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夫人心事
平南候与世子许玉堂此次能同时回府省亲,乃是圣上下旨,把他们父子调回京听宣,所为何事,却不得而知。.
因往年候爷回府后家中总有许多文武官员来访,这一次候爷回来,许夫人便时刻做好迎客的准备,谁知一连数日,家中不仅未曾设过一桌待客酒宴,就连访贴都没接到一张。许夫人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许廷武却是无事人一个,每日与夫人在园中饮酒赏花,或陪同牡丹习文练字,父女对奕,却是棋逢对手,能一天半日地不挪地儿,不吃不喝,非要决出个胜负不可。
那许夫人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料想候爷此次回京必不同往常,她知道丈夫身为武将,性格刚正,平日只知杀敌卫国,镇守边关,极少在朝中,对于官场上的种种厉害关系他不但知之甚少,更不屑于周旋其中。往时候爷回府省亲,总有宫中之人带来圣旨和一些赏赐,之后文武官员们络绎不绝地前来道贺、探访,候爷未赴边关之前,府中酒宴从不停断。可今时今日,同是一个平南候回府,门前却是车马冷落,微尘不扬,是何道理?这不能不令许夫人心怀惴测,郁郁不欢。
平南候在夫人的频频发问下,也不得不仔细想一想,他皱着眉,背着手在房里踱了几个来回,说道:
“为夫与玉儿在边关一向军纪严明,上下齐心,为国镇守边庭,并未有什么过失,朝庭宣我二人回京必是有另事商议,我平日不善交际,无人来访亦是平常之事,夫人何必自寻烦恼。”
许夫人说:“就怕你平日太过于刚正,得罪朝中权贵,就像你当年竟敢在朝堂之上当面指责兵部尚书陈流金疏于职守,令他颜面尽失……当时边关有战事,皇上倚重于你,自然对你十分维护,别人忌恨于心,也不能对你怎样。如今天下太平,你镇守边关,长期不在朝中,只怕皇上容易听信谗言,于你不利啊。”
平南候听了,点头称是。沉吟半晌才说:“有一事件,夫人且听了,不必惊慌,此事也不能怪玉儿……”
原来平南候父子率部镇守边关,方圆几百里处有座凤凰城,城内有位卢员外,家财万贯,富甲一方。这卢员外生得肥头大耳,慈眉善目,平日倒也能与乡邻们和气相见,颇有礼数。他那独生儿子卢有德却是个无赖之徒,人称凤城土霸王,时常带着一群家奴,吃喝玩乐,没事四处游荡,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谁若撞上他的手,重则家破人亡,轻则妻离子散,当地人对他敢怒不敢怨,连本地官员都惧他三分。那日他又带着家奴作恶,抢了一效人家的新媳妇,架至城外草地里欲行非礼,刚好被路过的将军许玉堂撞见,许玉堂一身正气,哪容得强人欺凌弱小,当下令手下将一班人打散。那卢有德被三两下掀翻地上,不服气,爬上来硬是抓住许玉堂的马绳不让走,死缠烂打要与他决斗,许玉堂岂肯与他一般见识,马鞭一甩,绝尘而去,却没想到后面卢有德立不住脚,被马带了一下,借着力冲出去,一头撞在大石上,也怨他自己底子太薄,只这一撞,就一命呜呼了。当地民众见土霸王死了,无不欢喜非常,众乡亲自行敲锣打鼓,抬猪牵牛来营地犒劳将士们,都说为他们消除了祸害。凤凰城内,传遍了关于许玉堂将军惩强扶弱的佳话。
此事传到地方官刘朋耳里,他赶紧去找许廷武:
“候爷可知世子打死的人是谁?”
“不过一市井无赖,也是他自做孽,上天不容活命!”
刘朋摇头说:“下官自到此地任职,从未敢得罪那土霸王,是有缘故的:土霸王之父卢员外,你道是谁?是当朝卢宰相亲生兄弟!卢相为兄,卢员外为弟,共同承欢父母膝下,奈何其叔父无子嗣,因年轻时善经商,事业兴于凤凰城,娶妻定居于此,家产千万却无继承之人,于是求兄长舍一子过继于膝下,卢相为长子,自然留在父母身边,弟被叔父领至凤凰城养育,即今日之卢员外。而今其子被世子坏了性命,只怕他要上京告与兄长,到时恐要为难候爷,候爷当权宜从事,带上世子,到卢员外那儿赔个罪才好!”
许廷武听了,不以为然,觉着卢有德非许玉堂亲手所杀,犯不着主动找卢员外赔罪。且卢有德多行不义,早已犯下众怒,民众皆知他是死有余辜,自己堂堂一个平南候,怎肯为一介恶棍赔罪,当下令手下将刘朋送出门,不再理会此事。
许夫人听平南候把这事件一说,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内心却是凉了半截,自此后更是忧心忡忡。
许夫人知道当朝宰相卢仁柏,此人当年状元出身,在朝中极会笼络人心,对皇上更是极尽逢迎之能事,皇上十分倚重他,不上朝之时,有国家大事多与他单独相商,真可谓炎手可热,权倾朝野。平南候府得罪他,岂不是自讨苦吃?
平南候与许玉堂同时回府,合家团圆,看似幸福美满,无限风光,许夫人暗地里却是抑郁不乐,一筹莫展。随侍的刘妈看在眼里,也暗自焦虑。刘妈是许府住家丫头,因幼时父母看顾不周,害她跌入烧开的水中,毁了容颜,性命不保,被弃于官道。许廷武之父路过时将她带回府中,交由府中老仆以家藏良药为其医治,此后她不肯离开,在许府内长大,除了容颜稍有欠缺外,女儿家的德行无可挑剔,针织绣艺,堪称绝技,许府为她择婿成家,将内府一应事务交由她掌管。许夫人入府后,刘妈随侍左右,忠心耽耽,很得许夫人器重,凡事总与之相商。
“夫人,候爷回府,您该很高兴才对,为何却心情不爽?”这日许夫人只带着刘妈在花园里散步,刘妈忍不住发问。
“刘妈啊,我心里确实有忧虑之事,可也只能够我自个儿想着,一时不好说出来啊。”
“我知道,夫人行事自有主张。”刘妈随许夫人多年,知其禀性。
“可是刘妈,心里总盛放着事情,着实太沉重了!”
“夫人不必太过烦忧,明天是五月初一,不如我们去南山静心庵拜佛,登山观景,也可散散心?”
“静心庵?好啊!刘妈,你这就去准备。吩咐牡丹房里的丫头,让她们好生服侍小姐早早睡下,明日一早,我们带上牡丹去南山拜佛——少夫人就快要生了,该为她母子求一个平安符……”许夫人顿了一下,她没有说出下面这句:“也要为我们许家祈福,求佛祖保我们一家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