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一次,何良兵来看我的时候被护士长龚翠兰看到了,龚翠兰热情地招呼他:“形科长,你到这里贵干呀?”
“来看我的一位朋友。”何良兵回答。
他走后护士长问我:“文玉鉴,你跟何科长是什么关系啊?看他对你这么好。”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他上次在这儿住院的时候我帮他打了几次开水而已。”
“噢!我还以为你们以前就认识呢。”
“您称他何科长,他是哪里的科长呀?”
龚翠兰说:“他以前是我老公的同事,曾在市人民法院信访科任科长,写的文章一流,据说还在刊物上发表了不少诗作,才气过人,但总爱与领导对着干,不会察言观色,所有事情统统按规章制度办,不知变通,深遭领导嫌恶,领导经常给小鞋他穿,他一气之下就辞职走人了。”
我心里涌起同病相怜的感觉,何良兵因为性格太耿直遭领导嫌恶,我也是不会曲意逢迎遭人嫌恶。但他不合于官场可以一气之下辞职走人,我却不可以辞掉工作:因为这个工作来之不易,是我父母拼命的节衣缩食省下的钱,加上众亲戚解囊相助来的钱才凑够我读医学院的费用,毕业之后,父母又涎皮赖脸地提着礼物到处求人帮忙,并一次性缴清了这间医院的院长,副院长,书记索要的巨额赞助费之后,才让我挤进这间医院工作,许多农村孩子削尖了脑袋往城里钻还得不到这么好一个工作呢,因此我的工作不是我一个人的,而是用亲人们的血汗凝聚而成的,还有,丢掉了工作我就没有了生活来源,我父母种着几亩薄田,自身尚且难保,哪有余钱来继续供养我?因此我对这份工作再不满意也只能努力地工作,尽量不要让人挑出毛病。
护士长接着说:“市中心的北青萝酒店是何良兵父亲开的,他从法院辞职后就去接替父亲管理酒店了,他女朋友是电视台的美女主播冰清,又有本事人又长得漂亮,这小子艳福不浅。”啊!原来他是着名的北青萝酒店的少老板,难怪冰清会看上他,照理说他应该很有钱呀,但他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吝啬呢?做了手术后住在条件很差的普通病房,连个护工也舍不得请?但他对梅姨倒是挺大方的,看见人家生活窘迫,与人萍水相逢就主动借给人家五百多元人民币,他难道就不怕人家不还给他吗?真是个矛盾的人。管他呢?他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我只关注我的仇人——何良兵的哥哥何义兵。
我问护士长龚翠兰:“那您认识他哥吗?听说他哥品行不好。”
龚翠兰摇了摇头说:“这我不太清楚。”说完她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说:“文玉鉴,你平日很少关心别人的私事的,今天怎么对形科长的事这么上心,是不是想嫁入有钱人家呀?我看你就别做白日梦了,他不会看得起你一个乡下妹子的,他女朋友是美女主播冰清,你给人家舔屁股都不配。.”
虽然护士长的话伤到了我的自尊心,但我还是向她解释道:“我并不想和何良兵扯上关系,我只是好奇,而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在卫生局工作,只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和我谈恋爱,怕影响工作。”
龚翠兰一听来了兴趣,说:“你男朋友是谁?说出来让我帮你评定看合不合格。”
我素来知道同事们私下都称龚翠兰为“漩涡风”,意思是又八卦又喜欢飞短流长,为了不让她影响到高洋,于是我说:“不好意思!我暂时不能告诉您他的名字。”
护士长讨了个没趣,斜着眼睛瞟了我一眼,毫不留情地奚落道:“你男朋友是不是已经和别人结婚了,所以才怕和你之间的婚外恋曝光?”
“才不是呢,我男朋友是我学长,我很了解他的。”
见我急了,护士长叹了一口气,悲天悯人地说:“唉!现在的女孩子要找个能托付终身的人还真不容易,找个老实的人吧,又会遭外人欺负,找个世故滑头的人吧,又怕靠不住。”
我附和道:“您说的对。”
护士长琢磨了半晌又说:“还真搞不懂何良兵那小子是聪明还是老实?你说他老实吧,他头脑还真不笨,他写的那些文章不是一个笨的人能写出来的,而且他将北青萝酒店管理得井井有条,听说他接管酒店后生意特别好;你说他聪明吧,也不是,如果换成别人当法院信访科科长,就会巴结领导,不久就能升职,即使升不了职,也能收取不少的好处费,哪像他不但没捞到任何好处,还总是为那些泥腿子农民说话,把领导们给得罪了,被逼的辞职走人。真搞不懂这个何良兵是怎么想的。”
我心头一热,说:“您读过南宋状元张孝祥的故事吗?张孝祥中了状元后,因不买身居高位的丞相秦桧的账,遭到秦桧集团的怨恨,而且张孝祥还十分大胆果敢,他登第后马上给皇帝上书为爱国英雄岳飞鸣冤叫屈,岳飞可是秦桧害死的啊,这下秦桧实在是不能再容忍张孝祥,便诬告他谋反,将张孝祥和他父亲一并投入监狱,囚禁了好几个年头,一直到秦桧死后才获得释放。这就是我们中国人的骨气:‘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龚翠兰嗤笑道:“去你的,什么鬼话?依我说,这就叫傻,叫不合时宜。现在哪个当官的不捞钱,你看有些油水多的部门的官员捞的钱留给他儿孙都用不完,真让人羡慕,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有本事的人就会捞到钱,没资本别在那仇富。”
我气愤地说:“是么?留给他儿孙都用不完,我看国家多一些这样的贪官,迟早被蛀空,等到大家都做了亡国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有钱又有什么用?宋宰相赵普三度入相,不可谓不显赫,然他深自警惕,告诫其子弟说‘吾本书生,偶逢昌运,受宠逾分,固当以身许国,私家之事,吾无预焉……”
护士长不耐烦再听我说下去,就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文玉鉴,我看你仇富偏向太严重是因为你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有钱人,你个子太矮,性格太偏执,没有哪个有钱人愿意来找你做情人的,人家不可能出了钱又讨罪受!”
“你……”我气得眼泪都迸出来了,(在我的家乡,情人是二奶的代称)我有手有脚,会挣钱来养活自己,才不会去做那等下贱的事!而且我也痛恨狐媚的女人,历史上有多少人因为那些妖精而亡国。北齐后主“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陈后主“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冯小怜与张丽华等都是些红颜祸水。她们生前不晓什么是民族大义,一味寻欢作乐,置国家与百姓不顾,死后遭人们耻笑和诟病。而同为美女的王昭君,委身下嫁匈奴,用自己宽广的胸襟融化了战争的铮铮铁蹄与刀林箭丛,给人们带来了安宁与和平,千百年来为人们所歌颂和赞美,相传每年秋天,别人的坟墓一片枯黄,唯有她的坟冢一片青色。
当然,像王昭君那样的女子是世间英物,千年才出一个,而历代都不缺的是成为“红颜祸水”的女人。如今的祸水们主宰不了政治走向了,改为破坏别人的家庭,用肉体腐蚀男人的灵魂,这么低级趣味的一群人,护士长龚翠兰竟然觉得我还不如她们。罢了!罢了!君子不计小人过!
外婆的病越来越重,我和何良兵就这样不咸不淡地交往着,我心里暗暗着急,但也毫无办法。也曾向何良兵打探他哥何义兵的情况,他告诉我他哥这些年也赚了一点钱,但家庭生活并不幸福。
终于有一天,舅舅打来电话说外婆快不行了,让我和高洋赶回去见她最后一面,结果高洋向领导请假耽误了很长时间,等我匆匆忙忙赶到舅舅家的时候,外婆已经去世了。我没来得及让她看到我怎样报复何义兵,心里又痛又悔。
办完外婆的后事,我红肿着眼睛回单位上班,陈丽勤告诉我:“何良兵来找过你两次,我没告诉他你去了哪。”
“现在他知道了也无所谓了。”
陈丽勤莫名其妙地问:“什么意思?”
我摇了摇头走开了。
第二天,何良兵果真又来了,我的一腔怨气正没处发,于是当着很多人的面站在走廊里喝斥他:“你来干什么?我早就有男朋友了,你总是来找我是什么意思?想拆散我们吗?我告诉你,我和我男朋友关系很好的,你就别打鬼主意了。还有,你和你哥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西。”骂完我怨恨地横了何良兵一眼,丢下他在那愣神。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同事陈丽勤也恋爱了,她男朋友周建华整天和她粘在一起,我越发孤单。我的男朋友高洋对工作太认真了,整整三个月,我只见过他两次面。
七夕是中国的情人节,黄昏时候,我估计高洋已经下班了,就打电话给他让他骑摩托车来带我去商场买一些日用品,他答应等会就来接我。
放下电话,我连忙精心打扮一番,穿上我最喜欢的那条粉色连衣裙,用发带将长发束在脑后,又对着镜子描了描眉毛,认为可以了,就兴高采烈地下楼去路边等高洋。
半个小时后,高洋骑着摩托车来了,我跨上摩托车后座,紧紧搂住他的腰抱怨道:“外婆去了的这段时间我心情很糟糕,你怎么也不抽点时间来安慰我?”
高洋轻抚着我的手臂说:“文儿,我也是为了我们两人的前程在奋斗,你应该理解的。”听了这么贴心的话,我准备继续抱怨他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高洋扭过头来陪着笑脸问:“文儿,你想去哪个商场买东西?”
“去富丽商场,那儿没有假货。”
“好的,都听你的。”高洋启动摩托车带我去富丽商场,摩托车在环城公路上行驶,晚风吹拂着我们,令人心旷神怡,也拂散了多日压在我心头的仇怨。从外婆患病起,我就从未如今天这般无忧。
高洋柔声道:“文儿,还记得在学校食堂初见的情景吗?”
我故意拖长声调说:“记得……有劳您这位学生会主席总把站在我前面插队买饭的同学揪出去。”说着我把头亲昵地贴在他背上。
高洋放声大笑了几声,用商量的口气对我说:“文儿,上次你妈妈催促我们赶快领证结婚,我想再过两年等我在局里干出点成绩我们再结婚,你说好吗?”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都快二十三岁了,我们村比我小的女孩也都嫁人了,如果再等两年,恐怕我爸妈都要把我耳朵吵的生茧了,再说结了婚也并不影响你的工作呀,我下了班之后还可以帮你洗衣,做饭,那样你不是可以更好地工作吗?”
高洋没有答话,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