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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2)

    凤歧双手颤巍巍地拥上她的纤腰,不敢相信他真的盼到了她。

    「我的做法或许让你不安,但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问题实在太多了,至今我还拿捏不好与寻蝶相处的方式。我以前说想保护你,带给你的只有伤害,现在我也想待你好,却怕对你而言只是多余,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待你的一切都是真的,从以前到现在都是!」

    不管再辛苦、再难熬,想着能再见到她的微笑,一切都值得了,就算得不到她同等的回报也无所谓,只要她能待在他的身边,忙碌时,偶尔相视一眼就教他心满意足了。

    她肯看着他、相信他、接受他,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唉……」寻蝶轻叹一声。这些话,对她来说就够了。

    她双手绕到他的腰后,紧紧地拥着他。「我们两个都受够折磨了,该对自己诚实,不要再做些无谓的刺探了。这几年我从没忘了你,只怕你不记得我是谁,不管你是因为愧欠或其他原因才对我好,我都决定把你搁到心上一辈子。我此生识得的人不多,就算换了一个身分,还是改变不了我孤僻、死心眼的性子,认定了就是认定了,我不想再让自己后悔一次,况且我承诺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相信你的。」

    她主动靠近教他感动哽咽,纵然旁人频频望来奇异的目光,凤歧仍是不畏指点,深切拥住对他剖心的人儿,不断摩挲她温暖的背心。

    这一天,他等了多久?

    「我一直都把你搁在心上,若不是你,我也不知道原来我会如此需要一个人,不要再从我的身边溜走了,求你……」

    思齐洞内痛苦煎熬的日子,如今想来仍是可怕,倘若她再次走出他的生命,这次他绝对撑不过五年,一定撑不下来的……

    接近恳求的语气,让寻蝶也红了眼眶。她早该放过彼此的,凤歧待她的好,她感受最深不是吗?

    「好,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不走,一辈子都不走。」

    许久未曾哭泣的她再也承载不了内心的情绪,轻闭的眼淌下一滴珠泪,像是清晨叶尖上的露珠,清澈晶亮。

    两颗相隔不远、却迟迟无法聚首的心,终于停下追逐、不再逃避。

    ★★★

    绵雨细细斜飞,密密织成薄网,凤歧撑着油纸伞立在寻蝶的身侧,同站相思树下,望着眼前两座新坟。

    她并没有指示新坟上的墓铭,碑上却正确无误地刻着她双亲的名字,那娟秀的字迹更是撷取于她。

    「你临了我的字?」难怪不懂乐理的他会要求观看她手写的琴谱,原来就是为了取她的字刻墓碑。

    他还记得她说过的话,字习不好,不能为父母造个有主坟的遗憾。这男人,怎不教她感动?

    「你字写得好,当然临你的字。」凤歧为她的开心感到心满意足。

    「你夸我字好,我还嫌不够好看呢,不过我爹娘应该很满意,他们的女儿还算有点上进心。唉,若不是有你为我达成一半的心愿,我这辈子恐怕也会留个遗憾。」寻蝶指着雾气氤氲的百花湖,沿岸垂柳盈盈,临波画舫轻游,面对眼前看了五年仍然不腻的美景,不禁感慨。「对我恩重如山的兰姨葬在这,我的至亲也移柩至此,如果我连铜安都待不下去的话,真不知该往哪儿去了……」

    寻蝶敛下美目,静静望着春松居右侧后方,某棵沁兰树下的小土丘,那儿便是兰姨长眠之地。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我说过,这里就是你的家。」他拥紧寻蝶细致的腰,不盈一握的感觉教他舍不得移开分毫。「如果你心里觉得不够踏实,那就是我做得不够多,你才会害怕。」

    凤歧温柔地拭去她颊边的雨,此刻的静谧是他梦里也盼着的事,就算倾尽所有,他也要把她留在身边呵护爱怜。

    「这样我会更贪心的。」真想把她宠得不可一世吗?温寻蝶娇嗔地睨着他,在他暖热的眼神下步出伞外,走入绵绵细雨中。「我想去看看兰姨,好久没来找她说话了,她一定在天上骂我没良心。」

    「嗳,别以为这场雨小就能乱来,小心风寒。」他启步上前,为她遮风避雨,两人互相依偎,好不甜蜜,几位熟客路人经过,也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

    约莫一刻后,两人来到兰姨的坟前,此时雨停风歇,天气大好。

    凤歧收起油纸伞,与寻蝶双手合十敬拜后,仰望雨过天青的碧空,喃喃道:「娘跟师尊……现在应该在天上看着我们吧!」

    「是呀,兰姨现在一定笑得很满足。」空悬的心总算落了地,她细细品味那踏实的感动。「对了,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你认了兰姨当义母,不就该称呼焚光一声爹吗?在青玉门内注意师徒辈分就好,为何私底下你还称他师尊?」

    凤歧苦涩地笑了,说起来万分感慨。「如果我唤他爹,他会很自责。」

    「自责?」这答案出乎意料,寻蝶不免咋舌。

    「别看我师尊天不怕地不怕,做事全凭个人喜好,他教条可都背到骨子里了,就算卸下掌门之位,他还是不敢破了清规娶我娘。唉,明明都犯了戒律,真不知他在坚持什么。」凤歧深吸一口气,其实夹在中间的他也不好受。「我每次唤他爹,他脸上不是喜悦而是痛苦,后来我就不叫了,因为我知道我每唤他一次爹,就是提醒他有多对不起我娘,连正式的名分都没办法给她。」

    寻蝶悄然地握上他温热的手,十指交扣,感念地细语:「我以前真傻,兰姨明知道你师尊不能娶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投入了,而我有段好姻缘却不懂得把握,为了一点小事跟你闹别扭,幸好你不离不弃,唉……」

    「傻蝶儿,是你不离不弃!」他跟师尊一样幸运,都遇上了好女人。「我以前总觉得娘傻,守着一段不可能圆满的缘分,我私底下劝过她好几回,只要她想走,师尊绝对没有理由拦她,可她就是死心眼,就像你一样,如果你比我娘理智,懂得快刀斩乱麻,即便我做得再多,又能感动你多少?所以,是你对我不离不弃呀!」

    他绝对不会让寻蝶跟义母一样,对人生有所遗憾,至死都等不到心愿实现的一天。

    「等等,你方才说心愿达成一半,还有什么心愿没达成的?」他冷静想了想,是有个遗珠之憾。「我说过要带你游历江湖,可这件事,可能得往后延了。」

    把春松居留给梓姨一个人发落,他们是有命讲、没命出铜安,百花湖再深再广,也容不了梓姨的口水与眼泪。

    但寻蝶笑了,教凤歧莫名其妙。「我年纪大了,还是安稳点的好,等我哪天不抚琴,风光下台后,再来考虑游历山水。再说,我的心愿没这么伟大,简单得很呢!」

    「多简单?」

    温寻蝶指着他右腹部。「问问你的胎记喽!」

    她的心愿也太微不足道了吧,不是承诺过会同她说的吗?真是急躁的小姑娘。他不禁哑然失笑,却也娓娓道来他不太愿意回想的事。

    「我这道胎记不是我娘生的,是夙山留给我的,当年你跌落潜龙潭……」

    凤歧尽量避重就轻,大略提到他无法回来奔丧是被困在思齐洞内,背上的伤痕是当年责罚留下来的。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待你?你不是鸿渡的师弟、夙剑的师叔吗?」她着急地问,心疼溢于言表。

    「亲兄弟都明算帐了,何况是我这个一年回门不到一次的师叔,不惩罚我,难不成请我回去供奉?」他捏捏她苍白的小脸,要她宽心。「反正都过去了,你也吃了不少苦,不是吗?」

    「那时……你觉得我是生是死?」寻蝶轻咬下唇,明明告诉自己要放下,她也想放下,可是不问,她心里还是有疙瘩。

    凤歧顺了顺她额前的发,了解她的心结为何。

    「夙剑派人四处找寻,就是不见你的踪影,但我从未放弃。我没见到你的尸首前,你都还活着,因为我怕一旦连我也放弃,你就真的回不来了,而我也没办法撑过那五年……直到我回到菩提丘,茁发的墓草告诉我你未曾回乡,我才造了衣冠塚。」

    「你……你是何苦呢?」五年的牢狱之灾,她实在无法想像他究竟是以何种心情熬过来的,她好懊悔。「当初是我自己不成熟,拖累你成这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我该好好听你说的……」

    他为她付出这么多,反观自己,又为他做了什么?除了闹脾气、耍蛮横以外,她做得最成功的,应该是狠狠地伤了他的心吧!她真惭愧……

    凤歧抬起她的下颚,见她眼眶泛着水气,倔强如她,不是伤心至极岂会轻易示弱,可他说出这些话的用意,不是为了惹她难过。

    「傻蝶儿,说什么傻话,以后有事,我们说开了就好,别再想着以前了,好吗?」

    寻蝶含着泪水,笑着点头。

    「好,我们就看以后。」

    凤歧的眼眶内也隐约可见水光,他以指摩挲着寻蝶水嫩的樱唇,缓缓轻柔地覆上,密不可分。

    他朝朝思念的人儿,终于在他的怀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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