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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乃堂堂一国君王,是民女蒲柳之姿,鄙颜不堪高攀。”她叹了一口气。
“说些孤能信的。”他紧紧盯着她,眸光锐利危险如悍兽。
她不自禁瑟缩地后退了一步。
他气闷得厉害,却又怕她当真被自己吓着了,只得强抑下狂怒气恼的心绪,深深吸口气,道:“你说,坦白说,孤听着!”
“我不想把毕生生命浪费在同女人争风喝醋斗个你死我活上。”沉默良久,独孤旦终于抬起头来,一脸豁出去的表情,朗声道。
“再喜欢也没用,何况你我之间,也还不到痴缠的地步,何不就此桥归桥路归路,您继续您的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我去挣我的金山银山,做个庸俗却有钱得要命的奸商。”
况且,她独孤旦还没悲哀落魄到得去抢独孤窈的男人!
“孤在你心里就是个耽溺女色的昏君?”他刻意忽略她那句“你我之间还不到痴缠的地步”所带来的椎心刺痛感,强迫自己专注在她说出的其他理由上。“还有,你要金山银山,孤也都能给你!”
高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疯魔了般,偏偏对这个狠心无情的小人儿舍不下?那些馆俞……肯定是那些馆俞里被下了什么咒!
她望着他愤怒却掩不住一丝脆弱受伤的目光,心下蓦然一疼,有种奇异的怜惜和不舍,在胸口酸酸楚楚地荡漾开来。
独孤旦眼眶湿了,生平首次感到慌乱无助迷茫。
“对不住。”她嗓音轻颤。“你,当真这般厌孤?!”
她想解释,却知道再多苍白的言词也于现实无用,于是黯然了。
高壑狠狠地瞪视着她,死命压抑下那宛若被人用力拧握住心脏的阵阵剧痛撕裂感。
好,真好,人说世上薄幸皆男儿,谁知道还有更铁石心肠的?他今日可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所以,都是孤一相情愿。”他涩涩地笑了起来,自我嘲讽地道:“罢了,孤堂堂一国君王,要什么美人没有?再苦苦相求相逼,简直是堕了我男儿的大好尊严。”
她呼吸间阵阵抽疼,眸底的酸涩灼热更深,却是掩饰地低下头去,轻轻道:“谢你成全。”
“孤立时命人送你出宫。”他脸色紧绷如石,眼神冰冷,负着手背过身去,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高壑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未这般窝囊难堪过!
他就像是被美色所迷的傻子,蠢得一次又一次被打脸犹不醒悟。
这些时日来他所做的癫狂昏乱之举,几乎无异于那个他平生最恨的先皇一迷恋魏国先后至死不悔,搅得北齐几乎倾覆,最后弃国舍家遁入空门,把一大烂摊子丢给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儿。
幸好,幸好他尚存一丝尊严与理智,幸好她还称不上是祸国红颜!
也许,他还得庆幸她无情地拒了他,省得他日后为她做出更多疯狂可笑的昏君之举。
独孤旦惘然地望着他背对着的孤寂清冷身影,在这一瞬,两人的距离终是回归到了本该隔开的千山万里远。
他的好,他的温暖,她的心动,她的惶惶,都停止在这一步。
无须害怕日后必将面临的恩爱两断,彼此生怨……
这样,就好。
“您,保重。”她低下头,掩去了眸底那一滴莹然的泪意,默默地拾步离去。待那轻缓细啐的脚步声去远了,高壑挺拔的身躯像是瞬间被抽走了精气神般,微微一晃。
“主公?”飞白再忍不住,闪身膝跪,忿忿道:“那女子如此心硬,如何值当主公待她一腔情意?”
“是孤自误了。”他苦涩地自嘲道,“她早已说过,宁为奸商不做人妾,总不能逼着人家跟孤疯魔到一处了?!”
“那女子,会后悔的。”飞白为自家睥睨傲世的主公深感不值。
“不得对她无礼。”高壑深吸了口气,脸上最后一丝疲色收拾一净,又恢复了惯常的威严冷肃。“命人多备金帛良药予她,送至宫外后,便任她自由吧!”
“……诺。”飞白再不甘愿也只得从命。
第6章(1)
一日复一日,一夕复一朝。
颜色改平常,精神自损消。
胸中怀汤火,变化故相招。
万事无穷极,知谋若不饶。
但恐须臾间,魂气随风飘。
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
曹魏.陈留阮籍