颜闻言不由气结,才深觉自己被坑了。
“就算我现在告诉你也无用,难道你觉得你现在的样子下得了床了?”
“我。。。。。。”
“好了,你就安心的养伤,我跟你保证等你伤一好,我一定把主意告诉你——在这期间,你必须好好吃饭,按时喝药,我也会按时过来审查你的表现。”北堂雪一本正经地跟她说着。
华颜还算知趣地答应了下来,毕竟这事儿的主动权还握在北堂雪手中。
北堂雪陪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待华颜渐渐地睡熟之后,她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唤了不辞进去守着。
不辞听闻华颜喝了药,那叫一个高兴,脸上的郁色终于被一扫而光。
见她走了进去,北堂雪这才露出了愁容。
她哪里有什么主意,那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什么主意,当务之急,保转颜的命才是紧要。
华颜这边算是稳住了,一时半会儿是没什么事,可她该怎么圆这个场,是个很大问题。
越想越觉得犯难,华颜那么信她,她总不好到时告诉她其实她根本没有什么办法,都是骗她的吧?
只怕她这句话刚落音,华颜就会火山爆发将她彻底烧成灰烬。
想到这种不可承受的后果,北堂雪只觉背上压了一座大山,巴掌大的脸痛苦地皱成了一团,活像一棵被寒霜虐过的小白菜一样萎靡,垂着头出了寝殿。
正坐在厅中喝茶的慕冬,一抬头,被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给惊了一把。
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怎么了?”
北堂雪不怎么标准地行了个礼,便见慕冬抬手示意她坐下。
她现在满心都在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情,也顾不上许多,径直坐了下去。
“方才给公主喂了药,都喝了。”
慕冬一听,这不是好事儿吗?
他略一思考,便约莫猜到了原因来。
照华颜先前闹的程度来看,又怎会肯老老实实的喝药?想必北堂雪同她这场谈话,定是答应了什么条件,才让华颜妥了协。
北堂雪静坐了半晌,倒是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偷偷看了慕冬一眼,才试探地道:“陛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今天的事情难保不会发生第二次。。。”
见她终于有了‘兴致’肯开口用自己说话,慕冬自是配合,他将头扭过去看向她,问道:“所以依你看?”
“臣女认为,这种事情须得从根源上彻底的切断,才可以免除后患。”北堂雪比划了一个砍断的手势,一脸的果决。
慕冬脸上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
“那你认为怎样才能彻底的切断?”慕冬挥手屏退四周。
见他如此,显然是意识到了她的‘企图’,北堂雪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道:“臣女是有一计。”
慕冬点了头,示意她说下去。
看了一眼慕冬的脸色无异,她将言辞又组织了一遍,小心地道:“所以臣女想恳请陛下。。。下一道旨意,召臣女的兄长回京——”
“这就是你答应华颜的条件吗?”慕冬淡淡地出声,望着她道:“此事非同儿戏,你认为光是因为华颜的缘故,便能说服得了我?”
见他没有生气的迹象,亦或是她根本看不出他是否生气,留给了她解释的余地,北堂雪大松了一口气——她可真怕她这句话刚说出口,便被彻底的否决了。
“自然不是全为了公主一人。”北堂雪清了清嗓子,一副关心国家大事的口吻说道:“臣女听说国公岛那边如今局势相当稳定,敌营撤换了主将致军心不稳,五日前秦将军带兵前去围剿,斩获敌俘三千,敌军退至数百海里以外,又是一场胜仗——”
这个消息是北堂天漠那日亲自同她说的,而从那时开始她心里便有了个想法,今日恰巧撞上华颜这件事情,经方才一番深思熟虑,她才决心跟慕冬好好谈一谈。
“就算如此,也不可放松警惕。”慕冬脸色没有什么起伏,发表着中肯的意见。
“陛下说得没错。”北堂雪附和着他的话,那口气极有拍马屁的嫌疑。
而慕冬则感觉到她接下来便要说‘但是’‘可是’诸如此类的转折语句了。
果然,下一刻便听北堂雪说到:“可是臣女也相信,有水战经验丰富,谨慎行事的秦将军坐镇国公岛,再加上骁勇善战的水师们固守,虽不能说此后再无忧患,但就目前来说,也可保证一年半载的安宁。”
“你可还有其它的理由——”慕冬单手肘支在二人中间的紫檀木茶几上,食指弯曲抵在太阳穴的位置,半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中带着询问。
他知道,北堂雪虽偶尔会使性子,且当初很不赞成北堂烨远征,但是他也知道她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地方。
所以,她不可能单单为了私心便贸贸然地开口劝他将北堂烨召回京城。
国公岛的近况确实乐观,但这理由,却不够充分。
他总不能看情势稍好,就将将军给召回京来。
毕竟敌军只是败退,并未退出西磬江境内,总是叫人无法彻底安心。
这仗,还是得继续打下去。
北堂雪一转头,悴不及防之下就撞上了他温温凉凉的目光。
在那双幽深的眸中,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缩影。
北堂雪暗暗在袖中掐了自己一把,才唤回了心神。
北堂雪出宫的时候,已值正午。
如今正是盛夏,今日又是个大晴天,外头的太阳灿烂的无以复加,让人没有抬头直视的勇气。
夏蝉这种浑身上下洋溢着夏日气息的生物,显然是不挑地儿的,也不管是无人的荒郊,还是禁守森严的皇宫,也不能将它们尽数驱逐,阻止它们的鸣叫。
北堂雪背着手走在前头,眯着眼睛,嘴角始终挂着浅浅地笑意,心情显得极好。
她来时是跟慕冬同乘了一顶轿子的,急慌慌的就过来了,现下出宫也是由着宫里的人送回去。
可令她吃惊的是,她刚被慕冬身边的衅门领着出了御花园,便有一顶软轿并着四位轿夫等在了那里。
“北堂小姐,请上轿吧。”衅门脸上挂着笑,躬着身道。
北堂雪觉得为难,“这不妥吧?”
别的朝代她或许不太清楚,但在卫国,除了皇家的人和有地位的妃嫔之外,甭管你的官儿做的是有多大,只要没有特许,进了皇宫内城,都要下轿下马徒步而行。
衅门闻言连连笑着摇头,“这有何不妥的,今个儿太阳这么大,连奴才这等糙皮都觉得晒得慌,更遑论北堂小姐这样的细皮嫩肉——”
换做别人他或许也是觉得不妥,但这位丞相府里的北堂小姐不仅是同华颜公主情同姐妹,且这件事儿更是慕冬亲自交待过的,哪里还有半分不妥。
见北堂雪还站在那里,他又催促着道:“北堂小姐。咱赶紧地吧!奴才给您送回府里,还得赶着回来复命咧!”
北堂雪闻听,这才上了轿子。
轿中布有矮桌一张,上头盛放着几样切好的瓜果。都用竹签穿着。
且这轿中明显是比外头凉快了一大半还不止,北堂雪探头去看,正瞧见桌下放着一盆子亮晶晶的寒冰块。
北堂雪见状不由在心里头感慨着,这宫里就是宫里。做事就是讲究,连她这么一外人,随便坐上一顶轿子都来的这么细心妥帖。
却不知,这待遇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轿子在北堂府门前落定。
说来也巧,北堂天漠就在前一脚回了府,刚踏进门槛儿,便听到身后有声音。
他下意识的转回了头,正见北堂雪将一锭银子递到那个衅门面前,那衅门却笑着推辞。死活都不肯接。“这怎么使得。北堂小姐还是收回去吧!”
“天儿这么热,就拿去给抬轿的几位大哥喝口水解解暑吧——”北堂雪坚持的将银子塞给了他,那衅门见她如此。又不敢同她推搡,只得接了下来。同北堂雪道着谢。
“那奴才几个就先回宫了——”
北堂雪笑着颔首,目送着几人掉了头,北堂雪这才转身打算进府。
却一抬头就看到了北堂天漠。
“爹?”
北堂天漠点着头,问道:“怎么,去宫里了?”
北堂雪走近了答道:“嗯,小凉她。。。出了些事情,我去看一看她。”
北堂天漠闻言脸色一整,“可有大碍?”
华颜那暴烈的性子虽是不怎么讨喜,但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想来这些日子都不见她出宫,本就存了疑虑,眼下一听北堂雪说她出了事情,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已经没什么事了——”北堂雪不想多谈这个问题,总不能真的就告诉北堂天漠华颜为了去国公岛找北堂烨,而被软禁在宫里,奋起抵抗无果之后从而选择了自杀。
反正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她也不想让北堂天漠知道以后多想,便说起了另一件事儿来,“爹,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北堂天漠看了一眼她的神秘兮兮的表情,带着笑意问道:“哦?什么好消息啊?”
“我今日进宫跟陛下提了个小意见。。。他答应我了。”北堂雪跟在北堂天漠身侧,边朝着府里走去边卖着关子。
“意见?”北堂天漠转脸看向她,开始对她所谓的‘好消息’持以怀疑的态度,脸色也严肃了几分,“阿雪,爹跟你说过的——当今皇上他绝非泛泛之辈,同他讨便宜,你还太过简单。”
“爹!”北堂雪闻言不乐意了,气呼呼地反问道:“什么叫做讨便宜啊,难道在您心中,我就是这样只会想着占便宜的人吗?”
北堂天漠犹豫了一会儿,郑重其事的点了头,“差不多。”
他这个闺女,他客观的来说,虽不是无故爱贪便宜的人,但也是绝不能吃亏的。
“爹!!”北堂雪愤愤地瞪着他,道:“有您这么说自家女儿的吗?”
“哈哈哈哈。。。”北堂天漠见状朗声地笑了起来,“好了好了,爹这不是逗你玩吗,我北堂天漠的闺女那自然是最好的——”
“那当然了!”北堂雪毫不谦虚地承下这句海夸,扬起了下巴,夸大其词地道:“近来还不是看您想哥哥想得睡不着觉,我这才铤而走险,冒死进谏。”
北堂天漠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这事儿跟北堂烨有关!
没空去追究其它,他褪去了笑意问道:“究竟怎么一回事?”
“我跟陛下建议,让哥哥回京。”
“什么?”北堂天漠不可置信地出声,见北堂雪脸色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才从这突发的事情中反应了过来。他眉头一皱,即刻喝道:“阿雪,你何时竟是变得如此不知轻重了!你可知道这不是小事!”
而且,听她说,慕冬好像还答应了!?
慕冬对北堂雪的心意他是多少察觉了一些,但没想到他作为一国之君,竟然会如此由着她胡闹!这可一点也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北堂雪皱眉揉了揉耳朵,“爹,您好歹也听我说完好不好啊,别老是这么容易动气,会老的很快的。”
“你这孩子!”北堂天漠既气又无奈地摇头,“你向来聪明懂事,这次怎会如此意气用事,爹是担心烨儿没错,你的心情爹也能理解,可他既然作为一名将军,就肩负着护国为民的重则!既然他是奉了皇命前往,西宁狗贼一日不离西磬江,他一日就要固守在国公岛,岛上有千千万万的军士,他们难道没有家人吗,他们的家人不也是日日盼着他们早日归来吗?连他们都能坚守职责,更何况你哥哥他还是一军之主,又怎能——”
“爹啊——”北堂雪也不知是热的慌,还是被北堂天漠的话给感染到了,额角开始起了细汗,几经犹豫,见北堂天漠没有停下的打算,她终于没能忍住打断了北堂天漠的话,“您先听我说完,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教育我、抨击我,好不好?”
北堂天漠长叹了一口气,痛心疾首的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